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老爺的眼裏露出一絲駭色,當時劉氏接生婆的死在東陵縣也起了一段時間的波瀾,本來是有巡捕房的人插入調查的,可是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這件事情就沒人管了。

東陵縣也不是沒有人被溺死過,巡捕房的人沒有再管,後來問的人也很少了,時間慢慢地過去,就都忘了這件事情。

二太太摸著棺材的邊沿,眼淚再次忍不住的流了出來,滴落到棺材上,感傷頗多。

“以鷲啊以鷲,你已嫁進武府,很多事情就不必再如此咄咄相逼,或者說,當年你進武府就是一個錯誤。那麽多年了,如今你已逝去,本想讓這些事情都隨著你的離去而煙消雲散,但是不該啊,命不該,老天也不該,做錯了事情,就應有個交代。如今念英已經走了,武府也沒歹人掏空,我想,你也不會想到,自己會那麽早就躺入這個棺材裏吧。”

整個大廳裏都靜悄悄的,一陣涼風吹來,吹得那白燭的火焰扭扭歪歪,造孽啊,真是造孽。

二太太環視著大廳裏的每一個人,最後將目光定在武老爺的臉上,此時他的皺紋似乎看似越多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湧現出了道道淚光。

“老爺,林生和三太太早已勾結,我當時就懷疑此事,所以專門去找人查過了,發現當時巡捕房之所以草草結案,就是因為暗地裏有人花重金封住了他們的嘴,而花重金的人,就是棺材裏的以鷲,三太太!”

念晨麵無表情,看著滿屋的白色,嘴角苦澀的上翹,眼淚靜靜的流淌著。

三娘啊,我一直以為,你就是把我當做了眼中釘,想法設法的要置我於死地,卻沒有想到,早在多年以前,你的身上就已經背負了人命!

“當時在您娶三太太進門的時候,就有人聽說,三太太做戲子時曾與一個男子有曖昧之情。之後不久,三太太就病了,我特地找了寶芝林的中醫為三太太看病,可就在那個時候,我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三太太原來已經有了身孕,而且有了兩個月!但是她嫁進武府不足半月!”

二太太心痛啊,那個時候她就應該告訴老爺的,可是她隱瞞了下來,還不讓那個中醫說出來。

她不懂與人爭寵,也不會與人為敵,早在嫁進武府之前,自己的娘親就對她說過,女人便是如此,嫁夫從夫!不可不忠不潔!武尹堂便是自己的天,她怎麽能容忍自己的天塌下來!她怎麽能容忍自己的天遭受如此不恥的傷害!

二太太開始明白了做女人的道理,不僅要為丈夫善後,還要為丈夫處理麻煩的事情,更要隱瞞一切損害丈夫榮譽的事情!

武府是講規矩的府邸,曆代祖宗,都是把男人的麵子和家族的榮譽放在第一,她隻能夠把苦水往肚子裏咽,咽不下也得咽!

眼淚滾落,地上已經濕了一片,念晨不可置信的看著娘親,女人啊,就是當初自己嫁進蘇府前,娘親為自己說的嗎?為了自己的丈夫,為了所謂的規矩,為了所謂的榮譽和麵子,為了所謂的以夫為天!女人難道就該如此嗎?!

念雨想,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徹骨了,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娘親,娘親和這個女人一樣的吧,隻是為夫的方式不同,一個是隱忍,一個是善後,多麽愚蠢的女人啊!她武念雨絕不會做這樣的女人!男人,不過是她利用的工具。

二太太停了片刻,逼著自己往下說,一邊在心裏嘲笑自己,做了那麽多事情,還不是照樣有今天的嗎。

“後來,那個中醫死了,我也就記住了這件事情。當時三太太生下念英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念英是不足月的,但是劉氏卻告訴我,她做了那麽多年的接生婆,足月與不足月,一看便知。”

武老爺的心在顫抖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念英叫了自己那麽多年的爹爹,怎麽可能不是他的女兒呢!

“僅憑足月與未足月來區別,根本就不能夠完全證明!”

“對,這是自然,可是劉氏還告訴我,當初三太太和林生收買過她,她還收了他們的錢,但是她知道,自己是逃不過的!我之前問過她,是不是這個孩子不是足月的,她騙我說是,所以她一直都記得,我懷疑過此事。劉氏是一個和睦的人,平生沒做過壞事,她知道,如果不收那錢的話,林生會立馬就殺掉她,所以她就收了,目的是拖延時間,將這件事情告訴我。”

二太太將那絲綢打開,平平的放在了桌上。

“這是劉氏寫給我的,目的就是在事情敗露的一天,親手交給老爺你。上麵的一字一句都是劉氏用自己的血寫的,她就是怕會沒人相信,而且她知道,三太太和林生一定會再找她的麻煩。果真被她猜對了,就在幾天之後,她真的就死了。”

二太太還記得當時撈出她的屍體的時候,可惜啊,可惜這件案子那麽快就結了案,不能再含冤昭雪了。

“我打聽過,當時劉氏的屍體,指甲泛黑,眼球泛白,這明顯就是中毒的表象,卻沒有想到,還是被他們給糊弄過去了。”

武老爺拿著那張絲綢,看著上麵寫的一字一句,輕輕地撫摸著,眼淚一滴一滴的滾落在上麵,將絲綢給浸濕了。

二太太無力的跪了下來,這些往事啊,這些種種,無不

像刀子一樣,一點點的隔著自己的血肉。

“老爺,你就怨我吧,你就恨我吧,我知道那麽多的事情,可是我卻遲遲不說,我不想看到武府有那麽一天啊。如今,武府什麽都沒有了,人死了,人散了,這滿眼的白色灼的眼睛疼啊!我一直沒有覺得自己做錯,因為我是在為了武府,為了我的丈夫,我是在為了我的家!三太太死了,直到這一刻,我的心裏再也平靜不下來,我開始後悔了,女人,女人的後悔。”

念晨的心痛的沒有感覺了,她輕輕地站了起來,幾次差點摔倒,蘇謹軒趕緊迎了上去。

聽著二太太的話,想著這個武府所發生的事情,看著念晨那張蒼白的臉,或許,自己比她幸福的多。讓她一個女人嚐到這種痛苦的滋味,就像是看著自己的血在流盡一樣,他不忍心看到她這樣。

念晨推開了蘇謹軒,她慢慢的走出了大廳,站在大廳外,沒有回頭。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就這樣走了,走在她自己的世界裏,蘇謹軒卻感到很無措,他到底算是她的什麽?他到底該怎麽做?

念晨看著念晨離開的身影,也慢慢的站了起來,跟在念晨的身後,麵無表情的走著。

如此複雜的故事,又像是如此簡單的故事,就那樣荒唐又悲哀的發生在了她們的身上。

涼風吹拂在臉上,可是無論多少涼風,也吹不盡冰冷的淚痕。

念晨走到了湖邊,那是當年大太太掉下去的地方,總是會很討厭這裏,或者說是害怕這裏,害怕回想起往事,害怕想到大太太掉到湖裏的畫麵。

念雨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孤寂的背影,嘴角淡漠的上翹。武念晨還會想著這個地方嗎,她還會來這個地方,她是想要跳下去嗎?跳吧。

念晨向前走了幾步,看著那深不見底的湖水,心裏冷的就像冰塊一樣。

她輕輕地張開雙臂,眼神木訥的看著水麵,死亡,如此之近。

過了許久,仿佛她已經在那裏紮根了,卻遲遲沒有別的動作。

“算計,就像是一盤棋局,不在乎別人的技藝有多高,隻要會看透一切。撚起一枚小小的棋子,把它當做是報複的工具,輸贏就那麽簡單,贏了別人,卻算計了自己,人算,不如天算。”

念雨淡笑,忘記了臉上的淚痕,她慢慢的走了過去,走到了念晨的身邊。看著深不見底的湖水,兩人都沒有看對方一眼,仿佛隻有自己存在。

“好一個人算不如天算,那武念晨,你可不可以替自己算上一算,你以後,到底是怎麽個死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