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竣工後,清掃幹淨了建造之時留下的雜物,陸續有園工搬進草木種植。

原本規劃的地就有些老槐樹,建造之中也都保留了下來,而今書院樓宇完工,草木尚未種植完善,卻也並不覺得光禿。

白蘞雖日日能見著書院的進程,但是大門進去還得好遠一段距離才能見著課室的建造,自從圈了圍牆以後就見不到內裏的進度。

這朝屋宇建造完畢後,他還是頭一回走進書院。

從醫館旁頭朱門入,入門到似像大戶人家的府邸一般有一塊極大的影壁,上頭刻著青山書院四個大字。

過了大石壁,入目便有一個青石鋪地的開闊場地,左右是廊簷。

他正在想這麽大的地怕是能站上千人了。

“白蘞,來這邊。”

聞聲抬頭,寧慕衍正在不遠處查檢園工帶進來種植的草木。

白蘞就著廣場跑過去:“都要種些什麽草木啊?”

寧慕衍屏退了左右跟著的人,青墨也識趣的退了下去。

“入秋少不得金桂,另便是書院常植的梅蘭竹菊四君子,再我又讓添了些鬆柏。”

寧慕衍舉步帶著白蘞上了廊簷往裏走,左右無人他伸手牽住白蘞:“書院裏原本就有些槐樹和香樟,倒是用不著種植太多別的。”

白蘞左右張望,倒是正如寧慕衍所言,已經自用綠植,再種也隻是為了讓書院更有讀書人常出入的氣息。

廊子過半,這朝才見樓宇。

寧慕衍介紹道:“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分置樓宇,為東西南北院。”

“其間麵朝陽初升的東院為學生的課室,也是幾個院最大的,為東一院和東二院。一院為秀才及以上的學生課室,二院主要是童生以及開蒙課室。”

白蘞聽得入神,雖是未曾在書院上過學,可光是見著這麽好的樓宇,以及細致劃分的課室便讓人神往,又何況是讀書人。

“那寧院長要帶學生的嗎?”

“這是自然。”寧慕衍道:“不過尚未定好,還得過兩日召集所有夫子集議。”

看完東院,挨著與之不遠的是西院:“這邊不算大,是夫子素日集議辦公的地方。南院是學生的臥寢地,北院為食堂。”

東西南北四院相圍,中部為花園荷池,亭台水榭。

出主要四個樓宇,東北處有一個廊子相接的獨樓,是藏書閣。

西南一邊另是一片未曾鋪石板的大草場:“是六藝中練習射、禦的地方。我打算讓園工把鬆樹就種在這邊。”

白蘞驚詫,在外頭隻見主東西南北院的屋角,卻是不知裏頭還另有乾坤的多。

“這朝建造下來花費怕是不小吧。”

寧慕衍笑了一聲:“若我散盡了家財,那你養我嗎?”

白蘞往後退了一步:“若是如此,那我可得好好再考慮我們之間的關係了。”

寧慕衍伸手把他拉了回來:“瞧把你給嚇得。寧家基業深,早年間城西這片尚且還是荒地之時就在寧家手上,除卻門口買下的那幾間鋪子外,其餘的地皮都是自己的。”

“所花費的也就是建造,以及後麵諸位夫子的報酬。這些倒也承擔得了。”

白蘞挑了挑眉。

“對了,醫館後頭我空了小片地出來,趁此機會也擴修一二吧,我見醫館不易往上改修,也就隻有往寬了建造。醫館前院倒還好,隻是後院未免太窄了些。”

白蘞眉心微動:“你這是嫌棄先時去醫館我招待不周了?”

“怎會。”寧慕衍道:“再破落艱苦的地方也都住過,醫館整潔又能遮風避雨,已經很好了。隻是我想而今畢竟不是形式所逼迫而艱苦。”寧慕衍湊到白蘞耳邊低聲道:“何必讓嶽父大人過得那麽簡素。”

白蘞想也是,昔年流放好的時候睡破廟,不好的時候風餐露宿,而今還有什麽不好。他們苦一點倒是沒什麽,確實沒必要苦著他爹。

隻是……

“計劃得再好,少爺是不是給忘了,那是別人家的鋪子,我隻是租用。”

寧慕衍笑了一聲:“便是再忙,你的事情我也不至於會忘。”

言罷,他從身上取出了一張地契遞給白蘞。

“是醫館的地契!”

白蘞一瞧便兩眼放光,他欣喜揣到懷裏,不過片刻後,他問:“多少錢買下的,算我先欠少爺,醫館營收不錯,應當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把錢還給少爺。”

“你一定要跟我這麽客氣?”

白蘞挑眉,倒也不盡然,隻是有些人有時候格外摳搜:“算賬還是要明晰的。”

“好吧,小薑大夫不慕權勢富貴,品德高潔,那買下醫館這筆銀子就先記著,到時候從彩禮裏扣吧。”

白蘞默默吸了口氣,很好,以前扣月錢,現在扣禮金,我看你來日還能扣什麽。

“書院雖是竣工了,但近來我還得忙上一段時間。”

白蘞知道的,夫子進書院,招納學生,諸多事情千頭萬緒。事情總得一步一步的來,其實現在也挺好的。

“你忙便是,左右我也有事要做。”白蘞挑眉:“我可不是什麽粘人鬼。”

“我是。”寧慕衍道:“我已經同祖母說了近日書院事情繁雜,這邊修造好,這些日子要住在這頭。”

白蘞幹咳了一聲,心照不宣,抿嘴憋著笑走去了旁頭。

青山書院掛了牌匾後,日日都有少年郎到大門外聚集觀覽。

寧慕衍帶著書院的夫子整日的集議,出了昭告,讀書人都可以到書院裏頭去遊覽,且還有專門的人介紹書院的一應布置,一時間往來者雲集。

聽聞青山書院不單教導傳授書禮數樂,竟然還有專門的騎射場地供學習騎禦。

自來君子習六藝,但卻非人人家境優渥能有學習六藝的條件,青山書院開設便已經勝過許多書院,而書院環境極佳,又甚是寬闊,這無疑讓許多學子心生向往。

但是正因參觀書院樣樣優異,不免讓貧寒人家的子弟擔心起束脩費用來。

然而書院很快就出了告示,不同學段束脩費用不同,但是也同尋常書院相差無幾,甚至比很多私塾的費用還實惠。

學生高興之餘,卻又見告示中說入學需要進行考校,一時間又惴惴起來,不過便是如此,要報名參與的讀書人還是如過江之鯽。

白蘞跟薑自春見著外頭日日排著長龍,從天亮到日暮。

薑自春道:“咱們這醫館位置好,以後我的孫兒上學堂可容易。”

白蘞正在裝整草藥,聽他爹說這話放下手裏的活計,笑眯眯的跑到薑自春的坐診台前:“爹就確信自己的孫兒能上青山書院,沒見著入學是要考校的?寧院長可嚴格的很。”

薑自春笑道:“你好歹也是去寧府照料過寧老太太和少爺的,往後去賣個臉求個人情不是比旁人容易。”

“爹都會說求人情了。”

薑自春樂嗬嗬的,把捆好的藥包交給了藥童,拉著白蘞道:“昨兒臨街的張娘子來拿藥同爹說有戶人家相中了咱們家,還是府衙裏做司獄的,雖是未曾官階入流,不過也是正經好人家。”

白蘞托腮:“爹,您怎還有空閑去張羅應酬這些事兒?嫌醫館還不夠忙不成。”

薑自春道:“哪裏是爹好事兒去問這些的,是那些個娘子夫郎總拉著爹說,想到你的大事兒,我也就留心聽兩句。你說這戶人家如何,要是有點意思爹去瞧瞧。”

“我一點意思都沒有。”白蘞抱著醫藥包回了自己的位置:“要是爹再說這些,我可就不隨爹出門義診了。”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這事兒等義診過後再說。”

薑自春連忙哄了哄白蘞:“這不也是近來整日看著外頭的孩子排隊去書院報名,瞧著瞧著就眼熱了嘛。”

“唉,你這孩子也是,一點都不懂得趁熱打鐵。”

白蘞裝聾作啞:“我又不是鐵匠,打什麽鐵。”

“得得,忙事兒。”

白蘞見堵住了他爹的嘴,這才又繼續忙活起來。倒也不是白蘞先時同寧慕衍說笑這陣子不會去粘著他,他確實有事情要忙碌。

而今秋收錢糧頗豐,城中的粥場開門給窮苦人家放粥,他們的醫館今年開張以來幸得大家信賴支持,生意很好。

白蘞便和薑自春商量了一下,趁著時下城中廣施善事,索性父子倆支個攤子出去義診三日,也算是對窮苦百姓的回饋。

醫館要做的走,不單是醫術,還得講一個名聲。

義診的日子選定後,提前得張貼告示在門口,另外還得準備一些尋常病症的藥物,像是風寒藥,跌打損傷等。

這些日子就在忙著分配捆藥包,隻要多捆一個就能多一個人得到醫治,白蘞也都盡可能的多做,連夜裏也熬著在配藥。

待到準備好以後,白蘞把地方選在粥場附近,如此也更為方便老百姓。

義診頭一日,父子倆關閉了醫館的門,正好讓工隊的人把醫館後院整擴修建,自己一家兩口連同藥童一道拉著醫藥前去粥場。

早前就有百姓聽說有義診,到了日子一早就在粥場等著了。

病人自成兩列排隊候診。

晨起徐徐的秋風之中,天已經冷了下來,在沒有太陽的陰天裏,窮苦的老百姓尚且衣著單薄,在秋風之中揣著手探首等待著發粥和發藥,此情此景不免讓人心起悲憫。

白蘞還是第一次出來義診,小時候倒是常聽他爹說一些自己做遊醫時的見聞和趣事,幼時不懂他爹作何前半輩子能夠風餐露宿做個居無定所的醫師,就那麽漂泊著治病救人,而今心中大抵有了些數。

“薑大夫一家當真是醫者仁心,開醫館來從沒有收過誰高昂的診療費用,而今還出來擺攤義診。”

“誰說不是,父子倆不單醫術好,人也忠厚。”

附近做小生意的攤販看見義診攤子不免議論,即便是自己沒有病痛去問診,可看著有人願意義診是好事,指不準兒哪日自己就能用上。

粥場今日格外的熱鬧,前來的老百姓也比平素多,多的大抵前來看診的。

白蘞招呼:“婦症的都排這邊來。”

摸脈,問診,紮針,白蘞忙的沒得一絲空閑功夫。

粥場臨街大道上,城外一輛馬車驅使進了城裏,車中的人撩起簾子看著城中的故景,道了一聲:“夫人,進永昌府了。”

回應的是一道婦人的聲音:“是啊,到了。”

“很快就到府裏了,屆時可以好生歇息,以慰這些日子趕路的勞累。”

“路上覺得累,而今到了城裏倒是覺得精神好了很多。”婦人看向窗外,微有驚喜道:“夫君,你瞧,城裏的粥場開了。”

時子瞻道:“秋收了,聽聞今年永昌府的糧食豐厚,齊大人定然讓開了粥場。”

婦人溫和笑了笑:“還是昔年夫君在府城做知府之時我去看過施粥,一晃好些年過去了,不妨前去看看吧。”

“而今才到城裏,歇息一番明日再去也不遲。”

婦人拍了拍時子瞻的手。

時子瞻無奈道:“也罷,夫人惦念府城許久了,而今是迫不及待想去走走。”

這朝便叫停了馬車,夫婦倆相攜著下了馬車,時子瞻一直扶著婦人,想當初在府城做知府尚且還是個弱冠過半之年的毛頭小子,而今卻是已經半個老頭兒了。

府城還是一如昔時,唯獨歲月匆匆不饒人。

夫婦倆一同朝著粥場過去,陸續見著有老百姓端著粥出來,此外還有提著藥包的。

時子瞻不免叫住人問:“粥場有醫師在義診?”

“是。看診的人多著,若是二位要前去看診,可要步子快些,晚了怕是藥包發放完了。”

時子瞻和夫人對視了一眼,笑得都很欣慰,城裏多一個能為老百姓做事的都是昌盛的模樣,作為昔時的父母官,見到如此景象自然是老懷安慰。

夫婦倆摒退了隨從,想走進去看看義診的是何許人。

進了粥場發覺看診的人還真不少,已經排起兩長列。

時子瞻不免蹙眉,問隊伍中的人:“近來城裏出時疫風寒,怎如此多人來問診求藥?”

前頭的婦人道:“二薑大夫醫術高明,素日到醫館問診尚且人多,能有義診的機會來的人自然是多。”

“二位哪個要問醫?若是婦症就排左邊見小薑大夫,若是男子看診就另一頭的老薑大夫看。”

時子瞻心想還真講究,沒做打擾,攜著夫人往前去一睹二位在百姓心中頗得尊敬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