可是眼前這隻似人非人,像魔鬼又像妖怪的東西……真的就是她的愛人嗎?

心裏正這麽想著 ,蘇晨便感覺將手扣在她腰上的男人突然鬆開了自己。愣愣地站在原地,她看到那臉色陰沉的男人一伸手便從口袋裏摸了張符紙出來,然後右手食指曲指一彈,便將那張符飛快地送到紫蘇的額頭上。

正哭得歡的女了被這張符紙一貼頓時便化作一道流光回到了戴在蘇晨額頭上的韶光裏。現場片刻便隻剩下那隻正張牙舞爪的怪物和張明軒以及蘇晨三個人。

經過剛才那麽一耽擱,那怪物身上的幾個洞也愈合得差不多了,這時正齜牙咧嘴麵目猙獰地向張明軒挑釁,握在手裏的鐮刀不知什麽時候也長了個兒,從小號直接竄到了大號。

蘇晨微張著嘴望著它,正想著該想個什麽辦法才能讓自己不至於成為張明軒的累贅時,一張符紙便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她飛了過來,並在她不及反應之前落在了她額頭上。

以前,她曾看張明軒無數次用這個帥氣的動作製服了各種妖魔鬼怪,可是現在,她卻深深地蛋痛了。

她不想讓自己在他麵前變成木乃伊,也不想讓這個屎黃屎黃的東西貼在自己額頭上啊啊啊!

身體瞬間變得動彈不得,周身被一股怪異的氣場籠罩著,讓蘇晨隻能瞪大眼睛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張明軒發出無聲的控訴。

男人轉頭向她看了一眼,淡漠的眼神和以前沒有絲毫分別卻又似乎略帶著撫慰意味。

被他這麽一看,蘇晨就頓時覺得氣也順了胸也不悶了,乖乖地露出小兔子一樣無辜的眼神看著男人抬手抹出了藏在手表裏的噬魂刀。

噬魂刀一出,清涼濕潤的山洞裏便平地起了一陣陰風,吹得蘇晨後頸直發涼。

而那個逐漸恢複成原形的男人,也站在原地張開了他的血盆大口。

注意,那真的是血盆大口!

因為他張開的嘴角一直裂到了耳根處,上唇和下唇之間至少也有九十度以上,使得他後仰的腦袋看上去就像是個被開了瓢的西瓜。血紅的眼睛被活生生擠成了兩條縫,朝天鼻上隻露出兩個黑洞洞的鼻孔,猙獰的麵目醜陋無比。

被符紙定在原地的蘇晨就這麽愣愣地望著它,感覺自己的臉部的肌肉被扯得生痛,下巴頦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就在這時,一抹白色的人影突然從蘇晨頭上幽幽地飄了下來,然後與她並肩站在一起。

“他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真的不是!”

女子帶著哭腔的期期艾艾的聲音旋即在耳邊響起,讓蘇晨忍不住側目。

“那時我才十八歲,阿齊雅族世代生存的土地卻遭遇了一場罕見的大水,我和族人們一起躲到了高山的山頂上。那山真的很高,高得我們平時根本沒想過要往上爬。但是腳下的洪水卻一直漲啊漲,就像沒完沒了一樣。”

紫蘇的身影變得很透明,聲音也輕飄飄的,如果不仔細聽還以為隻是耳邊不經意刮過的一陣風。

但是蘇晨卻知道,這都是因為她太傷心。人死後原本就不會再有眼淚,隻因傷心至極所以才會耗盡靈魂。

“我跪在山頂上祈求上蒼,希望它能收回這要人命的大水,好讓我的族人們能得以生存下去。我跪在堅硬的岩石上,白天曬著日頭,夜裏披著星光。我的族人們都站得遠遠地看著我,開始的時候,他們的目光還滿是崇拜和信任。我很累,但是我覺得值得。”

說到這裏,她停了一會兒,眼裏的目光也變得有些難以琢磨。

蘇晨怔怔地望著她,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洪水一天比一天漲得高,我們被迫遷移,向更高的山頂上爬去。我還是在祈求上蒼,希望它能還給我的族人們一片賴以生存的樂地。我的膝蓋早已痛得麻木,上麵血肉模糊,但我的族人們卻不再像從前那樣看我。他們望著我的目光開始變得充滿不耐和質疑。”

紫蘇的聲音到這裏又停了一下,她把目光落在不遠處和張明軒纏鬥在一起的詭異男子身上,眼底滿是心疼和柔和的笑意。

噬魂刀和那人手裏的鐮刀不間相接,發出‘鏘鏘鏘’地兵刃之聲,火花四濺,閃得灼目。

“我的膝蓋很痛,但身為族裏的大祭司,我不能當著族人們的麵顯露出來,所以隻能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到溪邊自己清理傷口。就是在那天晚上,我遇見了他。他像一個從未涉世的孩子一樣,瞪大一雙眼睛躲在星光下的樹叢裏看我。”

說到這裏,那臉色蒼白的女子眼裏仿佛是落滿了星子,一閃一閃地發著光,望著那個正在張明軒的噬魂刀下哀嚎的男人,又似乎是透過他,把目光投向了那個與他初遇的夜晚。

高高的山頂上,滿天星光如織,那個目光澄澈的少年正望著坐在溪水邊的女子,滿目皆是驚豔之色。

“他一看到我發現了他,就急忙跑走了。過了一會兒卻又折了回來,把一把草藥放在離我不遠的一塊石頭上。”

歪歪腦袋,紫蘇帶著一臉淺笑緩緩把身子蹲了下來。蘇晨也隨著她的動作,把屁股坐在了祭壇下的一塊石頭上。

“我認識那草藥,族裏世代相傳的藥書上有講,那是生肌止血祛瘀止痛的良藥。我的族人們都知道,卻沒有一個人幫我把它采來送到我麵前。”

閃亮的眼神變得暗淡下來,麵露淒然之色的女子又抬頭向那受到噬魂刀重創後嚎叫不止的男人投去了一瞥。

“用了那草藥,我的膝蓋好像也好多了。但是大水卻並沒有停,我和族人們繼續遷移。但是不管我們移到哪裏,那個男孩都會在我晚上清理傷口的時候出現,並給我送來草藥。慢慢的,我開始變得期盼夜晚的來臨。有時甚至會早早的坐在溪邊的石頭上等著他。”

說到這裏,坐在石頭上的紫蘇仿佛又回到了那些讓她痛苦寂寞卻又隱含著期待的夜晚。她的身材本來就嬌小,坐在石頭著伸著雙腿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個調皮的孩子一樣。

“他呆在我邊的時間越來越長,有的時候甚至到了快天亮的時候才離開。我問他叫什麽名字,他搖頭,我問他多大了,他也搖頭。其實我都知道的,他是一隻小狼妖,因為他身上帶著狼的氣味,有時脖子上甚至還殘留著進食之後留下的血跡。”

聽到最後那兩句,蘇晨不由得駭住。

原來眼前這個怪物竟然是隻狼妖!

“於是我給他取了名字,又叫他跟我學說話。他很聰明,什麽東西都很快,有的時候甚至快得讓我詫異。”

蘇晨一邊征征地聽著她講,一邊將目光定定地落在紫蘇麵容上。她敢確定,在講到這句話的時候,那個女子蒼白的麵容上隱隱浮現出了幾分羞澀而又溫柔的表情。

“後來,大水終於退了下去。但我的腿卻已經跪得不能走路了,兩個膝蓋又紅又腫,連站都站不起來。族人們不再用冰冷而質疑的目光看我,他們又重拾了對我的信任,還做了一個簡易的木轎把我從山上抬了下來。在下山的路上我一直很擔心,浮川他會不會跟過來呢?”

紫蘇說到這裏,蘇晨也跟著明白過來。浮川就是她給那小狼妖取的名字。

“沒想到回到山下的第一天晚上,浮川便出現在了族人們給我搭建的小木屋裏。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手臂和麵頰上也有幾道血口子,顯然是因為在路上走得太急而被樹枝刮的。我有些心疼,給他塗了草藥,又讓他在我屋子裏睡覺。”

女子的目光在這時猛然變得尖銳,讓蘇晨敏感地立即跟著緊張起來。

“沒想到,這件事居然被我的族人們發現了。他們拿著火把把浮川從我的屋子裏趕了出去,還用譴責的目光看著我。因為作為族裏的大祭祀,我不但終身都不能婚嫁,而且還不能和任何一個男子交往過密。從那以後,她們便把我軟禁起來,甚至還派人晝夜不離地守在我屋門口。”

紫蘇這些話讓蘇晨聽得一征。雖然曆史上與此類似的事情屢見不鮮,但與閱讀書上那些沒有生命的文字比起來,親耳聽人訴說的感受往往更令人震撼。

“那後來呢?你就再沒見到過浮川了麽?”

麵色有些冷冽的女子搖了搖頭:“那些凡人怎麽可能困得住浮川,他隻花了兩個時辰便在我屋子後麵挖了一個洞,從那洞口裏鑽了進來。”

蘇晨:“……”

“他那時還隻是隻小狼妖,雖說沒什麽大本事,但卻很勤奮。他把自己捕來的羚羊和梅花鹿送到我屋子裏給我吃,還從山上采來很漂亮的花,趁著夜深沒人注意的時候放在我床邊。這樣一直過了大半年,我的族人們居然什麽沒也發現。”

依照多年聽曆史故事的經驗,蘇晨覺得到這時似乎該出些事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