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

去年八月十五下沒下雨林數是忘記了,但正月十五這天確實是下了一場大雪。

林數一大早醒來時,就看見窗外瑩亮的白,走過去一看,小區掛的燈籠上已經覆了一層新雪。

紅燈白雪,本來挺好看的場景,落在林數眼裏就是另外一個想法了。

“下雪了。”林數轉頭對謝銘山說道:“外麵路滑,今天就別去看燈了。”

“下得大嗎?”謝銘山一早醒來驚聞噩耗,還想掙紮一下:“說不定一會兒雪就停了,晚上去看燈不影響。”

“那也不行。”林數看著被拒絕後神情逐漸委頓的謝銘山直皺眉,心說這人怎麽對去年的車禍一點心理陰影都沒有了呢?自從謝銘山車禍以後,隻要下雪天,林數就心裏不踏實,沒想到謝銘山卻跟個沒事人一樣,毫不在意。

這心理素質……怎麽跟個小傻子一樣。

林數腹誹完,還是決定給謝銘山一點甜頭。

“別難過了,你不是想喝羊雜湯嘛,今天不出去了,我把羊雜做出來,晚上喝羊雜湯。明天去看燈也一樣的。”林數誘勸道。

羊雜還是要特別鳴謝高天宇同學。今年他家日子過得不錯,正好家裏有親戚養著羊,年前便買了點羊肉,還給林數寄過去了一整套羊雜。

那天收件的是謝銘山,對高天宇這種行為十分不屑一顧:“這小子怎麽想的?哪有送人送一整副羊內髒的?”

說完十分嫌棄地扔進了冰箱裏。

林數雖然是廣東人,但也不大喜歡吃內髒,見謝銘山沒興趣,就幹脆放在冰箱裏,準備等開學拿給同事們分,結果謝銘山等了兩天沒見林數有動作,又開始裝模作樣地問林數。

“羊雜你什麽時候弄呀?時間長了就壞了。”謝銘山路過電視機提醒道。

“這個天氣就想喝點肉湯,羊雜也湊合吧。”謝銘山在廚房跟林數閑聊道。

“冰箱裏的吃的盡快吃掉吧,不然都買不了新的。”謝銘山一邊洗衣服一邊說道。

一次兩次林數還沒在意,次數多了林副教授終於覺出不對來了,笑眯眯地找謝銘山:“小謝同學啊,你想吃羊雜就直說,繞這麽大圈子做什麽?”

“沒有,我不想吃,我吃那東西做什麽。”謝銘山正襟危坐地看電視,一本正經地否定三連。

不想吃個鬼,我看你就是看高天宇不爽。

林數瞅了眼謝銘山那小表情,就知道他是因為之前收快遞的時候說了高天宇的壞話,所以現在想和羊雜湯又不好意思說,才這麽別別扭扭的暗示自己。

小謝同學,有沒有想過你也有真香的一天。

林數暗自發笑,但為了逗謝銘山,便故意裝不知道,任憑謝銘山一臉饞樣,就是不去動冰箱裏那一兜子生羊雜,直到今天為了哄謝銘山老實呆在家裏,才主動說要做羊雜湯。

謝銘山一聽表情果然變得糾結了起來,自己抱著被子內心掙紮了半天,考慮到燈展明天還有,羊雜不吃指不定哪天被林數送了同事,終於向食物低下了頭,用一副很為林數考慮的樣子認真說道:“也行,你快開學了,現在不做之後就沒時間弄了,今天做完免得壞了。”

哈哈哈哈哈哈!

林數看著謝銘山努力掩飾的樣子內心簡直快笑瘋了,竭力抿住嘴角,充滿慈愛地摸了摸謝銘山的狗頭,出門做飯去了。

房間裏以為自己的計劃通的小謝同學,躲在被子裏,瞄了眼走開的林數,悄悄比了個“耶”。

做羊雜還挺費事的,林數先用電飯鍋熬了點白米粥預備當早飯,再帶了手套處理內髒:心、肝、肺這些切開後泡水裏等著散血水,羊肚用鹽細細揉過一遍,再用刀把多餘的油脂刮掉,隻剩下幹淨的肉。

那邊謝銘山也穿好了衣服,溜達過來建工。

“早上就喝羊湯?”謝銘山靠在門框上雙手環抱,歪頭問林數。

“哪能啊,做這個麻煩的很,中午能吃上就不錯了。”林數正在刮羊油,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這樣啊。”謝銘山遺憾地撇撇嘴,接著左右看了一眼,問道:“那早上吃什麽?”

林數拿下巴一點電飯鍋,道:“熬了白粥,冰箱裏還有點鹹菜,你湊合吃吧。”

謝銘山:?

“這麽簡陋?”謝銘山發出抗議:“好歹十五呢,都不做點好的。”

“這兩天大魚大肉吃挺多了,早上吃簡單點空空肚子,省得中午吃羊雜積住食。”林數解釋完,又問道:“要不再給你煎個雞蛋?”

謝銘山想了一下,道:“我做吧,你占著手呢,不方便,你要吃一個嗎?”

“我要吃兩個。”林數獅子大開口。

“這時候就不怕胖了。”謝銘山笑著掐了林數腰上的軟肉一把,轉身去冰箱取了四枚雞蛋,係好圍裙,站在灶台邊開火煎蛋。

“對了,跟你說個事。”林數一邊把清理好的羊肚切成細長的條,一邊跟謝銘山說話。“昨天老鄺給我打電話了,說他們家準備賣一套房子周轉,可以先還咱們二十萬,我說跟你商量一下,你怎麽想的?”

謝銘山翻雞蛋的手一頓,沒說話。

“你呢?你怎麽考慮的?”謝銘山問道。

“我嘛……”林數瞟了眼謝銘山的臉色,頓了頓,才說道:“我是覺得投資失敗也不光他一個人的責任,咱們也是看走眼了,況且老鄺家現在用錢的地方也多,不如緩一緩再說,你覺得呢?”

林數說這些話有點忐忑,他雖然平時看起來窮摳摳的,其實這輩子根本沒有吃過沒錢的苦,雖然爹媽不靠譜,但給錢這方麵卻很大方,逃到北京後,手裏又有賣房子的八十萬,等到畢業後他就留校任教了,雖然買房子花光了積蓄,但是大學老師的薪水不少,且還有外出講課這些兼職,林數活了三十多年,竟從來沒有缺錢的時候。但謝銘山不一樣,謝銘山的每一分積蓄,都是他在冬天的洗車行一個車一個車用刺骨的冷水洗出來的,是他在荒僻的山村裏一具一具屍體搬出來,是他全年無休陪著老板一個一個礦開車開出來的,他為了錢吃了太多的苦,相比於林數對錢的天真態度,謝銘山則更明白金錢對他的意義

林數知道自己和謝銘山在金錢的觀念上有著很大的分歧,因此說話時十分小心,不希望謝銘山因為自己而勉強大度。

誰知道聽到這話謝銘山反倒笑了起來,語氣輕鬆地說道:“好呀。”

“啊?”謝銘山答應得太快,林數反倒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