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宣和殿裏宮人往來,絲竹之聲悠揚,這裏為接見外朝使團和舉辦小型宮宴的地方。

大康規定,外朝使團來京,凡無特定或特殊事宜,最多不得停留三個月,三個月後便需向朝廷重新提交請願。一晃,那些後來的使團已到京兩月有餘,於是紛紛來辭,其中包括龍格次,宮中便舉辦了宮宴,以做送行。

這種小宮宴李妄出不出席都可以,換做從前,便交由相關官員去應付,這一回李妄卻親自來了。

不僅如此,李妄還特許了幾人參與這次的宮宴。

特許人員如下:李和,許子歸,裘進之,種蘇。

一目了然,俱是那日蹴鞠時的幾位成員。

或許是那日龍格次的請求,又或許是別的原因,不得而知,總之,種蘇得以參與這種以她現在的品級尚無資格的皇宴。

同樣的,還有裘進之。

裘進之官袍熨了又熨,力求完美無瑕沒有一絲褶皺,看種蘇的眼神尤為狂熱,激動的不斷握拳,賭對了賭對了。

宮宴正式開始之前,與會官員們陸續到達。既然此次陛下親自出席,陪同的官員便也不少。

種蘇的坐席在末尾位置,畢竟不過八品官,還是個從的,場麵上該有的規矩還是得有,不能太逾矩。不過顯然她也並非是無名之輩。

“種大人。”

“種大人。”

幾乎所有人都對她客客氣氣,和和氣氣,連楊萬傾都注意到她,微微頷首。

種蘇陪李妄共進午膳的事如今朝中上下人人皆知。李妄自登基以來政績斐然,勤政為民,更重振科舉,知人善用,擢升了不少年輕官員,這點毋庸置疑,但同時他也陰鬱狠戾,冷漠無情,哪怕是親自提拔的幹將人才,倘若犯錯,也絕不徇私,從不輕饒。

走的最近的,莫過於楊萬傾這類兩朝老臣,卻也不算太過親近,上回突降楊府壽宴,也不過出於君王對老臣的一種優待而已。

除此之外,李妄身邊可謂沒有什麽近臣,不是臣子們不想,而是李妄似乎並不在乎這些,仿佛所有臣子在他眼中隻是臣子而已,大家各盡本分各盡其用,其他的一律不必,一律不在意,無所謂。

種蘇是迄今唯一一個特別的人。

僅憑與李妄共進午膳這一件事,便足以當之為近臣了。所謂近臣,皇帝身邊的人,將來保不準就一步登天平步青雲了。

種蘇入朝這麽久,朝廷官員也認了個七七八八,當下規矩本分的一一招呼。

細細數來,今日當真來了不少大臣,內閣就有兩位,戶部,禮部,鴻臚寺等也各來了幾位,案幾擺開,濟濟一堂。

與其說是給足了龍格次麵子,更多則還是因為李妄的關係,皇帝都來了,臣子們自然不能不響應。

“焉赭二皇子龍格次殿下到。”

龍格次來了,帶著兩位屬下,俱換了他們皇族的衣裳,更為華麗炫目,龍格次身形高大,高鼻深目,還是非常英俊的。

接著李和等人也都陸陸續續到來,彼此招呼過。這次宴席擺在花園裏,寬敞的亭子裏和風習習,外頭陽光大盛,百花綻放,樂師們坐在樹下輕輕奏響樂器。

所有人都在等著李妄。

“聖上駕到。”

李妄身後跟著一眾侍從,越過眾人,在廳中正中央坐下,袖袍微展,沉緩的聲音道:“都起來吧。今日宮宴為龍二殿下而設,旨在東道主之誼,賓客盡歡,不必拘禮。”

眾人紛紛落坐,種蘇算是第二次在這種正式場合見到李妄,李妄一身玄袍,袍上金線繡日月紋,頭戴帝冠,耳際各垂一串白珠,在主位上從容而隨意的穩穩坐著,帝王之姿之威盡顯。

還是我們的聖上更為出色,誰都比不過。種蘇看著五官猶如雕刻般的李妄,滿意的想。

絲竹管弦之聲再度響起,正式開宴,眾人賞著樂聲,美酒佳肴,你一句我一句的說了起來。

種蘇坐在尾端,多聽少說,聽了半晌,倒也聽的津津有味,龍格次更說了些來長安後的趣事,他的長安話突飛猛進,卻偶爾仍會蹦出些不當用詞,令人啼笑皆非。

“……此番前來,親眼見到大康之大國風範,長安繁華,當真不枉此行,隻可惜光陰似馬,好時光總是短暫易逝,一晃便到歸去之際,此一回,恐日後隻能夢回長安了。”龍格次笑著道,麵露依依不舍之色。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楊丞相道,“我大康之門永對友好之邦開啟,歡迎龍殿下再來。”

“我不過焉赭二皇子,這種好機會不是時時能輪到我。”龍格次仍是那副爽朗,直言直語的樣子,說道,“此次逢兄長即將娶妻,忙於婚事,方派我前來朝見。”

種蘇倒是第一次聽龍格次提起他兄長,不由凝神。聽聞焉赭現任老王已久病纏榻,不出意外,龍格次這位兄長,名喚龍素突的,將是下一任焉赭王。

龍格次上回覲見時已帶來龍氏王族的朝貢,以及龍素突的問候與歉意,此時提起龍素突,卻是另一事。

“此番前來,身負王兄信任,有一重托,事關兩國之誼,臨走之際,得見陛下,特此呈上,還請陛下一閱。”

說畢,龍格次示意,其屬下走出,呈上一卷布帛文書。

來了。種蘇平日裏總聽龍格次說有事有事,卻未說究竟何事,今日終要揭曉了。

譚德德接過那布帛,雙手呈上,李妄緩緩展開,深邃雙目落在布帛上,很快看完,他的臉上神色沒有任何變動,仍是那副隨意,甚至有點慵懶的樣子。

“你王兄胃口不小,竟想要控製絲綢之路。”

李妄一開口,所有人都靜了,聽了這話,俱紛紛看向龍格次。

“嗬,龍二殿下,想必你與你王兄感情不過如此,讓你說出這要求,就不怕你有去無回嗎?”一官員道。

“說來慚愧,我在我王兄眼中確實不值一提,或許我有去無回正是他所希望的。”龍格次嗬嗬笑道,“不過我王兄之意,是協助朝廷統管邊關,共興絲綢之路,為陛下分憂,並無把控之意。畢竟天高皇帝遠,哪怕有鎮守都護府在,域外遊族眾多,龍蛇混雜,也有力所不能及之處。”

“分憂?說的好聽。”一官員道,“不過是仗著焉赭地勢之利,趁人之危罷了。”

種蘇入職日久,平日裏卻參與不了這種事,但身在官場,漸漸各方各麵也略知了些。

聽到這裏,也大致聽明白了。

原來龍格次此番來朝,真正目的是絲綢之路,或者說焉赭王室的真正目的。

大康建朝立國一百餘年,史上曾有萬國來朝稱霸天下的光輝盛世,亦有四分五裂風雨飄搖的頹敗之時。在李妄登基,天元年之前,前兩任王朝皆飽受戰亂之苦,邊境以突厥為首的外族侵擾不斷,而內庭腐敗,國內流寇山匪橫行,堪稱為內憂外患,這種形勢下,曾連通西域與中原商貿的絲綢之路形同虛設,無暇顧及。

所幸自上上任國君開始,便意識到這樣下去非亡國不可,進而開始有所作為。隻是積屙已久,非一日之功,一直到上任國君,也就是先帝這一代,幾次大敗突厥,致使其元氣大傷,不敢再大肆來犯。

而李妄繼任後,突厥趁新舊王朝交替,政權薄弱之際,再次卷土重來,孰料李妄其軍事之才更在他父之上,毫不退縮,當即予於強有力的鎮壓和回擊。

而在接下來的幾年裏,李妄更大力發展軍事,增強兵力,數次擊敗突厥,且窮追不舍,直將突厥趕往邊境以北,不敢再來。

大康國力日漸恢複,國內漸趨升平,絲綢之路方重新開啟。

而焉赭,則位於絲綢之路的北端,乃大康通往西域的必經之路。

突厥被驅逐之時,焉赭對大康示好順服,朝廷設都護府,在此監視北方各國,以及維護絲綢之路。

絲綢之路重開,商業迅速繁榮起來,而退至北方的突厥經過幾年休養生息,再度蠢蠢欲動。

朝廷已接到消息,隻沒想到,這次焉赭也會動了貪戀,跟著蠢蠢欲動。

那官員說的已非常明顯,焉赭仗著地理位置之天然優勢,倘若與突厥暗中勾結,給突厥行予入境便利,即便不可能動搖大康根基,卻也會帶來動**,尤其對在邊境生活的大康子民和其他附屬國滋生煩擾。

屆時朝廷不得不分出更多精力去應付。

掌控絲綢之路,其利簡直不言而喻。這焉赭國,焉赭大皇子當真胃口不小,

早知你是這個心思,就不搭理你了。

種蘇心道,這也太不厚道了。她雖欣賞龍格次豪爽個性,然而公是公,私是私,當涉及到國之利益時,自然以國為先。

“王兄之意,隻是協管兩年而已,好讓這兩年裏陛下能夠完全騰出手來,專心對付突厥。畢竟相較突厥而言,我們焉赭還是更希望能夠與大康交好的。”龍格次的聲音繼續道。

看來焉赭對大康國內政事也做過功夫,如今大康國力雖日盛,卻還不到無所顧忌的程度,而黨派內爭卻正趨於關鍵時刻,這時候多一個外患,便多一份風險。

如果能夠與焉赭達成協議,暫時穩住邊境,一定程度上,也是有利的。

隻是誰也不敢保證日後之事。

畢竟即便普通小民,手中有了潑天財富,也不定生出什麽野心,何況還是本就狼子野心的一國王室,兩年足夠用來積蓄可怕的力量。而貪婪如同深淵,源源不斷的寶藏一旦到手,豈還舍得歸還?

到時或許趕走了突厥這匹狼,卻喂養了更凶猛的虎。

“陛下不必擔憂,王兄誠意十足,已立下字契,保證言而有信,同時也保證,在這兩年期間,必齊心協力協助朝廷討伐突厥,並盡心保護邊境的大康百姓。”

說畢,龍格次又呈上一卷書帛。

眾人一時齊齊看向那書帛。

楊萬傾道:“陛下。”

種蘇看出來了,在座的官員明顯分為兩派,今日王道濟雖沒來,隸屬他派係的卻來了好幾位。對於焉赭之議,也明顯存在著兩種態度。

一派如楊萬頃和那兩位官員,顯然並不讚同,一派則始終沒有發表意見,保持了沉默。

什麽意思?

種蘇感到有點奇怪,政見不同有不同意見實屬正常,這些人卻為何一言不發,好像既不反對也不讚同。據種蘇所知,龍格次逗留長安的這段時間裏,確實沒有閑著,多少活動了些。竟全無效果?

不管如何,最終的結果還是取決於李妄,一切在於他的態度。

譚德德正要去接那布帛,李妄卻抬手止住,竟是連看也不欲看。

“區區一幫手下敗將,烏合之眾,何足掛齒,便是強兵猛將,也無須旁人插手。”

李妄坐在正中,緩緩開口道。

“我大康不割地,不和親,不讓利。凡犯我疆土者,雖遠必誅,侵我民利者,雖小必究。”

“回去告訴龍素突,年紀輕輕,別糊塗的癡人說夢,安分守己些,還能多做幾年王子。”

華亭如蓋,四周一片寂靜,絲竹之聲不知何時已停,園中唯有李妄的聲音。

他的聲音不大,甚至帶著些漫不經心,卻鏗鏘有力,清晰的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一身玄袍之下,那威嚴的,君臨天下睥睨萬物的氣勢盡顯。

短短幾句話,卻叫種蘇心中發熱。

從前她隻是個市井普通百姓,皇帝對她來說更多隻是書上的一個符號,說書人口中的一個稱呼,以及種種傳言,道聽途說。

偶爾也不明白,為何都說當今皇帝性情狠戾無情,說他弑父殺母,卻鮮少像從前對那些暴君昏君那般,希望有人將他取而代之?

而她的記憶中,自新皇登基伊始,父親的生意便越來越順利,蒸蒸日上,而左鄰右舍的日子也都肉眼可見的逐漸變好。父親總是樂嗬嗬的說,將來的日子會越來越好,有生之年說不定能看到太和盛世重現。

太和盛世乃大康曆史上最為輝煌鼎盛的時代,那時康王朝名震天下,萬國來朝,國泰民安,乃天下的中心,世人皆向往之地。

種蘇從前不知父親這種信心從何而來,今日卻仿佛有些明白,或許父親並非盲目樂觀。

緣因我們有這樣的王,有這樣一位國君。

有這樣的王在,何愁不會國泰民安,國富民強,而盛世指日可待。

種蘇遠遠看著李妄,陽光自廊外傾射進來,照在他的身上,一半明一半暗,那身軀偉岸無比。

李妄似感覺到什麽,忽的抬眼看過來,微微一頓,繼而移開。

“眾卿還有話說?”

許子歸從席間站了起來,交拳微躬身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出自《詩經》】。陛下之所言,振聾發聵,也正乃微臣心中所想,大康江山,百姓之安,自有大康人守護,豈容外人插手?有君如此,臣自當效之。吾皇萬歲。”

種蘇微微有點意外,沒想到是許子歸首先站了出來,這種宮宴不如朝會正式,作為今科狀元,他此舉也不算逾矩,這番發言不卑不亢,朗朗有聲,不得不說,有這樣的年輕臣子和支持者,任何人應當都是心下喜之的。

李妄淡淡看了許子歸一眼。

緊接著楊萬頃道:“吾皇萬歲。”

所有人都站起來,種蘇亦站起:“吾皇萬歲。”

這時種蘇也似乎明白了一件事,王道濟派係的那幾位,一定早就知曉李妄的態度,他們表不表態都不會改變結果,索性什麽都不說。而什麽都不說,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便是沒有阻礙龍格次。

朝廷黨爭派係所有人心知肚明,龍格次先前一定籠絡過這些人,而“什麽都不說”的沉默或許也正是他要的效果,沒有反對,就是相幫。

而對王道濟派來說,既從龍格次那裏得了好處,又兩方不得罪,可當真老奸巨猾。

倒是讓許子歸露了個臉。經過此事,想必更得聖心。

“有君如此,乃萬民之福,而大康之強,令人心服口服。”龍格次亦站起來,手覆在胸前,鄭重行禮,李妄的態度十分不客氣與直白,龍格次卻並無任何尷尬之色,仿佛這結果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事實上,來之前,我便勸過皇兄,此議不通,聖上絕不會答應,王兄不信,果不其然……”龍格次搖搖頭,鞠躬致歉,“還請陛下贖罪,我焉赭王室實則大多數人並無二心,此次歸去,定當盡我所能,勸王兄打消此念。”

李妄一展袖袍,示意都坐。

眾人紛紛落座。

樂聲再度悠悠響起,方才一幕宛如小小插曲,畢竟是宮宴,很快便有人打起圓場,笑道:“龍殿下遠道而來,也不能空手而歸,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可列張單子,本官著人去采辦。”

說話的乃是專職外使的禮官,禮尚往來,使團帶了禮物來,走時朝廷自然也要相贈些本朝之物,彰顯禮儀風範,讓人列單子,乃屬合理正常。

龍格次拱手,笑道:“多謝多謝,隻是比起物來,我反倒對其他更感興趣。”

此言一出,眾人先是一怔,接著臉色一變。

什麽意思?種蘇看眾人神情,便知大家都想到一起了,非物即人,這龍格次居然想要人?

能要何人?一個男子,外族皇子,能對什麽樣的人感興趣?

不能不讓人聯想到當朝唯一的公主。

膽子也太大了!種蘇都忍不住心中道,這龍格次在外頭胡言亂語口無遮攔也就罷了,進宮還這般不知分寸,恐怕要自取其辱。

園外。

李琬的身影出現,守衛正要行禮和稟報,李琬卻豎起食指,噓了聲,而後輕手輕腳靠近廳中,躲在一高大山石後悄悄探頭張望。

“哦?不知龍殿下言下何意,還請明言。”有人說道。

“那我便說了……咦,大家怎麽都這麽看著我?”龍格次哈哈大笑,“可是有所誤會?諸位放心,小王深知焉赭國小力薄,絕不敢過分妄想,譬如像公主這種尊貴之身,是萬萬不敢肖想的。”

算你識相,眾人紛紛放了心。

“剛陛下已說過,我大康不和親。但若是其他女子,與龍殿下情投意合,隻要對方願意,倒是可以帶走的。”一官員說道。

長安城內胡人眾多,胡漢通婚並不禁止,組成家庭的不在少數。

這龍格次在長安的這些時日不曾閑著,想必碰上了中意的女子。若是身家清白的平民女子,他張口要娶納,也未嚐不可。

宮宴進行到此時,李妄似已沒什麽興趣,神色寡淡,漫不經心聽著下頭言談。

卻聽龍格次笑嗬嗬道:“隻能是女子嗎?男子不行麽?”

眾人:……

“我們焉赭民風開化,並不在意性別,娶男妻亦不是什麽稀奇事。”

有官員咳嗽了一聲:“這個,這個……”

龍格次絲毫不覺得有什麽,笑著繼續道:“我也不在乎這些,女子有女子的好,男子有男子的好,最重要在於剛剛這位大人所說的,情投意合。說起來,漢人男子大多文質彬彬,翩翩如玉,素有君子之風,在我們焉赭,向來男女皆多愛慕。”

這話換了別的人說,不免有“侮辱”之嫌,龍格次的性子卻是向來如此,隻是純粹說事實,並無他意。

“唔,像種瑞種大人這種,乃是最受歡迎的。”

種蘇正喝著茶,冷不防被突然提到,還是如此驚悚的話題,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嗆的連連咳嗽。

這話一出,李妄抬起眼眸。

眾人則都看向種蘇,大家都知龍格次與種蘇認識,似乎還交情不錯,龍格次此刻說出這話,不能不令人生出些想法,一時間,眾人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

李和出聲道:“種大人乃朝廷命官,龍殿下說笑了。”

龍格次不以為意,擺擺手道:“我們焉赭可沒這般規矩,哪怕娶了男子,或做了男妻,也照樣可以做官的。說來我與種大人十分投緣,還真有些舍不得,如果可以,倒真想將人帶回去。”

種蘇剛好了些,聽了這話,頓時又被嗆住,再度咳嗽起來。

帶回去做什麽?做男妻嗎?

與此同時,坐於高階之上的李妄臉色一變,不知為何,心口重重一震,仿佛被打了一下,手指鬆開,杯子無意識的滑落。幸而手隻抬起些許,茶杯掉落桌麵,發出輕微的聲響,又被種蘇的咳聲蓋過。

種蘇好容易止住咳,臉頰咳的微紅,擺擺手,說道:“龍殿下別說笑了。”

“嗬嗬,別誤會,我倒沒有旁的意思。”龍格次喝了點酒,麵上也微紅,說,“不過想著若景明喜歡男子,想必會喜歡我們焉赭風俗……”

種蘇:……

眾人:……

簡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龍格次今日所言,簡直樁樁件件令人不能平靜,猶如在高台上表演,時不時來個出其不意。

這種大人喜歡男子?看不出來啊?啊,不對,看她模樣,似乎也有可能。

大康雖不像焉赭外族那般能光明正大娶男妻,民風卻也算開化,斷袖之情並不少見,朝中也有好這口的臣子,私下養著男寵小伶,並非什麽秘密,隻不會拿到台麵上來而已。

然而讓人真正震驚的是,種蘇何許人也?如今可是皇帝青睞有加的近臣。

皇帝知道她喜歡男子嗎?雖是私事,卻恐怕不敢隱瞞這種事。如果陛下知道……

……知道卻還留她在身邊,這是何意?並不介意嗎,還是……倘若陛下後宮充實,就算再青睞種蘇也無妨,然而偏偏陛下卻迄今未娶……

眾人的目光由狐疑,驚訝,不可置信,漸漸變的意味深長起來,不由自主的開始在種蘇與李妄兩者間來回逡巡,似乎找到了某個隱藏多年的真相……

如果真是這樣,可如何是好,畢竟一國之君啊……

譚德德德小心翼翼抹幹李妄麵前案上的茶水,重新換了杯,李妄看也未看,雙眼黑沉沉的,顯得深邃而莫測,冷淡的注視著。

你們……夠了啊……

種蘇簡直要聽見這些人的內心獨白了,好歹都是堂堂臣子,怎能這般揣測聖上……然而也怪不得他們,換做種蘇今日不是當事人,隻怕也要做此猜想。

被誤會情感喜好其實沒什麽,種蘇並不大介意,畢竟自己身份都是假的,又何必在意這個。

但如今事態似乎已朝奇怪的方向發展,再不解釋清楚,恐怕日後會有更大麻煩,更有可能事關李妄清譽。

此情此景,種蘇無暇再顧其他,當下站起來,說道:“大康泱泱大國,禮儀之邦,我生於斯長於斯,天下之大,縱有更繁華之地,在我心中,也猶不及它。更何況,我並不喜歡男子。”

“哦?景明不喜歡男子?”龍格次問道。

種蘇鄭重點頭,鄭重而清晰重複:“是,我不喜歡男子,我喜歡的是女子。這一點,陛下也是知道的。”

龍格次望向亭中李妄之處,眾人聞言,也紛紛望過去。

李妄的眼神十分複雜。

作者有話說:

大大大肥章~

今天有時間,閑話兩句:

1:女主女子馬甲掉落前,文中一直使用的都是“她”,也考慮過用“他”更合適一些,但為了閱讀更輕鬆,更順暢,所以一律全都使用了“她”哦

2:因女扮男裝題材設定的原因,難免會出現男主懷疑自己取向,甚至“彎”掉的情節,這些情節全是為男女主感情服務,男主非真彎,他的取向是女主,女主為“男”,他就喜歡男,女主為女,他就喜歡女……本文不涉及任何bl以及gl線,因男主已在開始“彎”了,所以這裏提前說下哦~

3:作為母胎單身多年的孤寡鋼鐵直男,男主意識到,以及承認自己“取向”,不是件容易事,這個過程非常重要,必須層層遞進,不能一蹴而就,否則後麵的感情會顯得突兀,因此要慢慢來。目前來說,節奏都在作者掌控中,不必擔心,不會水不會拖遝,該寫的都會寫到~

今天大肥章,願小夥伴們閱讀愉快~

霸王票和營養液明天再一起感謝,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