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金色日光刺破厚重的雲,喚醒沉睡的大地。

有幾道閃亮的光,順著窗簾縫隙, 不偏不倚地打在楚殊魚**。

少女整個將自己裹在厚重的被子裏。

整個人蜷縮成蝦米,床尾蔓延開複雜的褶皺。一隻小腿不聽話地從被子裏探出來, 露出雪白的一截。

那束光斜著,順著床腳,不偏不倚照在楚殊魚臉上。

她睡得不安穩, 唇瓣發幹, 眉眼皺成一團。金光照著,整張臉都好像被塗上高光。

聽著鬧鈴響了好一會兒,才不甘心地睜開那雙杏子眼。

昨晚,楚殊魚沒拉嚴酒店窗簾。

這才讓晨光不聽話地跑進來,讓她清淩淩的瞳仁淺了一個色號, 從烏黑變成深琥珀色。

楚殊魚不情願地從**坐起來,醒了一會兒神,恍然想起昨天半夜的事兒。

昨兒晚上, 她是不是做夢了?

夢到半夜做了噩夢,睡醒後覺得林涎對不起她, 於是拿起手機對著林涎一通狂轟濫炸。林涎不止沒生氣, 反而極耐心地哄了她。

剛睡醒, 楚殊魚體溫偏高, 伸出冰涼手背貼在泛粉的麵頰上,給自己降溫。

還是個夢中夢呢。

她還挺出息, 之前連夢都很少做, 一做就是個夢中夢。

楚殊魚隨手拾起擱在床頭充電的手機, 打算確認一下今天要拍攝的戲份。

“哢”。

手機鎖屏打開。

入目是個純白背景的微信聊天框。

最下方的聊天內容, 是個小電話標誌,上麵寫著[通話時長 12:36],時間是[上午 03:14]。

最上方的名字,是林涎。

“……”

原來,不是夢啊。

楚殊魚雙手抓住被單,臉色一陣青白。牙齒咬住粉嫩下唇,拚命回憶,昨晚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麽。

想不到。

完全想不到。

應該也不會有人記得自己做夢後半夜驚醒都胡言亂語了些什麽吧?

就好比之前有幾次,她做了有趣兒的夢,半夜醒來,告訴自己白天一定要記得,好跟劇組的好朋友一起分享,可每次到了早晨,她都不記得自己夢到了什麽。

類推一下,有沒有可能,林涎也不記得昨晚她找他說了什麽?

楚殊魚將白晃晃的指尖擱在唇邊,苦惱地咬了一下,一隻手捏著手機,想了好一陣兒,措辭嚴謹地給林涎發消息。

【昨天晚上,我好像夢遊給你打電話了。可能說的話有點兒奇怪,你別當真啊。】

楚殊魚對著對話框裏的黑色方塊字瞧了又瞧,越看越覺得合適,心滿意足地按下發送鍵。

意外地,那邊回複很快。

林:還以為,你真的想我想到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再見不到我,不止拍不了戲,就連日常生活都成問題了。

林:原來隻是夢遊啊。

林:可惜了,我已經通知陳助,把未來七天的行程壓縮到四天,留出三天去看你。

林:看來,這三天我隻能給自己放假了。

“……”

她昨晚真的說了這麽膩歪的話嗎?

不會吧?

楚殊魚漂亮的唇瓣抿成一條直線,眉眼懷疑。

總覺得林涎騙了她。

.

有了昨天的拍攝經驗,楚殊魚信心倍增。

哪怕今天拍攝的戲份很有難度,楚殊魚仍然表現不俗,受到了導演極大的讚譽。

上午一共隻NG了兩次,都是霍由東對陳風的表演不滿意,跟楚殊魚毫無關係。

中場休息的空,楚殊魚緩步朝霍由東走去,站定,輕出口氣,拿出手機上的日程,手指點著其中幾天,說:“導演,這幾天的拍攝安排,為什麽這麽鬆散啊?比昨天和今天安排的鬆好多。”

霍由東叼著根筆,一臉混不吝模樣,半眯著眼看了會兒行程,筆含在嘴裏,聲音嗡嗡嚨嚨:“正常就是那種安排。昨天今天兩天,是因為你請了兩天假,才安排得緊。”

楚殊魚俏生生地站在那,略低眉眼,長睫毛陰影覆蓋住眼神裏的意圖:“但我覺得,最近幾天這種拍攝模式,好像更容易出效果,你覺得呢?”

霍由東拿眼斜她,挺詫異:“小魚,你這兩天表現是挺好,但你要想搶我這做導演的活兒,我肯定不同意。”

楚殊魚計劃失敗,半閉住眼,聲音啞下來,進行第二次嚐試:“我就是覺得,在圈兒裏待了這麽多年,一直演偶像劇,演技也沒什麽進步的餘地,沒想到昨天,竟然一下子突飛猛進了。”

說著說著,楚殊魚又演上了:“我琢磨著,沒準兒除了導演指導得好,還可能是因為集中拍攝,容易入戲。我實在太想自己的演技進步了,所以——能不能再集中一點兒拍?就像上學那會兒似的,集中上課,集中休息,也好給大家時間消化和吸收。”

霍由東咬著筆杆兒囁喏,眉眼沉沉的,大約是在考慮什麽。

隨後,他頭一點,把筆抓在手裏,開口:“行,正好這幾天有幾段戲我想續在一起拍,難度大、時間長,怕你跟陳風吃不消才專門調開的時間,既然你這麽要求了,那我待會兒就跟他們說一聲,讓他們重新安排下時間。”

平心而論,楚殊魚本質上沒有一個特別積極向上的心態。

哪怕現在在娛樂圈算是頂流小花的水準,也都是她運氣好,就那麽一路坦坦****地走上去了。

她本人沒在這裏頭下過多少功夫,頂多就是賣賣臉。

偶爾的幾次演技爆發,也大多都是導演肯下功夫磨她,或者她自己忽然有了個爭強好勝的對象,自己就比照著對方的演技努力去了。

總而言之,楚殊魚讓導演集中安排拍戲,根本不是為了提升演技。

楚殊魚單純是覺得,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

她自己完全不記得昨晚說了什麽,可到底是害得林涎要在四天時間裏處理完七天的工作。

如果她再出爾反爾,那也太差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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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完這條,大家都能放三天假期了,都打起精神來!”

“好,第十三場第三次準備——”

“開始!”

凜冽北風狂吹,女人一身寬寬大大的樸素衣裳,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單薄的褲管被吹得緊貼在瘦削細長的腿上,在風中向前,每走一步,都是與極端天氣的較量。

女人被寺廟中的人懷疑了。

她不敢再在這個地方多待一晚,哪怕今夜風雪交加,寒風刺骨,她也要步履維艱地朝前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這段兒隻有楚殊魚的單人鏡頭,但是需要的角度很多。

巧的是今晚恰好有大風,哪怕他們不斷地調整、折騰機位,呼嘯的大風仍舊配合。

楚殊魚就站在這大風裏,活活凍了一個多小時,被吹得頭腦發脹。

拍完這條在電影裏僅有三五秒的鏡頭,楚殊魚已經完全凍僵,手冷得像冰塊,紅彤彤的,好像大雪天裏被人遺棄的流浪兒。

好在這已經是今天楚殊魚要拍的最後一條了。

送楚殊魚回去的路上,甜甜一直忍不住往楚殊魚臉上瞧,擔憂道:“小魚姐,你臉色好差,沒事兒吧?待會兒想吃什麽,我先提前聯係酒店準備。”

楚殊魚搖頭,開口才發現,嗓子已經沙得幾乎發不出聲音。

甜甜忙催促司機開快些。

到了酒店,楚殊魚已經步子發飄,感覺自己迷迷糊糊上了電梯,再後麵,就沒了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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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色很沉。

是大風天,雲彩被刮得一幹二淨,天空中滿是星子,月亮越陰沉沉的,顏色發暗。

林涎手裏捏著從甜甜那兒拿來的房卡,站在門口,眼眸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緒。

他抬手,食指和中指夾著卡片往門邊一刷,耐著性子,極輕極靜地打開門,像是怕吵醒了裏頭嬌弱的睡美人。

進門,林涎就被室內的空調溫度惹得皺了眉。

姑娘是真的燒壞了,怕冷成這樣,空調足足開到了32度。

饒是林涎剛從寒涼蕭瑟的涼風中走進來,後背也蔓起一層濕熱薄汗。

林涎脫了版型闊挺的厚實大衣,將屋外寒涼的冷氣徹底隔絕在床當中睡得極不安穩的少女之外。

林涎站定在床腳,安靜地看向不安分地躺在床中間的女孩。

楚殊魚麵中燒成一片病態的紅,濕潤粉嫩的嘴唇因為體溫變得幹燥起皮,露在外麵的修長脖頸,也泛起了不健康的肉粉色。

一隻腿也不知道怎麽伸的,大腿白花花的皮膚裸.露在外麵,小腿藏在被子裏蓋得嚴嚴實實,腳踝卻從另一個方向伸著,露出圓潤的腳趾。

不知是夢到了什麽,還是高熱體溫讓人難過,楚殊魚忽然一動,擰緊眉毛,痛苦地小聲哼唧。

林涎捏了捏眉心,單手提這個金屬質地的盒子輕輕在床頭放好,繞到床尾站定,一隻手捏住少女不聽話的腳踝,另一隻手扯住被子一角,怕動作太大灌進被子裏涼風,小心翼翼地將露在外麵的半根腿塞進被子裏。

過程中,楚殊魚很不安穩,似乎在抗拒著他這個討厭的外來人,嚶嚀了好多下,還軟綿著力氣踢他,不願乖乖就範。

少女皮膚滑嫩,許久,都還能感受到細膩瑩潤的手感。

林涎手心發癢,又火辣辣的,就像摸了什麽不該摸的。

**的女孩安靜地躺著,林涎心裏的惡魔張牙舞爪地向前,不遺餘力地勾引他做此時此刻完全不該做的時。

林涎閉上眼睛,深呼吸,喉結緩慢地滾動一下,轉身朝窗口走去。

.

夜半。

楚殊魚倏地睜開眼睛,盯著黑不溜秋的天花板發愣。

她怎麽回房間了?

她記得,當時在拍戲,好容易拍完,該回酒店了,甜甜一直問她沒事吧,待會兒想吃什麽,她想張開嘴巴說,可實在是太冷了,她的兩瓣嘴唇都好像凍在一起了一樣,怎麽張都張不開。

然後,她就失去意識了。

她記得,當時她還在電梯裏呢。

想著想著,楚殊魚下意識翻了個身,摸到個什麽軟乎乎的材質,好像是某種昂貴的羊絨材質。

她下意識轉過頭,看到一截黑色羊絨衫,再往上,是一顆毛絨絨的腦袋,趴在她床邊睡著了。

而且是男性。

楚殊魚背後激靈了一下,強迫著自己沒發出聲音,卷著被子坐起來,一副禦敵姿態,烏溜溜的大眼睛瞪得像銅鈴。

趴在床邊的手臂忽然動了一下。

接著,毛絨絨的腦袋也動了,跟著她一起立了起來。

楚殊魚怔怔地看著麵前男人的臉,好一會兒沒動作。

幾秒鍾後,她意識到自己現在這個姿態似乎有點兒蠢,露在外麵的兩隻手捏著卷起來的被邊,和腿一起用力,整個人一下滑進被子裏麵,連眼睛都蓋在了裏麵。

楚殊魚有點兒搞不清現在的狀況。

她不清楚林涎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她房間裏,但是,看到林涎突然出現在房間裏,又忍不住有點兒開心。

尤其是剛才,林涎沒戴眼鏡,就那樣近距離出現在她麵前。

少了一絲斯文,多了一點兒帶著侵略氣息的攻擊性。

可又因為他是剛睡醒的姿態,眉宇間帶著難得的不清醒。

矛盾又和諧。

最關鍵的是……

有點兒好看。

“還要在裏麵躲著嗎?”

低沉微啞的嗓音自楚殊魚頭頂傳來,聲音距離她很近,好像帶了電流,酥酥麻麻的,讓人心裏發癢。

楚殊魚縮了一下脖子,沒說話。

她不想回應。

大約因為,她唇邊掛著怎麽壓都壓不下去的上揚弧度。

而她,實在不想讓林涎知道,在這一刻看到他,她是那麽的開心。

“睡著了?”

楚殊魚閉上眼睛,調整呼吸和心跳,想象是在拍戲,努力讓自己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一秒,兩秒,三秒。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沒動靜了。

林涎……應該知道她已經睡著了吧?

楚殊魚繼續安靜地裝睡,同時豎起耳朵,努力聽著外麵林涎的聲音。

聽著聽著,她發現,被子外麵,也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林涎睡著了?

又仔細聽了幾分鍾,楚殊魚確定了。

聲音很均勻,林涎肯定睡著了。

想也是,不管怎麽說,林涎都是趕路來的,路上這麽折騰,天已經這麽晚了,他困了也是正常。

楚殊魚美滋滋地掀起眼皮,被子裏的手緩慢地往上伸,一個指頭扒住被子上緣,小心翼翼地往下勾,翹起下巴伸長脖子往外瞧——

一雙漆黑眸子望過來,掌根支著下巴,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不是睡著了。怎麽,眨眼的功夫就又醒了?”

楚殊魚“唰”地拉高被子,“嗖”一下鑽進去,雙手貼上自己滾燙的臉頰,瞪著眼睛,氣呼呼地盯著黑洞洞的被子鬧脾氣。

這個人,怎麽能這麽過分?

竟然裝睡騙她!

作者有話說:

太過分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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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還是早上六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