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一夜過後,天光大亮。皓月發現九嶷恢複了憊懶的老樣子,也不穿戴也不洗漱,單是裹著大棉被蹲在‘床’上發呆。

他有發呆的閑心,皓月卻是沒有陪他一起呆的時間。他進山不是為了避世,而是為了尋找法子治驢。如今法子既是鐵定的沒有了,那麽他就該立刻出山回京城去。自身力量雖是不敵呂清奇,可修行之人既然入了世,便沒有瞻前顧後貪生怕死的道理,有幾分的本領,就出幾分的力量。況且那呂清奇論起來曆,還和他有著淵源,不念蒼生隻念師‘門’,他認為自己也有義務清理‘門’戶、誅滅師父的惡徒。

可是他抬‘腿’走了,九嶷怎麽辦?來的時候,九嶷盡管病病歪歪,但除了病病歪歪之外沒別的問題;到了如今,他的身體倒是健康了,病灶從四肢百骸轉移到丹田和腦子裏去了。走火入魔會是何等後果,皓月心裏清楚得很,萬一九嶷出山之後大開殺戒,沒有人能製得住他,那麽自己就算是又犯了一樁大罪。

思及至此,皓月十分為難。愁眉苦臉的給九嶷融化了一碗雪水,又哀聲歎氣的給九嶷烤了一大塊羊‘肉’,他自己不吃不喝,單是給九嶷甩臉子。

九嶷吃了‘肉’喝了水,然後草草穿了衣服,沒事人似的出‘門’撿拾柴禾,用枯草堵住房屋牆壁的縫隙。忙忙碌碌的幹了一天雜活,他在傍晚時分忽然安靜了。

攏著棉襖的前襟坐在‘門’口灶旁,他長久的不說話。皓月一直不愛搭理他,此刻見他狀態有異,便情不自禁的多看了他幾眼。爐火熊熊,映出了他瞳孔中兩點紅光,紅光活潑的一跳一跳,連帶著讓九嶷額角的青筋也一蹦一蹦。

皓月不動聲‘色’的凝視著他,忽然懷疑那兩點紅光不是爐火的影子。目光隨即轉到了九嶷的手上,他看見九嶷的右手有些哆嗦,指尖尤其顫抖得厲害。猛的想起九嶷曾經製造出的業火,皓月心中一驚,當即大踏步走上前去,彎腰一把握住了九嶷的手:“你怎麽了?!”

九嶷夢遊一般的抬起頭,一張嘴,口水順著他的嘴角流了下來:“我我該出去走走了。”

皓月一咬牙,死死攥住了九嶷的手指:“別走!今夜你就留在這裏。”

九嶷六神無主的環顧了四周,聲音又輕又飄:“那你把我綁起來,快點兒!”

皓月放開九嶷拎出了自己的箱子,從箱子中取了兩件半舊的長袍。三下五除二的將長袍撕成布條,他把九嶷的四肢緊緊捆綁了,而且是裏三層外三層的五‘花’大綁。把九嶷放在了屋子中央,他撿枯枝圍著九嶷畫了個大圈。緊接著脫下了外麵長袍,他挽起兩隻衣袖,‘露’出了半截白皙的小臂。端端正正的跪在了圈子外,他正對了九嶷的頭頂。將右手食指送到口中齒間,他麵無表情的用力一咬,咬出了指肚一滴殷紅的血。

將染了血的指尖向下抵住九嶷的天靈蓋,他凝神靜氣,開始一邊喃喃的念誦咒語,一邊筆走龍蛇的畫出血咒。這本是鎮壓妖物的法子,不該對九嶷有效;可皓月走投無路,隻能是賭命一試。試好了,九嶷體內的妖氣被暫時壓製住,他和九嶷還可緩一口氣,再找救命的法子;可試不好的話又會如何?他沒來得及想。

指肚的血流洶湧起來,他每一筆都是濃墨重彩;然而鮮血在九嶷的頭皮上四散成珠,也不沾染也不彌漫,紛紛的隻是滾落。而九嶷本是被他綁得如同大粽子一般,絲毫都動不得的,此刻卻是猛的一抬頭,將一雙紅光四‘射’的眼睛直瞪了他。皓月心中一驚,可是不肯後退。屏住呼吸抬起左手,他在左手掌心迅速又畫了一道符咒,隨即高舉左手,對著九嶷的眉心便拍了下去!

一掌過後,他哀鳴了一聲,懷疑自己是拍上了火炭。

與此同時,九嶷大喝一聲,瞬間掙斷了周身的束縛。他的眼中有火,心中有火,血管裏流淌的仿佛也是火,一時間他忘了天地歲月,隻想橫衝直撞大殺大伐,忽然意識到了前方有個活潑潑的生物,而且還散發著熟悉的妖氣,他在恍惚中一喜,當即縱身一躍撲了上去。泰山壓頂一般的將皓月壓到了身下,他垂涎三尺的‘露’出利齒。鼻尖蹭過皓月的麵頰一路向下,他的嘴‘唇’找到了最柔軟的頸側血管。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他痛快淋漓的一口咬了下去。

可是在合攏牙關之前,他無端的清醒了一瞬間。

理智回來了,雖然還沒占上風,但的確是回來了。口水淋漓的含著溫暖的皮‘肉’,他憑著本能,硬‘逼’著自己不要咬。

他大睜著眼睛,眼前是一片朦朧的紅光,仿佛瞎了一般,他看不見也動不得,隻咻咻的喘息著,用牙齒輕輕啃過對方的皮膚。

“啊”紅光裂開了一道縫隙,透‘露’了些許人間光芒,他感覺自己仿佛明白了點什麽,想要說話,可是話在心裏,每個字都各行其是,隻有意思,不成句子。於是像隻野獸一樣,他隻能直著喉嚨發出歎息:“啊”

掙紮著活動了雙臂,他緩緩的把皓月往懷裏摟,往下方摁。濕漉漉的嘴‘唇’滑過鬢角短發,離了皓月脆弱的動脈,他身體的大部分依然是失控的,隻能是盡量的把皓月往暗處藏。這一刻他感覺皓月非常柔弱非常小,他一會兒想皓月是隻氣哼哼的小白狗,一會兒又想皓月是個飄然若仙的美青年,想到最後,他恍恍惚惚的,也想不清楚皓月究竟是個什麽模樣了。

在天‘色’將亮未亮之時,九嶷恢複了神智。

皓月依然被他死死的壓在身下,他的麵頰緊貼著皓月的麵頰。慢慢的抬起頭尋找了對方的眼睛,九嶷的心思無人了解,皓月睜著眼睛,隻看見他對自己慢慢的咧嘴一笑,仍舊是他一貫的壞笑。

“小狗兒。”九嶷開了口,聲音低而啞:“嚇壞了吧?”

說著他伸了手往下‘摸’:“讓我看看,有沒有屁滾‘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