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進去那麽久啊?哥哥怎麽樣了?”

白蘞默默道:“好得很。”

寧正裕又看了一眼祠堂,還是有點眼力勁兒的沒有繼續追問。

白蘞又去了一趟寶安堂,老太太已經醒了,正在喝白蘞去時就讓熬上的湯藥。

睡了一會兒,頭又沒繼續疼,老太太倦意少了些,瞧著氣色已經好了許多。

白蘞複診了脈,意有所指:“老太太要保持情緒平穩,否則容易再誘導病症複發。”

老太太應了一聲:“倒是辛苦你回來跑一趟。”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白蘞給老太太看診完後,他在寶安堂外踱著步子,考慮是回醫館還是去天門冬。

猶豫了一陣兒,見著附近沒有人,他趕緊一溜煙兒就跑進了抵暮園裏。

“公子你回來啦?”

剛進去就和三棱撞個正著,白蘞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三棱倒像是意料到他會過來一樣,熟稔的去接過了他的醫藥箱子。

“奴婢剛才把公子的臥房又重新收拾了一遍,被褥也換了新的。”

白蘞見此道:“我還以為你被調到別處做其他差事兒了。”

“那哪兒能啊。大少爺臨走前讓奴婢還是像以前一樣打理好天門冬,說公子回來的時候方便住。天門冬每日都有打掃的。”

白蘞抿了抿唇,幹咳了一聲進了屋裏。

一切如舊。

“三棱,你派人去跟我爹說一聲,我今兒在府裏照看老太太的身子,晚上就不回去了。”

“是。”

白蘞進了臥房,見著鬆軟的被子,一頭便紮了進去,左右的蹭了蹭,府裏的被子是他睡過最暖和和鬆軟的,好些日子沒有躺過,真叫他怪想的。

晚些時候,白蘞去廚司裏做了一點糕餅,準備偷偷給寧慕衍送去,雖是覺得他跟個沒事人一樣,可人總不能一直餓著。

他把熱騰騰出鍋的糕餅放進了食盒,小心提著去祠堂那邊,方才到門外,他就見著一潑拉的人在祠堂那兒立著。

原來是老太太過來了。

白蘞趕緊又躲了些回去,老太太倒是真閑不住,這頭疼才緩解就又來見寧慕衍了,也不怕再被氣著。

祠堂的門嘎吱一聲響,獨老太太走了進去。

“祖母來了。”寧慕衍在祠堂裏早聽見外頭的聲音,聽到開門聲和進來的步子,雖身後的人沒說話,他還是知道是誰:“祖母身子可有礙?”

“托你的福,倒是沒有一口氣上不來去見你爹娘。”

“慕衍頂撞祖母,心中愧疚。”

老太太冷聲道:“我瞧你可是未曾有一絲愧疚,早知如此,卻也這般做了。”

言罷,老太太深知在此處說這些不痛不癢的話沒有半分用處,隻怕是再爭吵一回,越發讓家中不寧。

寧慕衍已經像皇帝請旨不入殿試,往後自也沒有機會,事已至此,旁的再多說也沒有任何意義,她如今也冷靜了下來:“你從小便聰穎,爹娘老師宗族之人看重,你也從未做過忤逆之事,而今究竟為何?”

“朝中局勢動**,此番若是入朝,必定攪入朝局,屆時寧家會如何,孫兒比誰都清楚。”寧慕衍道:“祖母,我是爹的長子,自小便是受爹言傳身教長大,爹離世,我自擔負去寧家重擔,難道我會害寧家嗎?”

老太太也知道他的秉性,為此才想不出緣由。

但是而今未雨綢繆是否太早了些。

寧慕衍又道:“我前去應考是不想辜負父親和老師這些年悉心的教導,是讓眾人知道寧家並非沒有實力,而退出朝權中心,也是為將來。寧家未必鼎盛,但可長久。”

老太太搖了搖頭,其實細下她也仔細想過,即便寧家鼎盛她又能再看著幾年,終究寧家的往後還是要看寧慕衍,她想不開也是因為可惜了寧慕衍的才學,三元頭名,如此成就應當入翰林的。

讀書人惜才,她又何嚐不是。

可見寧慕衍如此決然,他也不是莽撞意氣用事之人,想必是真的知道了些什麽。

而今陛下年老,邊家遊走,朝中幾位皇子虎視眈眈,確也是動**之際。稍有不慎便會惹來滅九族的殺身之禍,前些日子她也還曾勸誡過譚芸,不可同邊家來往過密,這人卻把她的話當做了耳旁風。

慕衍如今棄考回城,先時跑的十分勤快的邊家忽而就淡了下來,她心中不免也多了幾分猜疑。

“祖母老了,許是看不清朝廷局勢,也不如你洞察通透。你既同陛下給寧家求得了旁的出路,而今多說已無意,不論你作何選擇,別辜負你爹撐起的寧家。”

寧慕衍同老太太磕了個頭:“多謝祖母體諒。”

“你起來吧。”

白蘞趴在祠堂外頭想聽寧慕衍和老太太在說些什麽,隻怕他又把老人家給氣著了,到時候他能趕緊衝進去救人,否則正如寧正裕所說,再背上個不孝的罪名如何是好。

祠堂寬闊,他一句沒聽清屋裏說了什麽,但是聽不清也有個好處,那便說明未有爭吵。

不一會兒,白蘞就聽見開門聲,隨後康媽媽便扶著出來的老太太出去了。

白蘞偷偷瞧了一眼老太太走時的神色,倒是十分的平靜,看來此番是談明白了。

他正想進去看看寧慕衍,還未抬腳就見著人從祠堂裏走了出來,他一時竟然有不好意思過去了,正想溜:“白蘞。”

“你不過來扶我一下嗎?”

白蘞聞言頓住了腳,回過頭去,見著寧慕衍正扶著祠堂門,一副直不起腰的模樣。

“方才不是還走的好好的嗎?”

“走到這兒已經沒有力氣了。”

白蘞把食盒放在地上,還是上手把寧慕衍扶了起來:“老太太不是讓你跪三日嗎?”

“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還真想我跪三日?”

“我隻是想說老太太到底還是心疼你。”

“嗯。”寧慕衍應了一聲,又看了一眼白蘞:“那你呢?”

“我什麽?”

“你不心疼我嗎?”

白蘞癟了癟嘴,加快了些步子,想把人趕緊丟到屋裏去。

“不回屋裏,去天門冬。”

白蘞頓住步子:“去天門冬作何?”

“我都跪了這許久,你不給我上點藥?”

白蘞沒再說話。

兩人去了天門冬,白蘞把人扶到藥案前坐下,開了藥箱拿損傷膏藥,一會兒功夫寧慕衍自己把鞋脫了。

白蘞挽起他的褲管,膝蓋紅紫一片,已經腫起來了,像個大炊餅,傷處還印上了布料的痕跡。

要是真給跪上三日,那這腿也差不多是廢了。

白蘞把藥膏放在手心搓熱,這才從邊緣一點點往裏塗到了傷口上。

“嘶~輕點。”

白蘞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看向寧慕衍:“我已經很輕了,少爺要是嫌我粗手笨腳的,那不如叫青墨來。”

寧慕衍閉上了嘴。

白蘞這才繼續手上的動作:“這幾日好好歇息,不要太多走動,皮外傷很快就養好了。”

“嗯。”

白蘞塗好藥膏,取了把小扇子給上藥的地方扇扇,如此晾幹的快些,褲腳放下就不會粘上藥膏了。

“話說你去求見陛下,他是怎麽答應你的?”

“我就說我和父親一心效忠於陛下,父親生前的願望是教書育人,我想完成先父的願望。陛下念著昔時父親為朝廷殫思竭慮所做的一切,也就答應了我的請求。”

白蘞眉心一動:“你的意思是往後你要教書了嗎?”

寧慕衍點了點頭。

白蘞抿了抿唇:“……你會教授學生嗎?”

“怎不會,前世我從嶺南回來便著手開辦了書院,而今再做不過是時間提前了些,重操舊業而已。”

“怎了?我教你不也教的挺好的?”

白蘞收了扇子:“得了吧,我可是前世就學好的,你少往自己身上攬光了。”

寧慕衍聞言陷入了沉默,半晌後,他蹙著眉道:“對不起,我以為能補償給你的,到頭來也是你不需要的。”

白蘞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

“昔年我奔忙朝中政務,少有管理府中事,知道邊代雲欺負時已讓你受了那麽多委屈。”

白蘞知道這事怪不得寧慕衍,他一個妾室,往上說半個主子,放下便是奴婢,伺候正妻是分內之事。

昔年寧慕衍連邊代雲都少見,他一個妾室受主母訓斥放在任何府邸裏都是再尋常不過之事,這樣的小事又怎麽可能會傳到寧慕衍的耳朵裏。

再者他原本就是因為命運意外和寧慕衍綁定在一起,像寧慕衍那般人物,難道會因此對他別有心意?一開始對他有所憐惜已經很是難得了。

白蘞笑了笑:“其實你已經做了我曾期望的,即便是時過境遷,一切來的都晚了一些。”

寧慕衍聞言抓住白蘞的手:“那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白蘞驚了一下,他垂下眼簾:“我們也沒開始過啊。”

寧慕衍試探道:“那從現在開始。”

“我與少爺身份有別……”

“我知道你的擔心。”白蘞話還沒說完,寧慕衍急道:“一切交給我,除了你,我決計不會再娶旁人。”

白蘞吸了口氣。

“待書院安置好後,屆時我去薑家提親,我們便成親,好不好?”

白蘞有些被嚇到,不知所措之際,寧慕衍伸手抱住了他的雙肩,將他圈到了懷裏。

“如果你沒有想清楚,我不會逼你,但是你別躲著我。”

白蘞攥著手,他靜默了許久,心中掙紮,猶豫,膽怯……諸多情緒從心中閃過。

“嗯。”

最後,說出口的終究還是藏在這諸多猶豫下最心底的聲音。

曾經因為不知心意而相互錯過,而今既有新的機會,為什麽要再互相折磨。

他沒有辦法再去欺騙自己的心。

“我說你書院一事妥當以後來求親,好。”

白蘞喃喃解釋了一遍,他怕寧慕衍沒有明白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