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春要之靈

馮見雄引用的這番政略,外行人如果缺少一點稅務和法律常識,還真不容易聽懂。

用人話解釋一下,大致是這樣的:

國人一直覺得“國內買了房子,就隻有70年,而國外都是永久產權,所以國外很爽”。

但實際上,國內的房子之所以有“住宅樓70年產權、商業地產40年產權”的早期定義,完全是因為米國、扶桑等國家房子持有在那兒也是要交稅的。

一般住宅一年收當前估值的1.5%物業稅,商鋪收3%——所以,1.5%乘以70年,就是105%,3%乘以40,就是120%——差不多相當於再買一遍。

國內當初的70年和40年,就是靠這個國際慣例的法理依據定出來的。

一言以蔽之,在“永久產權”的國家,(包括我國的香江地區),持有自己的房子還是要每年交錢的,並不像某些弱智讀檔文無腦作者說的那樣美好。

而且,這個每年交錢的多少,並不是當初你買這個房子時成交價是多少,以後就永遠按這個成交價的1.5%交稅。

而是要根據周邊相似地段、相似結構、相似戶型房產的當年平均成交價,重新按麵積浮動估價,並以這個浮動估價的1.5%來交稅。

這就導致一個問題:如果在一個城市裏,一個窮人早年買了個舊房子,買的時候很便宜,每年隻要交很少一點點物業稅就能持有住這個房子。但是如果後來他身邊來了一大群炒房客,把他鄰居家的房子炒得很高。

那麽,那個當初便宜買房的窮人也會被波及,說不定每年要交的物業稅就會暴漲好多倍。如果他交不起這個稅,也就隻有被逼著賣掉這個區塊的房子,去更便宜的地方重新買一個或者租一個。

事實上,在發達國家,這一招是用來驅趕釘子戶的很好辦法——所以美分們也別說“風能進雨能進,國王的軍隊不能進”或者“外國多好,沒有強拆”。

外國是不需要強拆,因為每年持有房子的物業稅暴漲,就夠用經濟手段把現金流斷裂的窮逼趕走了。

每當一年釘子戶,都有可能付出很大的持續現金成本。

馮見雄在辯詞中舉例的那個溫哥華市的例子,就是一個很巧妙的趕人案例。

眾所周知,從84年鐵娘子在京城摔了一跤之後,香江的有錢人就大批害怕將來被清算,逃亡去了溫哥華,所以溫哥華算是加拿大華人移民氛圍最好的國家(有幾十萬香江富人打底)。

到了近幾年,溫哥華利用這一優勢,進一步吸引更多華人移民,來解決本市的城市問題。

原理是這樣的:

溫哥華市中心的房子,本來很便宜,所以有很多白人窮逼釘子戶早年自己蓋了占地揮霍的平房。政府造高架也不好造,開發商想推了平房起高樓也不好征地。

因為前麵說了白人富人的三觀:北美因為治安和黑人泛濫的問題,所以白人覺得交通越便利的房子,價格應該越低。公共交通越是到不了的、不方便窮人到達的地方,才是高價房。

同樣,白人也覺得高樓大廈不值錢,小洋樓比較值錢。

因此,在隻有白人的社會裏,市中心的房子越是起高樓、房價就越便宜。窮逼釘子戶繼續紮根下去的成本就越低,越趕不走。

高架、地鐵、其他公共交通修得越便利,這塊的房價就越跌、窮人的持有房子成本進一步下降……最後惡性循環,窮人越聚越多,趕不出去,房子缺乏規劃亂占地,交通擁堵……

但是華人來了,簡直就是溫哥華的救世主。

因為華人在判斷房子好壞方麵的價值觀,恰好和白人相反。

華人覺得交通越便利、越是市中心的房子,才應該賣得越貴。

而且華人竟然覺得,玻璃幕牆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單位麵積應該賣得更貴。

這種價值觀的華人移民一多,溫哥華市中心的房價就連年爆炒,翻了好多倍。

一直把市中心當貧民窟、持有了幾十年的白人底層窮人們,終於發現,因為華人來了,所以市中心住不起了。

潮水一樣的白人落後產能從業者,被從市中心的矮房子裏趕走,賣掉自己的祖屋搬去華人覺得不值錢的地塊。然後華人開發商鏟了這些平房蓋高樓大廈修高架、房價再漲再用重稅逼走周邊區塊的平房窮人……

溫哥華的城市扁平化,和堵,就在這個路子指導下治理了個七七八八。

這是一座洛杉磯的產業轉移目標都市。麵臨的問題結構,其實和洛杉磯非常相似。

羅市長的這些策略,其實完全可以被施瓦辛格借鑒。

事實上,洛杉磯政府這些年已經開始和華人開發商討論這個圈地循環的實施方案了,隻是洛杉磯太大人口太多,問題複雜,落實上才如此拖遝。

而後世馮見雄2020年猝死穿越之前,這種套路其實已經有被納入洛杉磯市政府采納的進程了。

……

馮見雄在辯論賽上的用詞,當然不可能那麽“說人話”。

他的措辭要專業的多,隻是針對評委們這些高級知識分子們聽的。

相信原文照樣說出來,諸位看官也沒法快捷地看懂。

但是,這背後的政治和經濟學邏輯,是完全一樣的。

這番話說完時,終於連提問者陳文倩本人都傻了。

這是什麽實力?米國州長、政府智庫們這麽多年實際公關都解決不了的問題,怎麽聽起來被一個大學在校生隨便指點江山一下,就解決了?

雖然知道馮見雄是嘴炮治國,但是能說得這麽詳細,這麽嚴密類比、旁征博引、引經據典……

左一個北威州治理經驗,右一個溫哥華羅市長的秘笈,動不動還說阿諾州長已經如何如何隻是你不知道……

這看上去好像就很厲害的樣子了。

似乎阿諾州長和羅市長都是馮見雄的老朋友熟人,動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陳文倩今天能堆積出這麽多問題,是她從政多年、當了多年議會大噴子積攢下來的經驗。

可是,竟然被一個嘴上沒毛、一天都沒正經工作過的在校大學生給比下去了!

其餘四個沒從政過的評委,就更是驚為天人。

“天才!真是天才!”

“就算我知道他這番話是編的,就算他的話不能指導具體行政。但我覺得施瓦辛格州長應該請他去當個政府發言人。哪怕是麵對各界媒體質疑、政敵質疑時用於反駁,那也絕對物超所值了!”

“這種人應該去中XUAN部的啊!這張嘴……人才啊!”

“應該直接去當外JIAO部發言人啊!”

“能夠在具體政策討論上噴贏灣灣綠影宣傳部長,去中X部或者外J部確實夠格了!”

馮見雄那幾個少女隊友們,就更加是五體投地了,甚至比評委們更加震驚。

因為評委們好歹還會覺得“對方有可能是因為賽前準備太充分,秣馬厲兵惡補的”。

但虞美琴田海茉是完全知道馮見雄在賽前這幾天,每天跟她們同吃同住切磋口才,都說了些什麽。

可以這麽說:在羊薇薇拿出最後殺手鐧之前,雙方可能遇到的問題、預準備的辯詞,都還在金陵師大隊四名隊員的預習範圍內。

但是,羊薇薇的最後一問,已經超綱了。這從當初田海茉和虞美琴的力不從心上,也能看出一二端倪。

至於陳文倩的兩問,田海茉和虞美琴已經當天書在聽了,她們是知道自己毫無準備、肯定答不上來的。

而馮見雄答上來了,那就隻有一種可能。

他根本無需準備,就靠自己恐怖的政治見解、社會閱曆,輕輕鬆鬆就聯想到了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這就很恐怖了。

前者相當於苦讀三年,高考考個全校第一。

而馮見雄這種,就相當於打了三年遊戲、同學從來沒見他讀過書,但是還是裸考考個全校第一。

全場目前唯一冷靜的,或許隻有主持人薩貝寧了。

能夠在如此戲劇化的場麵下,依然保持知道自己該幹啥,可見這家夥的主持人職業素養也還可以滴。(請用“北大也還可以滴”的語氣念這句話。)

“現在,有請評審團暫時離席討論。也讓我們稍事休息、等待評決結果!”

隨著薩貝寧這句話,總算把大家拉了回來。

一眾評委離席討論,觀眾席上的掌聲卻是並未稍減。

五分鍾後,北大張教授作為代表,拿著評審團的討論結果,一張疊了一下的紙片兒,上台交給薩貝寧。

薩貝寧鄭重地展開,宣讀道:“現在我宣布,本場最佳辯手是:正方二辯,馮見雄同學!”

毫無疑問,這個宣讀立刻被打斷,因為掌聲。

薩貝寧隻能心中默默讀秒,等了10秒鍾,才繼續說道:“本場比賽的評審團討論結果是:4比1,正方金陵師範大學代表隊獲勝!讓我們祝賀他們進入總決賽!”

從田海茉,到虞美琴,聽了這個結果的一瞬間,都覺得渾身一哆嗦。

好像吃了《春要之靈》裏麵的食物,就差小宇宙澎湃而出爆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