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小蠻驚噩耗

魏文帝吐血暈厥後,文華殿一陣忙亂,太監宮女慌作一團,太醫來後,又是施針,又是推拿,元寶炬總算醒轉過來。一醒來,見到淚眼漣漣的李貴妃和焦急萬分的元廓與元鍈,立刻硬撐著坐了起來。

“馬上,馬上給朕拿,拿紙筆過來。朕要,要下兩道聖旨。”魏文帝顫抖的手指著書案,皺紋密布的手背上青筋凸現,十分刺眼。他已經病入膏肓,老邁衰弱,耳不聰目不明,但心底還是像明鏡似的。他的聲音雖然衰弱,依然隱隱蘊藏著一絲皇帝的威儀與果決。

胡小蠻不待反應遲鈍的宮女動手,已經先行一步取來了文房四寶,順便抱來一張放在榻上的小案幾讓魏文帝書寫。不是胡小蠻心狠,在元寶炬剛蘇醒之後也不關懷一句就急著讓他下聖旨,而是她和魏文帝都同樣清楚他們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就在元寶炬暈厥時,她早已注意到有人急匆匆地離開文華殿而去。這幾個人之中,有太監也有侍衛。她猜測到這些人分明都是宇文泰的黨羽,是向宇文泰報信去了。也許不一會兒宇文泰就會趕來。那所有的苦心就會白費。因此,魏文帝要下聖旨,胡小蠻身為公主,非但不攔著,反倒催促起來。

“父皇,如今的宇文泰跟從前不太一樣,他已經不再是您身邊忠心耿耿的宇文護衛了。雖然他政績卓著,可是他囂張拔扈,為了一己私欲竟不惜挑起突厥與西魏的戰爭,違背了父皇當初送兒臣去突厥和親的初衷。請父皇旨意寫明令西魏退兵,放兒臣回突厥去。也請父皇賜給四皇兄一些特權,令宇文泰不敢動他。”

胡小蠻最後一句明顯是在向元廓和李貴妃討個人情。她暗自盤算著,倘若元寶炬真的已至彌留,駕崩之後可沒人管得動宇文泰,到時宇文泰可真成了實權皇帝。那麽,自己和即將到來的阿史那更是如刀下魚肉,任人宰割了。可若是將與宇文泰有仇的李貴妃和元廓拉到自己一邊,至少還有些脫逃的機會。

果然,李貴妃和元廓在錯愕之餘,深受感動,頗有深意地看了胡小蠻一眼。李貴妃忙趁機進言道:“皇上,就請下旨令元廓任驃騎大將軍一職吧。身為皇子,至少給他一點兵權,才能與宇文泰抗衡。太子之位我們娘倆是不敢癡心妄想了,可是太子生性懦弱,難道這朝廷今後就要讓宇文泰一手遮天嗎?”

“住口!”魏文帝揚聲怒吼,引來一陣激烈的咳嗽,胡小蠻與李貴妃忙為他拍背。隻聽魏文帝喘息著顫巍巍道,“朕,朕雖病了,還不致於昏庸至此。君王之術朕比你懂,不用你來教朕。朕封廓兒為驃騎大將軍,世襲一品,但你們也要答應朕一件事。皇位由太子繼承,廓兒不可不服,再生事端。”

“好,好!我們答應,廓兒,立刻跪下給你父皇謝恩!”李貴妃忙迭聲答應。

元廓果然跪下:“謝父皇,廓兒保證今後不再闖禍。安分守己,領大將軍銜,盡力輔佐太子。請父皇放心!”

“好!”元寶炬微露笑意,欣慰地點頭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這份聖旨你就收下吧。有了這份聖旨神武營的軍隊就歸你管轄了,你可要善用,目前自當為突厥和西魏的和平盡一份力。”

“是!叩謝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事到如今,野心勃勃的元廓為了躲避宇文泰的毒手,隻得甘心情願地接過這道聖旨。

胡小蠻冷眼瞧著元廓。她心如明鏡似的,這位“四皇兄”天性魯莽,哪裏有可能就此善罷幹休?可是她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目前能幫助她的隻有眼前這位病入膏肓的父皇和這位野心勃勃的四皇兄了。因此,她必須牢牢抓住不放。

胡小蠻微微莞爾道:“恭喜四皇兄。可是四皇兄該明白,單憑驃騎大將軍一職就想令掌握天下兵權的宇文泰有所忌憚,實在有點天真!但是四皇兄放心,假若你獲得了突厥伊利可汗的全力支持,那就另當別論了!你說呢?”

胡小蠻言下之意甚為明顯,沒腦子的元廓還在狐疑,李貴妃已經連忙接話:“放心,長樂公主的事就是我們娘倆的事,我們一定盡力幫助公主回到突厥。”

“如此甚好!”胡小蠻朝李貴妃點點頭,便癡纏著元寶炬道,“父皇,你快下這道聖旨吧。放兒臣回突厥去,也請下旨放憐兒和阿伊回突厥,兒臣懷疑她們倆個現在正被軟禁在夕顏殿。四皇兄,這事就教給你辦,好嗎?請務必將她們倆個放了。還有,宇文泰以兒臣作誘餌,令阿史那三天內趕到長安。算算日子,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兒臣很怕宇文泰對伊利可汗不利。倘若宇文泰對伊利可汗不利,那突厥必然不會放過西魏。如此,天下就要大亂了。請父皇在旨意中寫明,不許宇文泰為難兒臣與可汗,放我們回到夏都,好嗎?兒臣實在不願意見到西魏與突厥兵戎相見。”

魏文帝慈藹地看了一眼胡小蠻,將一道聖旨交到她的手中,寵溺道:“早就寫下了,鍈兒,你當父皇真的老邁昏庸了嗎?還需事事關照,句句叮嚀?父皇從前雙眼被蒙蔽了,才錯信了宇文泰,如今幡然悔悟,隻怕是為時已晚!”

“不!父皇,不要這麽說!”胡小蠻此刻突然迸出了淚花,她真心為元寶炬感到難過,“其實,宇文泰是位不錯的治世之臣,文韜武略,都有所建樹。不可否認,是宇文泰令西魏強大起來的,他也是位祟尚簡樸,勵精圖治,受百姓愛戴的好官!所以,父皇的眼光沒有錯,您實在不必自責。隻不過,他不該為了兒臣掀起如此軒然大波,在這件事情上他到底做錯了。父皇若要論錯,錯在兒臣,不在父皇。一切都是我惹出來的。”

元寶炬苦笑道:“不!鍈兒,你不知道,近來宇文泰確實改變了許多。朕為此也甚為揪心!讓太子繼位原是無可厚非,隻是太子過於懦弱,將來難免淪為傀儡!如今有廓兒與他相製衡或許好些,隻是鍈兒,你難免要多幫他一點,朕怕……”

元廓覺察出魏文帝話裏的擔憂,不服氣地脫口嚷道:“父皇,你別長他人誌氣,滅自個威風,難道父皇還怕孩兒不是宇文泰的對手嗎?”

“放肆!”李貴妃厲喝道,“廓兒,不許這樣跟你父皇說話,一邊待著去!”

話音方落,宇文泰已經大步流星地帶著一大幫禁軍趕到。個個執槍佩劍,全副武裝。元寶炬等三人都臉色大變,惟有胡小蠻鎮定自若。太醫及侍侯魏文帝的太監宮女卻是嚇得跪了一地,身子抖得像篩米似的。

宇文泰從一進來就將星眸凝聚在胡小蠻身上,胡小蠻手裏緊捏著聖旨站了起來,毫無懼色地對迎著他深邃的目光。宇文泰有點懊惱,如果不是因為阿史那的事情耽擱了,又怎麽會讓胡小蠻有機會溜到皇宮中來呢?看著身著侍女服飾卻依然不減絕色的胡小蠻,宇文泰的心中暗自反省,他親手訓練的那些侍衛的洞察能力真是有待加強了。

宇文泰和胡小蠻對視良久,倆人都保持著令人窒息的沉默。一個是愛恨交織,難以言說;一個是痛惜不已,無話可說。直到魏文帝在李貴妃的攙扶下於床沿端坐,拿出帝王的架式,方才開口打破了這片沉寂。

“宇文愛卿,你來得正好!方才皇兒前來告禦狀,說你將她軟禁府中,逼她改嫁予你,可有此事?”魏文帝沉著聲竭求立威,可惜聽入眾人耳裏,還是充滿令人欷歔的衰竭。

宇文泰拱手回道:“回皇上,微臣的確希望皇上將長樂公主下嫁給微臣,但絕無相逼一事。隻是……隻是若伊利可汗已死,那麽,為了長樂公主好,是否將長樂公主改嫁予微臣?微臣自當照顧長樂公主,使她下半輩子歡樂無憂!”

“你,你在說什麽,宇文泰?”胡小蠻宛如做夢般囈語。

剛才的消息過於震撼,震撼到她的耳朵都聾了。“你在說什麽呀?”她突然眼含淚光,激動地喊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阿史那是不可能死的。他怎麽會死呢?你隻是說‘如果’對不對?”

“不對!”宇文泰負手長歎一聲,別過頭去,不忍也不敢再看胡小蠻,“他已經死了!狼王阿史那已經死了,是被他的師父打死的!”

“你胡說!你胡說!他的師父是誰呀?怎麽突然冒出來的?難道你找到他的師父了?是不是?”胡小蠻茫然地大聲地質問著。眼眶裏的淚花卻聚凝成淚珠一顆一顆,不知不覺地滾落下來。

“他的師父叫牧兮風,”宇文泰麵無表情地說道,“你在本將軍的府邸已經見過了,不是嗎?就是那個穿著白衣的中年男子。牧兮風的武功有多高,我想你應該見識過。牧兮風又是阿史那的師父,要殺他,豈不是易如反掌?何況……”

宇文泰的話還沒說完,“撲通”一聲,胡小蠻突然暈厥倒地,不醒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