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節 盲流

宿大麻子沒敢再和尹俊傑坐一輛客車。

尹俊傑和張天九都是江湖上打滾的人,一般這種人的記憶力一向是超群的,很多見過一兩次的人,他們或許眼角的餘光掠過你,就能從腦海中搜索出你的記憶。

宿大麻子也有這種本事,很多道上‘混’的哥們也都有這本事。

麻子和手下一下火車就雇了輛吉普車,一直尾隨著大客車。‘精’明的狐狸早已經裝做不經意的樣子,在尹俊傑他們坐的客車沒發車之前,就在客車前麵走了一個來回,把客車要去的地址給記了下來。

宿雲微對這個地方能有吉普車感到了一絲不可理解,按照他的想法,內‘蒙’這裏應該荒涼蕭索,而且極度落後。

尤其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這輛吉普車居然掛的是軍牌。

開車的是個中年漢子,一臉的見多識廣的架勢。

“是去淘金子的吧?”一上車司機就問麻子了,司機一眼就瞅出了他是領頭的。

“嗯。”麻子隨嘴就應道,“你咋知道的?”他覺得這司機這雙招子夠毒的,普通話也說得不錯。

“來這的漢族人,不是淘金沙,誰會跑到這地方來?”司機曖昧的笑了笑,問了地址。

狐狸隨口把尹俊傑他們的目的地報了出來。

“嗬嗬……”司機笑了,“不是有客車去那嗎?怎麽了?誤點了?”

“窩在大客車上沒意思。”狐狸說道:“空氣不好。”

司機瞄了瞄他們提的旅行包,幾個馬崽緊張的也看著他,司機笑笑,發動了汽車。

“你稍微開慢點,我這人暈車。”麻子說道。

“路顛我可不管。”司機說道:“這兒的路可不比別的地方,你們老家是哪的啊?”

狐狸說了X市。

“大城市啊!”司機一陣羨慕的樣子,還砸了砸嘴。

“‘混’不下去了,出來討口飯吃。”宿雲微遞給司機一根香煙。

“赫……雲煙貴酒……”司機看了一眼香煙,咧嘴叼上了。

“你這車是軍牌吧?”麻子問道。

“嗯。”司機含糊的答道:“兵團的農場裏現在也要搞創收啊,你們以為建設兵團真的有多少家底啊。”

“現在去淘金子的人多不多?”狐狸問道。

“05年向後,盲流就越來越多了,砂金其實哪有那麽好淘的,我送過很多人去,沒見多少發財的回來過,好多盲流都是坐牢放出來的,知道內‘蒙’古這兒能淘金子,就一窩蜂全擁了過來。”司機看著麻子的臉很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那兒情況怎麽樣?”麻子自己也點著了根煙。

“漢族最不是東西了。”司機說道:“別看我也是漢族人,我也要說這句話!現在淘金子的,多數都是兩勞釋放人員和亡命徒出身,自己淘不到,見別人有金子就眼紅,經常為了金子鬧出人命。現在好點了,有人成氣候了,霸住條出金子的小溪,‘弄’個幾條槍,豢養點馬崽,雇盲流淘,自己坐著掙大錢。”

“一般‘蒙’族同胞不怎麽待見我們這些漢族。”司機想想又補充了一句。

“‘蒙’族怎麽自己不去淘金子?”狐狸有點納悶。

“誰知道,好象是草原上什麽規矩吧,風俗,他們的信仰不允許自己去淘金沙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這樣的原因吧。”司機抬起袖子擦了擦反光鏡,“不過你以為草原上真的很窮啊?告訴你吧,你別看那些牧民土裏土氣的,現在放的全是日本進口過來的綿羊,一年十萬塊沒啥問題。”

“靠!”狐狸吐了吐舌頭,“小資階級啊!”

“師傅,別超過前麵那輛客車,跟在它後麵。”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麻子指著前麵的客車說道。

司機回頭對著他在看,目光裏全是疑‘惑’。

“再多添你五百塊錢吧。”麻子說道:“你不要問太多的問題。”

“沒問題。”司機吹了個快樂的口哨。

“跟聰明人講話就是省心。”宿雲微躺在了座位上,眯上了眼。

“嗬嗬……”司機也笑了,“可別這麽說,場麵上的事我們也經曆過,好歹我們以前還和外商談判過的,以前草原上和日商談判,都是找我們這些見過世麵的司機去談的。”

“快看,我‘操’!馬群!”狐狸指著窗外尖叫了起來。

“大驚小怪的!”司機抿著嘴笑道:“可惜現在這些野物少了很多,以前我們都是開著吉普車去打黃羊,拿小口徑步槍,一槍一條,帶上那些槍法好的參謀,出去一趟,回來夠吃倆月的葷。”

“這些野馬敢打不?”狐狸問道。

“不敢打。”司機老老實實的回答道:“那是‘蒙’族同胞的圖騰,你打野馬,他們敢拿槍朝你開火,‘蒙’胞也有槍,都是半自動,比你打得遠,槍法不比你賴。‘蒙’族說那是成吉思汗的地宮裏陪葬的天馬後裔。”

“扯淡。”麻子說道。

“那叫傳統,誰也不敢逾越他。”司機繼續說道:“就是這些野馬就是過了國境,跑到外‘蒙’古,邊境哨兵也隻能幹瞪眼。”

“我有幾個哥們,現在全在藏邊可可西裏打藏羚,比這掙錢。”狐狸感歎了一下。

司機凝視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掙快錢的活現在全是犯法的,他媽的!”宿雲微感歎了一下。

“客車拐彎了!”司機說道。

“你別管,跟著客車就行,我們讓你停你就停。”宿雲微說道。

“你們如果有‘門’路,到站的時候,給我點砂金當車費吧。”司機越發覺得這幾個人口氣生硬,來勢洶洶,剛剛那種優越感十足的口氣也開始軟了。

路費?麻子在心裏冷笑著。

尹俊傑和張天九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了。

一路上,換拖拉機,換牛車,又是步行,累得張天九差點脫了層皮,入夜的草原冷得邪‘門’,雖然幾個人都多帶了件‘毛’衣,但還是沒料到會這麽冷。

張天九沒有凍著,他把幾個保鏢的西服全扯了過來,保鏢的身材都很高大,幾套西服套在他身上,倒沒顯得有多臃腫。

幾個保鏢全象雪地裏的鵪鶉,瑟瑟抱著膀子,在寒風中抖動著。

張天九覺得尹俊傑和十一有點邪乎,這麽冷的天,他楞是跟沒感覺似的。

十一看到了張天九奇怪的目光,笑著說道:“我穿的是皮馬甲。”

張天九看著尹俊傑。

“溫度現在才零下一度左右,朝鮮長津湖,我軍能在零下十到二十度作戰,我隻不過是保持了這個傳統。”尹俊傑牽著嘴角笑了笑。

神經,你又不是軍人。張天九妒忌的咕噥了一句。

雖然夜‘色’很黯淡,但張天九還是一眼就看見接他們的兩個毒幫的人在高高的甘德爾上打著的手電了,張天九連滾帶爬的跑了過去。二話沒說,先扯對方身上的衣服。

“九哥!”說話的人和尹俊傑也認識,上次X市張天九被綁架的時候,他就是其中一個保鏢。

這會見了尹俊傑,保鏢的神情怪怪的。上次三個人在鳳凰別墅吃了大虧,就算不記仇,也沒有這麽親密的。可現在的尹俊傑和張天九表麵上看跟兄弟似得。

張天九披住剝來的衣服,跳了跳腳,看著甘德爾下麵一兩裏處燈火通明的地方出了神,遠遠望,那裏全是棚子,不是‘蒙’古的哈那包。

“這是哪?”慕容十一問道。

“這裏離王陵有十幾裏路,這兒是淘金砂盲流的地盤。”另外一個戴著眼鏡的答道。

“那幫廟道會的呢?”尹俊傑問道。

“離這三十幾裏呢,也是盲流聚居的地方。”眼鏡帶著點傲氣回答道,剛剛那個美‘女’可能是老板的小情人,他不敢怠慢,可現在問他話的人,氣勢上有點‘逼’人,一下讓他有點反感了。

“來來來,介紹一下,這個就是我手下一員大將。遠華公司旗下考古開發公司的唐大少。”張天九拉著眼鏡的手,笑嗬嗬對著尹俊傑說道。

“四川唐‘門’是我的郡望。”唐大少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對著尹俊傑很紳士的點了點頭。

“袍哥會和我最近有點來往,聽說過你們唐‘門’。”尹俊傑伸出了手。

“還未請教……”唐大少摘下手套,伸出了手。

“尹俊傑。”

唐大少帶著疑問看了看張天九。

“哈哈……”張天九縮了縮脖子,“他名字你是沒聽說過啦!告訴他的外號吧,X市衝天炮。”

眼鏡頓時矮了一截。

“這兩位是L市莫甘山海東青的當家大司馬,慕容十一,這位是她麾下的金牌。”張天九又介紹了看‘門’老頭和十一。

眼鏡兄又矮了一截。

“現在廟道會已經不跟大英博物館合作了,他們現在的後麵的老板是日本財團,據說這次有幾個日本殺手過來幫忙,從外‘蒙’古過來的。”眼鏡跺了跺腳,嗬出一團霧氣。

“來偷襲過我們一次了,幾個小日本槍法和我差不了多少,要不是淘金砂的盲流老大和我們關係好,盲流手裏都有槍,還真不好對付他們。”保鏢說道。

“傻B日本鬼子!”張天九有點忿忿,“以前他們不是一直在外‘蒙’那邊找成吉思汗墓嗎?怎麽跑到中國來了。”

“十一,你怎麽看?”尹俊傑看著慕容。

“嗬嗬……”十一嬌笑道:“我還沒殺過外國人呢。”

“不過我也不介意死在我手下的一個外國人是日本人。”十一又補充道。她的眸子在漆黑的夜裏讓所有人都在泛著徹骨的涼氣,眼鏡兄覺得這道目光就象草原上餓了一冬,剛剛從境外回來的草原狼在掃視柵欄裏膘‘肥’體壯的羊群。

“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天,給我把他們全收拾了!不算俊傑給你的那份,我另外再加你的錢,額外的!”張天九吸溜了下凍得通紅的鼻子。

“幹吧等到後天?”慕容十一冷笑道:“今晚上過去全給收拾了不就行了。”

“今晚?”張天九疑‘惑’的看著兩個接他的手下。

“不行。”保鏢搖搖頭,“淘金子的盲流全是人‘精’,不容易接近,廟道會駐地的淘金子的老大和我們根本不熟,萬一起了衝突就不好了,人家開著吉普車,十十幾條槍呢,這時候多個敵人不是好事。”

“那我們晚上去看看吧,不能打,先觀察下對手總行吧。”十一說道。

“盲流一般很討厭陌生麵孔,這裏山高皇帝遠,這些人什麽事幹不出來?你別指望他們象那些‘蒙’民一樣,會好客的請你吃飯喝酒,‘毛’!”保鏢冷笑著說道,“沒啥好看的,幾十座破棚子,還是養足了神,等著和他們開戰吧。”

“怎麽看?尹鎮東?”十一沒理會別人,就看著尹俊傑。

“樂意奉陪。”尹俊傑拍了拍十一柔若無骨的肩膀。

“黑社會還是要和平啊!”張天九搖搖腦袋,“成吉思汗的墓還不知道在哪呢,這麽幹下去,誰對得起誰啊!”

“後悔了?”尹俊傑抿著嘴角笑了。

遠遠跟著張天九他們後麵的麻子一行也凍壞了,麻子他們沒有帶‘毛’衣,旅行包裏就隻有一堆雷管。

誰也不敢說話,生怕給前麵的尹俊傑他們發現,可卻怎麽也控製不住牙齒咯崩咯崩炒蠶豆。

還是狐狸聰明,路過一個敖包的時候,從上麵扯下了一堆‘蒙’古人祭奠祖先和神明的彩緞,每個人身上都繞成了木乃伊的造型,這才稍微暖和了一點。

看到甘德爾上的手電光,麻子他們幾個也警覺了,手腳麻利的趴在草地上,隻到等著張天九他們下了甘德爾,麻子和手下幾個馬崽才敢站起身來,鬼鬼祟祟的爬上了甘德爾。

“靠!”狐狸望著點點燈火猶如繁星落地般的棚子片說道:“大哥咋辦?”

“再等等吧。”麻子的牙齒隻打戰,“再等半小時,我們悄悄進去,找個偏僻點的棚子,隨便找個人,給他點錢,讓他收留我們,就說我們是來投奔一個哥們的,現在那個哥們不在了,讓他留我們住一宿。”

“一宿?”狐狸很驚訝。

“一晚上就要他們的命!”麻子渾身冷得直打哆嗦,臉上一陣青了陣白,“要是再不得手,咱們就撤。”

注:甘德爾,山坡的意思,‘蒙’古的山其實也就是土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