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中午，都有拉木料的人從哈茲克拉布山上下來，男孩子們都會把自己的雪橇拴到長雪橇的滑板上，沿著大路滑下去。不過他們都隻滑一小段路，然後就按時回學校了。隻有大塊頭比爾·裏奇和他的同伴們才不把科斯先生要處罰他們當做一回事。

有一天，他們玩到課間休息時間過了才回來。他們跺著腳走進教室，還對科斯先生嬉皮笑臉呢。科斯先生等他們回到座位上。接著他臉色蒼白地站起來，說：“如果再發生這種情況，我可要動手處罰啦。”

同學們都知道第二天會發生什麽事。

當天晚上，羅耶和阿曼樂一回到家裏，就把這事兒告訴了爸。阿曼樂說這真不公平。科斯先生個子小，連一個大男孩都打不過，而他們會一擁而上，撲到他身上去。

“要是我個子大，能打贏他們就好了！”他說。

“兒子，科斯先生是聘來教書的，”爸回答說，“校董會對他是公平正義的，他們告訴他的責任是什麽，他就盡他的責任。這是他的工作，不關你的事。”

“可是他們說不準會把他打死呀！”阿曼樂說。

“那是他的事情，”爸說，“男子漢做一件事，就要堅持做到底。如果科斯先生是我心目中的男子漢，那他就不想別人插手。”

阿曼樂忍不住又說：“這不公平。他打不過他們五個。”

“兒子，如果事情出乎你的意料，我是不會驚奇的。”爸說，“眼下，你們小孩子還要趕緊去幹點活兒，這些事不能擱一晚上沒人幹。”

於是阿曼樂就去幹活兒了，不再說什麽。

第二天整個上午，他都坐在教室裏捧著他的初級課本，卻心不在焉。他害怕科斯先生遇到麻煩。當輪到檢查初級班的時候，他卻不會讀課文。課間休息期間他隻好留在教室裏和女生待在一塊了，他多麽希望自己能夠打敗比爾·裏奇啊。

中午，他出去玩耍，看見比爾的父親裏奇先生正趕著滿載木材的長雪橇下山來。所有的男孩都站在原地不動，看著裏奇先生。他是個高大粗野的男人，說話大嗓門，笑起來也很響。他為比爾感到驕傲，因為比爾能揍老師、砸學校。

沒有人跑去把雪橇連在裏奇的長雪橇滑板上，隻有比爾和其他幾個大男孩爬到他那堆木材上麵。他們趕著雪橇，高聲喧嘩，繞過路的彎道，就不見蹤影了。別的男孩不再玩耍了，他們站在那兒議論將要發生什麽事情。

當科斯先生敲響窗戶的時候，他們表情凝重地走進來，又表情凝重地坐下。

那天下午，誰也沒有學懂功課。科斯先生一個班一個班地檢查，同學們整齊地排成隊，腳趾都踏在地板的一條縫隙上麵，可是都回答不出問題。科斯先生沒有處罰任何人，隻是說：“明天我們重新上這一次的課。”

每個同學都知道明天科斯先生就不在這兒了。一個小女孩哭了起來，接著三四個小女孩把頭趴在書桌上，也抽泣起來。阿曼樂隻好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座位上，眼睛盯著書。

過了好一會兒，科斯先生叫他到桌子跟前來，檢查他是不是會念課文。他認識課文中的每一個字，可是他喉嚨哽塞，吐不出一個字來。他站在那兒，眼睛望著課文，科斯先生在等待。這時候，他們聽見大男孩們回來了。

科斯先生站起來，一隻瘦削的手輕輕地放在阿曼樂的肩膀上，讓他轉過身去，並對他說：“阿曼樂，回到座位上去吧。”

教室裏鴉雀無聲。人人都在等待。大男孩們走上小路，咚咚地走進門廊，吵吵嚷嚷，你推我拉的。砰的一聲，教室門被撞開了，大塊頭比爾·裏奇趾高氣揚地走了進來，其他大男孩跟在他身後。

科斯先生望著他們，什麽也沒有說。比爾·裏奇衝著他的臉放聲大笑，但他仍然沒有吭聲。其他大男孩慫恿著比爾，於是他又對科斯先生做了個嘲弄的表情。接著他就率領著同伴咚咚地踩著地板，沿著過道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科斯先生掀起桌子蓋板，一隻手伸到了豎起的蓋板後麵。他說：“比爾·裏奇，過這裏來。”

大塊頭比爾跳起來，扯掉外衣，大聲咆哮道：“上呀，哥們兒！”說著就衝上了過道。

阿曼樂覺得一陣惡心。他不想看，但又忍不住要看。

科斯先生從書桌後退了一步，手從書桌蓋板後麵伸了出來，隻見一根細長的黑色鞭子嗖嗖地從空中掠過。

那是一根用革條編成的牛鞭，足有十五英尺長。科斯先生握著牛鞭的短把柄，把柄上包著鐵皮，堅硬得足以打死一頭公牛。細長的鞭子甩過去纏繞住比爾的雙腿，科斯先生猛力一拉，比爾一陣搖晃，險些摔倒。鞭子如同黑色的閃電，飛旋著，抽打著，又纏繞著，科斯先生又是一陣猛拉。

“過來呀，比爾·裏奇。”他說著，一麵用鞭子纏著比爾，往自己這邊拉，一邊拉一邊後退。

比爾無法接近科斯先生。鞭子越甩越快，嗖嗖聲和啪啦聲越來越急促，科斯先生纏繞和猛拉的速度越來越快，他也越來越快地往後退，拖得比爾差點兒栽跟頭。他們在書桌前麵的空地上忽上忽下地走著。鞭子不停地纏繞和拖拉著比爾，科斯先生不停地邊跑邊後退，不停地抽打。

比爾的褲子給抽破了，襯衫給打出了一條條口子，手臂給抽得出血了。鞭子來回揮舞，嗖嗖作響，快得令人眼花繚亂。比爾往前衝過去，可是被鞭子抽得仰麵跌倒了，震得地板砰的一聲響。他詛咒著爬起來，想抓住老師的椅子扔過去。可是鞭子又一陣抽打，打得他暈頭轉向。他開始像牛犢子似的哭喊起來，接著就抽泣著求饒。

鞭子繼續嗖嗖地響，纏繞著，猛拉著。鞭子的抽打把比爾一步一步逼到門口，科斯先生順勢把他頭朝地扔到門廊裏去，接著砰的一聲關上門，鎖上。接著，科斯先生迅速地轉過身來說：“下一個，約翰，過來。”

約翰站在過道上，瞪大眼睛呆呆地望著。他猛地轉過身去，拔腿想跑，但科斯先生搶先一步，揮舞鞭子把他纏住，往前猛拉。

“啊，求求你，求求你，別打，別打，老師！”約翰求饒了。科斯先生沒有理睬。他喘著氣，汗珠順著臉頰滴下來。他手裏的鞭子飛旋纏繞，發出嗖嗖聲，把約翰往門口拉去。接著，科斯先生把他也扔了出去，關上門，再轉過身來。

這時候，其他幾個大男孩已經打開了窗戶。一個，兩個，三個，他們縱身跳出去，跳進深深的積雪裏，跌跌撞撞地逃走啦。

科斯先生把鞭子整整齊齊地纏好，放進書桌裏。他用手巾擦了擦臉，把衣領弄直，然後說：“羅耶，請把窗子關上，好嗎？”

羅耶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關上窗戶。接著科斯先生就叫大家上算術課。誰也不懂那門課。整個下午誰也沒聽懂一堂課。而且整個下午都沒有課間休息。大家都忘了。

阿曼樂巴不得早點兒放學，好同其他男孩子一塊兒衝出去，大吼大叫一番。大男孩們給打敗了！科斯先生打敗了來自哈茲克拉布定居點的比爾·裏奇幫！

不過，直到當天吃晚飯的時候，阿曼樂聽爸和科斯先生談話，才知道事情最精彩的部分。

“羅耶給我講，那幾個小子沒有把你攆走。”爸說。

“沒有，”科斯先生說，“多謝你的牛鞭。”

阿曼樂停下來不吃飯了，他坐在那兒望著爸。原來爸從頭到尾早就知道了。原來是爸的牛鞭打敗了大塊頭比爾·裏奇。阿曼樂現在明白了，爸不僅是世界上最魁梧、最強壯的人，也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

爸在繼續講。他說，那些大男孩們坐上裏奇先生的長雪橇的時候，他們告訴裏奇先生說當天下午他們要揍科斯先生。裏奇先生覺得這挺好玩的。他確信孩子們真會動手的，於是他在鎮子裏逢人就講他們已經揍了老師，在回家路上，他還停下來告訴爸說比爾已經揍了科斯先生，又把學校給砸了。

阿曼樂心想，當裏奇先生回家看見比爾的時候，不知道會有多驚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