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自媒體之戰

宋紅兵是一位民間經濟/金融/曆史學家。

一兩個月前,幾乎與羅胖子同期加盟了N站的脫口秀頻道。

一般來說,除了真.大師以外,一個人的頭銜如果越多,那估計水平就越稀鬆平常,或者說樣樣懂一點、但樣樣都不太精。

不過,這樣的人才,在脫口秀這個圈子裏,尤其是“單口相聲”型脫口秀裏,是看不出破綻的。

因為在脫口秀上,可以選擇擺龍門陣——你自己懂點啥,就說點啥,聽眾無法選題,也沒有對手反駁。

真要看出一個指點江山的嘉賓,是否有真才實學,那至少得上《奇葩說》。

因為那上麵至少還有反方的杠精跟你撕逼,誰強誰弱高下立判。

所以宋老師是從來不會去那種場合當嘉賓的。

而高大鬆與羅胖子,因為跟馮見雄簽的合同比較死,都已經去當過嘉賓了,一來是給節目吸點粉,二來也是給他們自己吸點粉,互通有無。

“做脫口秀,就是要陰謀論稍微多一點,嚇住一部分沒見識的人,才好挖掘第一桶金。四平八穩做個屁的脫口秀!

快感和恐懼,才是驅使人持續關注一個內容產品的兩大原動力。賣知識的生意,快感是賣不了的,學習哪有不痛苦的!快感隻有遊戲公司和裝逼小說公司能賣。

所以,隻能賣恐懼了,要渲染得讓人覺得這個世界很險惡,不跟著我多學習一點,就會著了別人的道兒,上當受騙。那聽眾才會每周準點收聽你吐槽!”

這就是宋老師加盟N站脫口秀頻道後的一點心得。

這也不能算他錯。(眾讀者群毆:說!你是不是也在販賣“不看你的書就會落後”這種恐懼!麻蛋!天天灌雞湯!老子們再也不看你的書了!@#¥%唉,沒辦法,噴技癢了之後憋不住,連自己都噴。)

畢竟他後來水平還是可以的,有策劃和參謀人員幫襯、經常讀書充實後,他也能把一些選好的題目講得像模像樣。

所有的黑點,無非是最初“第一桶金”或者說“第一桶粉絲”的來曆。

說實話,這種人才,馮見雄是不會因為這一點而嫌棄的。

畢竟,高大鬆靠的是早年就家裏一堆清華教授,自己本人一堆清華人脈,搞點兒小成績就有人幫他宣揚,自然不用體會“一個什麽都沒有的草根,如何攫取第一桶粉”的問題。

羅胖子靠著自己讀書時候的勤奮,混進了央視,多年勤勤懇懇按部就班,第一桶粉和第一桶知名度的問題,也自然而然解決了。

可是,那些什麽官媒底子都沒有的人呢?

這個世界並不該斷絕這些人吃輿論飯,從官媒碗裏搶食的權利。

這是一個自由的世界,自由的最大體現,就是哪怕有一個人沒有學曆文憑,隻要能吹,一樣應該有出名的機會。

雖然有些人靠了陰謀論完成第一步崛起,有些人靠標題黨,有些人靠震驚部,有些人靠“XXX來到YYY,看到ZZZ正在對著自己的AAA做這個動作!”

但不管怎麽說,隻要第一桶粉挖到手之後,能夠從良洗白,安心提供有良心、負責任的內容,馮見雄都是不會譴責的。

世道已經如此艱難,人在江湖都是身不由己,還是不拘小節吧。

對於宋老師的加盟,馮見雄並沒有戴任何有色眼鏡。

他內心對這人的考評,隻是“第一桶粉的起家有點黑曆史,但那隻是手段,出名後說的話多多少少還是負責的”(至於他後來為投資產品站台然後被人打的事兒,是另外一回事了。至少作為媒體人身份的時候,做的事情有良心就好)

另外,就是因為那家夥來晚了,簽的合同是不送廣告位的,因此全靠對方自己刨食拉粉。

……

N站開啟了新版手機APP,附帶博文和音頻內容功能的消息,當然是所有簽約的脫口秀UP主都知道的。

宋老師也不例外。

不過他卻沒多在意這個問題,也沒有體現出幾分“專門為這些內容提供定製”的積極性。最多是把他原先在微信公眾號上發過的文章,一次不差直接複製到N站個人空間來,或者幹脆叫助理幫忙批處理,實現數據同步。

經過這陣子的經營,他從一個毫無官媒背景的民間人士,成長到了擁有高大鬆十分之一、羅胖子三分之一的粉絲量,他已經很滿足了。

微信公眾號的運營,為他個人貢獻了至少40多萬額外的粉絲。

他也不得不感慨,常看公眾號的人,就是比N站主流用戶愛學習!容易被危機感嚇到!稍微幾篇嚇唬人的雞湯,就能讓人紛紛轉發朋友圈。

N站的小屁孩,畢竟還是二次元的渣宅多了點,屁的社會價值都沒有!

(可惜他沒看到另一個世界的B站,其實N站在馮見雄手上,渣宅占比已經比曆史同期的AB站低了好幾倍了。正經人比例高了很多)

“隻要羅胖子和高大鬆被馮見雄的合同綁著,不能運營微信公眾號,我肯定可以慢慢超上去的吧,不說高大鬆,一兩年內跟羅胖子名聲平起平坐還是做得到的。馮見雄在傳播輿論導向方麵的資源,還是遠遠不能跟馬騰比呐。”

N站改版悄悄過去了數周,宋老師一直按照自己的節奏運營著號。雖然追趕的速度其實略微變慢了一些,他也當隻是錯覺,沒有去在意。

這一天,是N站官方召集的年底分享會(雖然還沒到年底,才12月初。)

凡是幾十萬粉以上的頂級UP主,尤其是自主內容創作者,都被公司發去了邀請函,讓他們到錢塘開會。

反正與會者也就幾百人級別,還得分很多門類、頻道。所以每個分類頻道也就十幾人到幾十人不等。

這麽點人的會務費用,N站官方還是出得起的。所以通知的時候就告訴大家,公司報銷往返機票、還包了一座定點酒店、包在錢塘期間的旅遊與宴席開支。

會議是周天音的名義出麵召集、也是由她主持,馮見雄並不會全程出麵,最多作為嘉賓稍微露個臉,跟大家聊幾句。

2011年的宋老師還是個靠金融類科普書籍稿費過活的撰稿人,N站和微信那邊的自媒體運營,都還處在吸粉階段,不能直接帶來金錢收益。

(2011年,微博上那些大V都還挺難收錢打廣告,基本上是賠本賺吆喝打名聲。再過兩年,名聲“變現”渠道才暢通一些。不過2016年之後,微博軟廣普遍臭了,網紅店走貨效果也變差,廣告又不好賣了。)

所以,他還是挺在乎這些白吃白喝白旅遊的。

有會開,就耽誤幾天吧,說不定還能多了解一下同行的行情內幕。

因為公司報銷機票,他也懶得提前買打折票了,一千多塊的航班,從大西南飛到錢塘,直奔公司提供的四星級酒店。(有好幾百人開會,大部分人利用價值不高,不值得全部住五星級。)

可惜,從機場出來的時候,打車不是很好打,排隊排得很長。

他在候機樓裏瞎轉,想看看有沒有別的交通方式可以選擇時,居然被人喊住了。

“誒?宋老師?真巧,我經常看你的節目呢。”

是身後傳來的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他馬上覺得一陣暗爽。

看看,哥也是有粉絲的!還是一心向學的年輕女生!

他故作矜持地轉身看了一眼,幾乎想問對方“是不是想要簽名”。

幸好他沒有冒失。

因為下一秒鍾,那個20來歲的女人就自我介紹了。

“宋老師,我是舞蹈區的UP主‘***’,我也是蜀省的呀,也是今天的航班,沒想到就跟你同機呢。”

聽完這個自我介紹,他才暗暗慶幸自己沒冒失。

原來這女的也是個來開會的N站UP主。

能來開會的,肯定都是三五十萬粉絲起步,那好歹都是名人。隻不過麽,這種賣萌型女生,主要走的是唱歌跳舞的路線,跟他這種做學問的大不一樣。

他這種中年人平時肯定不會看宅舞,所以不認識對方才是正常的。

見宋老師沉吟不語,那個女生倒是很能交朋友,主動問:“你是不是打不到車啊?我有認識一些本地的UP主朋友呢,她開車來接我,反正順路,我們一起吧?”

他微笑著答應了,然後稍微等了幾分鍾,就上了車。

……

開車來接人的那個N站UP主似乎咖位沒那麽高,她本人並沒有被邀請參加公司的年終分享會。

或許是個隻有幾萬粉,甚至更少的小V吧。宋老師從兩個女生的交談中,隻知道開車妹子姓許。

她隻是憑借著身在錢塘,所以趁機結交更多可以抱大腿的大V級UP主。

妹子錢似乎不是很多,開的隻是一輛國產的比亞迪車,不過卻是最新款的,應該是剛買。

眾人上車之後,沒開出多久,就堵在機場高速上了。

開場話題聊完之後,略微有幾分冷場的尷尬襲來,小許便打開了車上的收音機。

收音機是觸屏控製,這本身不稀奇。

因為凡是帶GPS導航的車,大多會設定觸屏手寫輸入地名的功能。有些高級的車,還會把其他藍牙模塊集成進去,讓汽車的觸屏可以連接為手機的一個輸入/輸出端。

很多開過車的看官相信對此都不陌生——很多汽車後來都是可以接聽安卓手機的來電的。當手機與車子藍牙連接時,開車過程中一旦手機響了,車子的屏幕也會變成接聽/掛斷界麵。然後摁一下就可以直接接電話,語音也都是用車載音響發出的。

在2011年,這種技術型內設的車子不多,但不能說沒有。

因為這種東西的興起,就是被曆史上那波“修改刑法、強化對危險駕駛懲治力度”的運動給帶起來的。

自從酒駕直接可以坐牢、開車打手機要扣分之後,聰明的國產車廠都是第一個動手的。

如今高大鬆都已經酒駕坐牢坐完了、還出獄快一年了。這種新式車載設備,因為馮見雄的蝴蝶效應,而比曆史同期更普及,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

這些東西本身並不值得宋老師驚訝。

他驚訝的是,那個小許在冷場尷尬的時候,打開車載收音機,然後用觸屏收聽了《邏輯思維》。

“這個可以直接放手機上的APP嗎?”他驚訝地問。

“有些直接車內置安卓用的芯片組,是可以的。不過我用的是手機藍牙連接,轉接而已。”小許有問必答。

曆史上,“喜馬拉雅”這個產品做到中期,試圖打開市場時,還確實是拚死抓住了開車的這部分用戶。甚至不惜代價跟很多車企,或者至少是4S外設加裝界的企業合作,把喜馬拉雅直接內置到車載收音係統裏麵。

因為,開車是唯一一個最符合音頻產品剛需的場景(至少在自動駕駛實現之前)。

它不像坐車、坐地鐵那樣,還可以看看手機。

而且,雖然這年頭有車已經算不上成功人士的標準,但好歹不會是赤貧人士。有車的人融入社會和上進的需求,總體來說還是高於社會全民的。

知識服務類的產品,甚至並沒有什麽幹貨知識、隻是在販賣對於無知和落後恐懼的產品,都必須抓住這一群人。

馮見雄規劃的產品得抓住,那些打出“這個世界正在殘酷懲罰那些不改變的人/不學習的人”橫幅的培訓機構也得抓住。

他們服務的是同一群客戶。

宋老師終於微微有些緊張:“那現在公司有大力推這套係統麽?合作的4S企業多不多?用戶怎麽樣?你能聽《宏觀》麽?”

《宏觀》正是宋老師自己的脫口秀節目名稱,對應的就是高大鬆的《小說》,也算是蹭蹭熱度。

“視頻版是聽不了的,不過你有同步音頻版的話,是可以的。”小許說著,就把APP調節到另一個節目上。

宋老師自己都沒在車裏聽過自己的節目,因為他平時隻注重視頻版,音頻版隻是把音軌提取出來而已。

不過,此時此刻有心理準備地去聽,他忽然發現,自己的節目,在純音頻表現下,表現力竟然如此幹澀。

沒有了肢體語言,沒有了抑揚頓挫之間的畫麵銜接,沒有了字幕之後。竟然稍微聽了幾分鍾,連他這個作者本人,都覺得有點兒難以跟上節奏。

“知道公司目前的音頻版用戶量數據麽?”

“不是很清楚呢,大概幾百萬吧。畢竟N站本身好幾千萬用戶,弄個極速版又不費事。”小許也不明白真相,隻是瞎猜著說。

車子一路到了酒店,宋老師的內心是沉重的。

晚餐是公司提供的自助餐,就在這家酒店。因為還沒開會,所以很隨意。

在餐廳裏,宋老師看到了滿麵春風的羅胖子。

那樣子一點都不像前陣子即將被追趕者爆JU時的緊張,而是滿麵春風得意。

“他的音頻版估計是自己精心重置過的吧?節奏感覺和視頻版完全不是一回事……沒想到馮總能鬧出這麽多事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