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1935年8月7日,德國柏林。

站在帝國大廈廣場前路的中央,伴隨著隨處可見的紅白***,耿朝忠仿佛置身於曆史的洪流之中。天上的烏雲掩蓋著落日,地下的人群就像被雨水驅趕出洞穴的螞蟻,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斥著一種叫“瘋狂”的東西。

這是一次針對猶太人的大遊行,從七月份開始,第三帝國針對猶太人的攻擊已經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在這種情況下,一部真正反猶的法律已經成了不可避免的選擇。

穿過擁擠的人流,耿朝忠時不時的舉起右臂,高呼著那耳熟能詳的口號,順便掃一眼那站在高台上聲嘶力竭的元首——在這一刻,保持理智已經成了世界上最難的事情。

但耿朝忠依然保持了理智,他逐步的越過人群,來到了十裏開外的一處公寓。

敲開屋門,一張年輕的東方麵孔出現在耿朝忠眼前,他鄉遇故知的喜悅浮現在耿朝忠的臉上,他彬彬有禮的鞠了一躬,低聲道:

“我找鄭先生。”

“請進。”

來人並沒有什麽警惕之心,將耿朝忠引入到客廳坐下後,才微笑著問道:“請問您是?”

“我姓耿,曾經和鄭先生在北平六國飯店見過麵。”耿朝忠回答。

“哦。”來人答應了一聲,走進了旁邊的一間臥室。

“老六!”

親切的聲音傳來,一名學者風度十足的中年人從臥室裏走出來,他的頭發被梳成了典型的德式背頭,臉上的笑容甚至都有了幾分德國人的影子,這,就是寓居德國兩年之久的複興社特務處副處長鄭季民。

“鄭老師!”耿朝忠一下子站了起來。

這是鄭季民最喜歡的稱呼——作為一個學者型特務,鄭季民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稱他為處長了,而老師,才是鄭季民最喜歡的職業。

兩人飛快的走到一起,來了一個熱切的擁抱,旁邊的年輕人則知趣的退了下去。

“能在德國遇見舊日的朋友,實在是人生的一件幸事,”鄭季民熟練的給耿朝忠倒了一杯咖啡,“處座已經跟我說了你的事情,我當時就很驚訝,你怎麽現在才來。”

“鄭老師,我一直都在莫斯科,去巴黎也是兩個月前的事情。”耿朝忠微笑著回答。

“我們本以為你已經殉國了,”鄭季民的聲音有些低沉,不過他馬上就變得振奮起來,“幸好,方途永遠是方途,老六也永遠是老六。”

“鄭老師也永遠是鄭老師。”耿朝忠微微一笑。

“哈哈!”

兩人相視而笑。

“東京發生了什麽?我們曾經派了雲蔚和柳學俊過去營救你,也找到了你留下的那兩個台灣人,可你卻失蹤了。後來,處座還為你辦了追悼會,追授你為中校軍銜,對了,還有一枚二等雲麾勳章。”鄭季民攤了攤手,“可惜,勳章不在我這裏。”

“學生受之有愧,”耿朝忠慚愧的笑了笑,“其實我是被蘇聯人在東京的特務機構抓住了。”

“蘇聯人?他們為什麽抓你?”鄭季民眼中精光一閃。

“也許是欣賞我的才華吧!”耿朝忠學著鄭季民的樣子攤了攤手。

“哈哈,並不奇怪,他們派你到歐洲,應該也是基於同樣的原因吧?”鄭季民一笑。

“是的,這是蘇聯人留給我的禮物。”

耿朝忠站了起來,脫下了身上的外套,解開襯衫,將自己的上半身**在鄭季民麵前。

傷痕,密密麻麻的傷痕,還有數不清的黑灰色印記。

“老六,你受苦了......”鄭季民歎了口氣。

“沒什麽,”耿朝忠將衣服扣上,“蘇聯人的目的並不是逼供我,事實上,他們對德國人的興趣要遠遠大於中國人。”

“沒錯,對蘇俄來說,西方戰線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鄭季民點點頭。

“嗯,這正是我來德國的原因。”耿朝忠回答。

“他們想要什麽?”鄭季民皺起了眉頭。

“軍事技術,工業專利,內部戰略動向,比如:最新式的坦克技術、飛彈技術。簡單點說,全都要。”耿朝忠笑了笑。

“你有辦法搞到?”鄭季民用疑惑的眼睛看著耿朝忠,“德國人現在太狂熱了,他們懷疑一切非日耳曼人種,看到了吧,我現在都不敢上街,否則的話,很容易遭到那些瘋子的襲擊。”

“沒有,但有能搞到的人。”耿朝忠回答。

“呃.......可不可以給我們留一份?”鄭季民想了想問道。

“不是你們,是我們,”耿朝忠一笑,“不過,我們恐怕並沒有消化技術的能力。”

“你說的沒錯,”鄭季民也笑了,笑的有點淒慘,“我們甚至連釘子都需要進口。”

兩人對視無語,對一個愛國者來講,不是有東西拿不到,而是拿到了卻吃不下。

“算了,”鄭季民搖了搖頭,“我們吃不下,一旦被人抓到了,還承受不起後果,這件事不做也罷。”

“我們欠缺的是人才,能消化技術的人才。”耿朝忠感歎道。

“是啊,我們已經派出了很多人來學習,但這需要時間,我估計,這批人至少要等到二十年後才有可能具備這種能力,但等到那時候,這批技術很可能依舊落後了。”鄭季民搖頭道。

他來德國,研究的可不隻是德國的意識形態,對德國的工業能力,教育能力,鄭季民都有非常深刻的認識。

“不過,”鄭季民又開口了,“你得小心,我們國家恐怕承受不住德國人的壓力,我們現在很多物資還需要從德國人進口,如果你被抓住了.......”鄭季民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我不會親自動手,另外,我也不會承認自己是中國人。”耿朝忠回答。

“你,能否直接跟我回國?我打算明年六月份回國。”鄭季民試探著問道。

“這是我的理想,但我需要一個機會,擺脫蘇聯人的控製。”耿朝忠回答。

“你有把柄被他們抓到了?不應該啊?”鄭季民疑惑道。

“是的,為了潛伏進特高課,我曾經殺死過一個蘇聯少將,這件事,處座是知道的,恐怕,在我們和蘇聯建交之前,我都不能回去,”耿朝忠點點頭,“事實上,建交之後也很難,我必須想辦法擺脫這種困境。”

“嗯.......”鄭季民麵色陰沉的點了點頭。

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隻要蘇聯人發出照會,南京政府很難不照辦。

“你付出了太多,老六,”鄭季民站了起來,“雲麾勳章,你當之無愧。”

啪!

鄭季民向耿朝忠致以一個標準的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