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波答案讓昏昏欲睡的謝嵐裳徹底精神了。

“鬼界?”他怔鄂問道。

不等金枝回答, 賈青提劍衝了過來:“喪盡天良的鬼修,受死吧!”

“君流。”謝嵐裳話音一落,身旁的少年踏風而上, 三下五除二卸掉了賈青等人的靈器, 賈青又急又惱, “你們瘋了不成,居然幫著鬼修……”

“閉嘴。”謝嵐裳聲音並不大,卻足以起到震懾作用,讓賈青安靜如雞。

金枝緩了一會兒才說道:“那時我剛死, 被陰差領著渡忘川河,在河畔我見到了你。”

謝嵐裳大感震驚, 急忙追問:“我也是死後被勾魂,被陰差帶著渡河的?”

金枝點了點頭:“像, 又不像。”

“什麽意思?”

“我們這些小鬼,都是一個陰差領一群,而你不一樣,你是一群陰差領你一個。”

謝嵐裳怔了怔, 看向同樣一臉茫然的夜鬱。

區別對待肯定沒好事,這讓謝嵐裳想到了民間大牢,對待那種十惡不赦的重犯要犯,身上背的鎖鏈子都比常人粗一圈,負責看守的人更是多出數倍。

合著他上上輩子是個罪行滔天罄竹難書的惡鬼啊!

既然如此, 按照天地報應不爽的規矩,他應該投胎畜生道才對。

居然還有機會做人, 不容易不容易。

謝嵐裳瞬間開朗了不少, 今生體弱多病活遭罪, 可能就是報應。

金枝接著說道:“我實在好奇, 就問了身邊的一個小哥。那小哥也是個身經百戰的,總共到鬼界三十多次,也輪回了三十多次。”

“稍等一下。”謝嵐裳忍不住插嘴問道,“鬼魂到了冥界,可以憶起前世今生?”

“是的。”金枝點頭道,“否則他也不會記得自己來三十多趟了。”

“你繼續。”

“那小哥說了,像你這種排場的,都是生前血債累累,無惡不作的衣冠禽獸。”金枝誇張的拍了拍並不存在的小心肝,“可嚇死鬼了。”

謝嵐裳:“……”

夜鬱:“……”

金枝道:“他說的很對,但用在你身上不合適。”

“怎麽說?”

金枝:“因為剛好又有一個場麵很大的新鬼進來,雖說押送的陰差不如你的多,但也確實不少,它手腳上都戴著鐐銬,稍有異動裏麵就會噴出火來,我離得那麽遠都感覺燒得慌,那小哥更是倒黴,被火燎到了腳踝,疼的滿地打滾兒嗷嗷哭,就在這時,你過來了。”

謝嵐裳猝不及防:“我?”

金枝重重點頭,仿佛回到了那時候,窟窿眼中的森綠鬼火閃爍不停:“你用手扇了扇,火就滅了,小哥腳被燒爛了,你隻看了一眼,然後涼涼的說道‘可惜,你永生永世都是瘸子了’,那小哥就……哭暈了。我這才注意到你身上沒有手鏈腳銬,也沒有任何束縛的刑具,而那些陰差與其說是押送你的,不如說是護送你的。”

謝嵐裳聽在耳裏,不可謂不吃驚:“你用護送兩個字形容是不是有點兒……”

“不誇張。”金枝堅定不移道,“至少當時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當然,這隻是一個感覺,後來你做的事情,才讓我確信你不是普通的小鬼,而是大有來曆的世外高鬼。”

神特麽世外高鬼。

謝嵐裳在心裏翻白眼:“什麽事?”

“你見那小哥受無妄之災實在可憐,於是跟身旁站著的陰差說道‘安排安排,讓他下輩子投個衣食無憂的富貴人家’,那陰差二話沒說,點頭就去了。”

謝嵐裳怔鄂:“我麵子這麽大?”

“該說權力才對。”金枝一本正經的糾正,“我肯定你是個大人……大鬼物!鬼界是什麽地方,那可是連神界的神仙們死了都要去的最終歸所,人家頭頂天道,腳踩陰陽,牛逼著呢!你能在鬼界說得上話,一句話就安排了人家的下輩子怎麽過,這還不是大鬼物?”

……這稱呼夠了!

“至少你在生前非同凡響,若在修真界,至少也得是鹿微那個級別的,死後去了鬼界,那些見鬼下菜碟的家夥們才禮待有加。再不然就是梗上麵下來的,比如神界。”金枝笑道,“上神隕落,更是牛逼轟轟,鬼界大半官差都得唯命是從,十幾個陰差護送的排麵也算不得什麽了。”

上神死球了,聽起來好像沒那麽光彩,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能飛升成神,說明有天緣。人家有緣在,就算重頭開始練,也比那些沒有緣的人快,再次飛升隻是時間的問題。

“上神。”金枝順杆上爬,這稱呼說改就改,“隻有你能救曲小芸!”

“別亂叫。”謝嵐裳閉了閉眼。

禍從口出,還沒怎麽著呢就上神了,讓人聽見又要起亂子。

再說了,這些都是猜測。

他若是上神,為什麽投胎成了一個病秧子?

還被秦慕虐的要死要活的?

你見過這麽憋屈的上神嗎?

謝嵐裳頭暈得很,下意識扶住夜鬱:“救不了,我現在又沒死,跟陰差搭不上話。”

金枝急不可耐:“可以的可以的,您可是大鬼物!”

謝嵐裳:“……”

“我告訴您曲小芸的生辰八字,然後您燒紙給她,一邊燒一邊吩咐就行!”金枝一副謝嵐裳已經答應的模樣,興高采烈道,“活人給燒的紙錢都是陰差來收的,它會聽見的!”

好家夥,原來不是親朋好友親自來收錢啊?

那陰差不會偷偷密下來一點?

或者一不做二不休,全私吞了!

謝嵐裳關注點清奇,越想越遠。

“哥,你手好燙。”夜鬱突然開口,謝嵐裳看向他,冷不防夜鬱冰涼的手貼敷過來,敷在蒸籠一樣的額頭,舒服得很。

金枝:“大鬼物……”

謝嵐裳身體一軟,再即將出溜到地上的前一刻,被夜鬱整個打橫抱起來:“任何事情都以後再說。”

金枝:“可是……”

謝嵐裳迷迷糊糊的,隻覺得天旋地轉:“我答應了,你,去吧……”

金枝一愣,繼而狂喜:“是,多謝大鬼物!”

金枝歡天喜地的爬走了,賈青等人怒火朝天的去追。

謝嵐裳隻來得及目送金枝的背影,然後眼皮越來越沉,陷入了無盡的長眠之中。

他又夢到了。

跟小說似的,書接上回。

小崽子又哼哧哼哧跑了回來,可憐兮兮的說自己有多弱小無助。

夢裏的他終於動了惻隱之心,不再用定坤把小崽子扇飛了,由著小崽子跑前跑後走哪跟哪。

有一日,小崽子蹬蹬蹬跑回來,獻寶似的將晶瑩玉潤顆顆飽滿的果子給他。

他語氣沒什麽溫度的說道:“不吃。”

小崽子肉眼可見的失落,討好似的問道:“那你喜歡吃什麽,我去弄。”

“我啊?”他煞有介事的想了想,惡劣的一笑,“我喜歡喝血呀,尤其是你這樣的小鬼頭的血,鮮嫩美味,一次能喝三大碗!”

謝嵐裳聽得這個氣呀。

欺負小孩也就罷了,怎麽能欺負夜鬱呢,太不像話了!

夢裏的自己卻不亦樂乎,本以為小崽子會哇的一聲哭出來,嚇得抱頭鼠竄再也不敢來“討嫌”,哪想到小崽子眨巴眨巴眼,跟變戲法似的弄出一把匕首,主動遞上自己白皙的小臂,準備放血。

夢裏的他驚的站起來,伸手用力掐了掐小崽子臉頰上的嫩肉:“你傻嗎?”

小崽子不僅傻,還很大膽:“隻要你高興,什麽都可以,因為,因為我喜歡你。”

“嗬嗬。”他發出一聲不鹹不淡的笑。

小崽子覺得自己被看輕了,有些惱怒,連眼圈都紅了:“我說真的,我喜歡你,我要跟你結為道侶。”

這回他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捧腹大笑,等笑夠了才正色起來,深深看著滿臉認真的小崽子,一字一句道:“我最討厭小孩。”

小崽子愣住,仿佛被人在心口上生生紮了一刀似的。

夢醒了。

謝嵐裳惶恐的睜開眼睛,瞬間撞上了夜鬱投來的視線。

謝嵐裳心裏咯噔一跳,一時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下意識的摟住夜鬱的肩膀,將他狠狠往懷裏一帶:“我沒有討厭小孩,我很喜歡小孩,真的。”

夜鬱:“……?”

哥哥的氣息近在咫尺,惹人沉醉,傻子才起來。

夜鬱非但不掙紮,反而從善如流的抱住謝嵐裳,柔聲問:“做噩夢了?”

謝嵐裳一激靈,恍然察覺自己身在何處:“君流?”

“我在。”

“那個……”謝嵐裳有些艱難的挪了挪肩膀,“你抱得我好緊。”

夜鬱這才戀戀不舍的鬆開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在幫哥出汗。”

暈倒前的記憶逐漸回來,謝嵐裳這才想起自己又發燒了。

夜鬱攙扶著他起身,又急忙拿了軟枕墊到腰後,轉身去端來了溫熱的湯藥。

謝嵐裳看著苦兮兮的藥湯難以下咽。

從小到大除了喝水就是喝藥,吃不得別的東西,這藥味竟成了他所能品嚐的唯一滋味,喝的那叫一個津津有味回味無窮。

但如今被夜鬱這個大廚慣壞了,嚐過了那麽多好吃的好喝的,現在再喝藥,真受不了。

端著藥碗唉聲歎氣,無意間抬頭,對上夜鬱含著柔光的眼神。

謝嵐裳情不自禁的一怔。

他的長相,他的身材,都和夢裏的那個夜鬱一模一樣。

因此,當謝嵐裳腦海中猛地跳出“我喜歡你,我要跟你結為道侶。”這句話之時,他整個嗆住,被淒苦的藥味折磨的死去活來。

“哥。”夜鬱嚇了一跳,急忙過來給他拍背。

謝嵐裳整個脊椎骨都繃緊了,夜鬱越拍他越是咳嗽,險些把肺子都嗆出來。

“君流,君流。”謝嵐裳急切叫他,一把擒住夜鬱的手腕,“你還是個孩子,還小,對不對?”

也不知道是在問對方還是在告誡自己。

夜鬱動了動唇,似乎是在強調什麽:“我快十五歲了。”

“是麽。”謝嵐裳恍若隔世。

行吧,對於凡人來說,十四五歲不小了,有些都娶妻生子了。

但對於修士來說,十四五歲就是個小屁孩。

嗐,不就是個夢麽,瞎尋思什麽呢!

謝嵐裳尷尬的猛灌湯藥。

夜鬱給端來蜜餞,謝嵐裳撿起一顆,忽然心念一動,說道:“你也快十五歲了,可有心儀的姑娘或是公子?隻要你喜歡,鹿微的女兒我也給你去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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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夜鬱:別看現在小,以後日的你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