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阿曼樂就去保養自己的鹿皮鞋。每天晚上他都要坐在廚房裏的火爐旁,用油脂擦皮鞋。他先把皮鞋放在爐子上方烘熱,然後用手掌把熔化的油脂擦進皮毛裏。他的皮鞋隻有皮毛抹了足夠的油脂,穿在腳上才總是柔軟舒適的,並且從不濕腳。他不停地擦呀擦,一直擦到皮毛再也吸收不進油脂為止。

羅耶也坐在火爐旁,給自己的皮靴上油。阿曼樂還不能穿皮靴,隻能穿鹿皮鞋,因為他還是個小男孩。

媽和兩個女孩子在洗碗,打掃食品儲藏間。爸在樓下的大地窖裏切胡蘿卜和土豆,準備第二天喂牛。

幹完活兒後,爸爬上梯子,從地窖拿來一大罐甜蘋果汁和一大盆蘋果。羅耶端來爆米花機和一鍋準備用來做爆米花的幹玉米。媽在廚房裏的爐火四周圍上柴灰,這樣夜裏就不會熄火。等每個人都離開了廚房後,她就吹熄了蠟燭。

大家都在飯廳大壁爐旁邊舒舒服服地坐下。壁爐的背麵朝向客廳,除非來了客人,平時沒有人上客廳去。這是一座頂呱呱的壁爐,讓飯廳和客廳都很暖和,它的煙囪還溫暖著樓上的臥室,而它的整個頂部就是一個烘烤爐。

羅耶打開壁爐的鐵門,用撥火棍砸碎表麵燒焦了的木柴,它們就碎裂成了一堆火光閃爍的炭火。他抓了三把幹玉米,塞進鐵絲網做的爆米花機裏,然後在炭火上麵搖動機器。不一會兒,一粒玉米爆開了花,接著另一粒又爆了,再接著是三四粒同時爆了……突然間,幾百粒帶著小尖頭的玉米粒都劈裏啪啦地爆開了。

等到大平底淺鍋裏堆滿了蓬鬆的白色爆米花,阿麗絲就澆上融化了的黃油,一邊攪動爆米花一邊撒上鹽。爆米花滾熱、酥脆,帶著可口的黃油味和鹹味,每個人都可以盡情地吃。

媽坐在高背搖椅上一邊搖一邊編織著。爸在用一塊碎玻璃片刮擦一根嶄新的斧柄,羅耶想用一根光滑的鬆樹棍雕刻出一根小鏈條,阿麗絲坐在墊子上做羊毛刺繡活兒。除了伊萊紮以外,大家都在吃爆米花和蘋果,喝甜蘋果汁。而伊萊紮在高聲朗讀著《紐約周刊》上的新聞。

阿曼樂坐在爐邊的腳凳上,手裏拿著一個蘋果,身邊放著一碗爆米花,腳邊的壁爐台上放著一大杯蘋果汁。他咬一口多汁的蘋果,吃一點兒爆米花,再喝一口蘋果汁。他心裏在想有關爆米花的事。

爆米花是美洲的土特產。在清教先輩們來到美洲之前,隻有印第安人才會做爆米花。第一個感恩節,清教徒們邀請印第安人來家裏做客。他們來了,往桌子上倒了一大袋爆米花。男清教先輩們不知道那是啥玩意兒,連女清教徒們也不知道。印第安人爆的玉米花可不怎麽好吃。可能是印第安人沒有加黃油,也沒有加鹽,再加上爆米花是裝在皮囊裏帶來的,也許就這樣變得冷冰冰、硬邦邦的了。

阿曼樂吃每一顆爆米花都要瞧一瞧。每顆爆米花的形狀都不一樣。他吃過幾千把爆米花了,可從來沒有發現兩顆爆米花是相同的。接著他又想,要是有牛奶的話,他要吃牛奶泡爆米花。

你可以倒上滿滿一杯牛奶,再盛上滿滿一杯爆米花,然後你可以一顆一顆地把所有的爆米花放進牛奶裏,牛奶也不會漫出來。往牛奶裏加麵包卻不行,隻有爆米花和牛奶這兩樣東西才能放在一塊兒。

另外,爆米花放進牛奶裏,兩樣都挺好吃的。不過阿曼樂現在並不餓。再說,他知道媽不想把奶鍋給攪壞了。奶油浮起來的時候如果攪動牛奶,奶油就不稠了。於是阿曼樂又吃了一個蘋果,再喝蘋果汁配爆米花,沒有說什麽關於牛奶泡爆米花的話。

鍾敲打了九下,是上床睡覺的時候啦。羅耶放下手上的鏈子,阿麗絲放下手上的刺繡活兒。媽把針紮進毛線球裏,爸給高高的落地鍾上發條。他往火爐裏添加了一塊木柴,然後關上了通風板。

“今夜真冷啊。”科斯先生說。

“零下四十度,”爸說,“明天淩晨會更冷。”

羅耶點燃一支蠟燭,阿曼樂睡眼蒙地跟著他來到樓梯口。樓梯上的寒氣襲來,立刻把阿曼樂冷醒了。他牙齒格格響著跑上樓去。臥室裏太冷了,冷得他好不容易才解開衣扣,脫下衣服,穿上羊毛長睡衣,戴上睡帽。本來他該跪下來禱告的,但他沒這麽做。他的鼻子冷得痛,牙齒冷得格格直響。他一頭紮到柔軟的絨毛**,鑽進毛毯裏,用被子蓋住鼻子。

他一覺醒來,聽見樓下高高的落地鍾敲響了十二點。黑暗裏似乎滿是細小的冰刺,刺著他的眼睛和額頭。他聽見樓下有人走動,接著廚房門打開又關上了。他知道是爸上牲口棚去了。

爸養的母牛、公牛、馬匹、豬、牛犢和綿羊可多了,甚至連那幾座大牲口棚也容納不下。有二十五頭牛不得不睡在搭在牲口棚空場上的牛棚裏。在今天這麽冷的夜晚,如果牛整夜都靜靜地躺著不動的話,就會在熟睡中給凍死的。所以,在寒冷刺骨的深更半夜,爸不得不從溫暖的被窩裏爬起來,去喚醒它們。

在冰冷的黑夜裏,爸正在弄醒那些小牛。他啪啦啪啦地揮動鞭子,驅趕著它們圍繞空場一圈圈奔跑。他跟在後麵跑呀跑,趕著牛不停地轉圈子,直到它們身子跑暖和為止。

阿曼樂再次睜開眼睛,蠟燭正在衣櫃上麵燒得畢剝畢剝地響。羅耶正在穿衣服,他呼出的氣給凍成了一團白霧。燭光暗淡,仿佛四周的黑暗要把它吹滅似的。

突然間,羅耶走了,蠟燭也不在了,媽在樓梯底下朝上呼喚:“阿曼樂!怎麽啦?生病了嗎?都五點鍾啦!”

他爬起來,渾身直打哆嗦。他穿上褲子和背心,跑下樓到廚房火爐邊去扣上紐扣。爸和羅耶已經上牲口棚去了。阿曼樂提起奶桶急忙趕出去。黑夜茫茫,一片寂靜,漆黑的夜空中星星在閃耀,如同點點白霜。

幹完活兒之後,他和爸、羅耶一起回到溫暖的廚房裏。早餐差不多準備好了。好香呀!媽正在煎玉米餅,藍色大淺盤放在爐膛上麵熱著,裏麵盛滿了脹鼓鼓的黃褐色香腸餅,上麵澆了褐色的肉汁。

阿曼樂盡量快些洗漱完畢,再梳了梳頭發。媽一濾完牛奶,全家人就坐下來,爸開始祈禱上帝賜福於早餐。

早餐有燕麥粥,粥裏加了好多濃奶油和楓糖;有炸土豆;有多得阿曼樂可以敞開肚子吃的金黃色蕎麥餅,餅子可以配香腸和肉汁吃,也可以塗黃油或蘸楓糖漿吃;還有蜜餞、果醬、果凍、炸麵圈。不過阿曼樂最愛吃的還是香噴噴的蘋果餡餅,餡餅的汁水又濃又多,餡餅皮煎得又酥又脆。他吃了兩塊楔形的大餡餅。

吃過早飯後,他用帽子上那一對溫暖的護耳罩套住耳朵,再用圍巾裹住鼻子,戴好連指手套,提著午餐桶,沿著長長的道路走了。第二天的學校生活又開始啦。

他不想去上學。他不想到學校去看那些大男孩打科斯先生。但他又不得不去上學,因為他差不多要滿九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