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此時煜滄瀾的心像被掏空了般,但生活仍舊得繼續,朝堂少不得他,暗仙宮上下更離不了他,繁多的事務將他忙得焦頭爛額,然而,心卻總是靜不下來。有時眼睛盯著奏折,心緒卻不知飄去了何處;有時,厚重的卷宗已經翻過了幾頁,然而,回想起來,卻是全然記不得;有時,煜滄瀾親自到藏書閣尋書,一路上不知又想了些什麽,待到了卻是忘了自己要尋得是哪本書……

如此,煜滄瀾隻覺得身心疲憊,心神不寧。

正當煜滄瀾揉著額頭沉思的時候,軒轅昊卿便又神不知鬼不覺的闖進了他的皇宮。

“煜滄瀾,很忙?”軒轅昊卿很自覺的拿起案桌邊的水果啃起來。

煜滄瀾頭也沒抬,依舊看著手裏的卷宗,淡淡道:“如你所見。”

軒轅昊卿眉毛一挑,“果然,所以連你家二當家的出走都不知道吧?”軒轅昊卿笑得壞壞的,說完就轉身坐到離案桌很遠的椅子上專心啃蘋果。

煜滄瀾皺著眉頭終於從一堆卷宗裏抬起頭來,“出走?”

“如你所說。”軒轅昊卿以牙還牙。

煜滄瀾眼神掃視了一遍軒轅昊卿,牙齒一咬,狠心繼續把自己埋進卷宗裏。

“喂,煜滄瀾,離淺好歹為你做了那麽多,冷血!”軒轅昊卿丟給煜滄瀾一個鄙視的眼神,將手裏的蘋果往旁邊一丟,“爺我有事忙著呢,告訴你,離淺帶著一隊赤夜君者去了星石山,八成現在已經到了。”

軒轅昊卿丟下這句話便急慌慌的閃人了。

煜滄瀾猛的將頭抬起來,眼神帶著說不清的情愫。

軒轅昊卿就是特意來告訴自己這個消息的,能讓他如此上心的事不多,更何況這是他親自過來的,不為所圖。煜滄瀾眯起眼,原來,軒轅昊卿也是如此在乎菀璃的。

此時從煜滄瀾眸中傳出的情愫更加的讓人難以捉摸,竟然……似乎是有微微的醋意。

不錯,軒轅昊卿絕對可以稱得上是他的對手,不論是在功法還是在江湖,若不是他有真龍護身,恐怕,他根本不及軒轅昊卿。

煜滄瀾狠狠甩了甩頭,似乎正拚命想把心底滋生的這種莫名的從未體驗過情緒立刻甩開,這不是他煜滄瀾應該有的情感。然而,煜滄瀾終究還是無法將思緒重新放到卷宗上。

心底不是沒有擔心的,當菀璃以那樣傷痛的表情從大殿上消失的時候,煜滄瀾的心仿佛被一把尖刀淩遲著,不生不死,似乎永遠沒有停止的時刻。星石山上的群獸暴亂雖然不是很嚴重,但是,終究菀璃身上還有重傷,元虛老者的話仍在耳邊回**。

菀璃需要用很多年去恢複她的法力,期間,你必須要保證她的安危。煜滄瀾,你給老夫記住。

是啊,煜滄瀾,你當初不是點頭如蒜嗎?煜滄瀾,你當時斬釘截鐵的意誌呢?

煜滄瀾狠狠攥緊雙拳,身體克製不住的顫抖。菀璃,我該拿你怎麽辦?

此時,一陣通報聲打斷煜滄瀾的思緒。

“皇上,嚴大人求見。”貼身小太監細細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在煜滄瀾前方響起。

“不見。”煜滄瀾啪的將一本厚重的卷宗丟到地上,嚇得小太監撲通就跪倒在地。

“出去。”依舊隻有兩個字。

小太監急急忙忙的連滾帶爬的出了主殿,悄悄的跟嚴大人回複皇命。嚴大人強忍著沒有因為焦急而衝進大殿,隻要無奈的搖頭邁著喪氣的步伐走了。

小太監趕忙用衣袖抹了把頭上的大汗。這些日子,皇上當真是愈來愈冷傲了,早朝上在眾大臣麵前經常會蹙著眉頭,訓斥沒有完成皇命的大臣;經常一個人在主殿裏,任何人都不見;經常整日都不見一個笑臉,不論是邊關捷報亦或是朝中大喜事,皇上都隻是麵無表情的點點頭……

煜滄瀾身邊的小太監這些日子過得是心驚膽戰,戰戰兢兢,深怕自己一個不留神,便惹惱了皇上,一命嗚呼。

煜滄瀾平複了很久的心情,才微微找回一些理智,猶豫片刻,便又將小太監叫進來。

“去把嚴大人請回來,朕給他三分鍾時間。

“……是。”小太監慌忙小跑著出去追已經走遠了的嚴大人了。

當嚴大人給煜滄瀾請安的時候,小太監已經累得險些要暈厥了。

“嚴大人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是。臣剛剛收到消息,星石山的戰亂已經演變成了百年不遇的仙獸暴亂,皇上,臣覺得……”

嚴大人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就突然看見一向從容鎮定的帝王瞪大了眼睛驚恐的猛然站起身,瞬間便到了他眼前,眼神像要將他刺穿般狠戾的說:“你再給朕說一遍!”

嚴大人狠下心又將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甚至連尾音還沒有落下,他發現皇上已經從屋子裏消失了,“皇上?皇上?”嚴大人是武將,也迅速展開身形,試圖跟上皇上。他擔心皇上會衝動而受傷,盡管他並不知道為什麽皇上會有那麽大的反應。

煜滄瀾迅速吩咐四個影衛,拿著他的令牌緊急調動所有兵力,整頓集合。

暗影猶豫著,想開口勸說,終究什麽也沒說。他是皇上最親近的,也是跟隨煜滄瀾時間最長的影衛。發生在煜滄瀾身上的所有事情,他幾乎都知道。所以,他便也清楚,即便自己在這一刻能說出天書來,他的皇上也不會聽進去一句半句。既然如此,索性他便順著他的意思罷了。

大將軍陳傲也隨著軍隊在煜滄瀾麵前跪倒。然而,當煜滄瀾不耐煩的揮手讓他們平身的時候,陳傲卻沒有起身。

“皇上,請三思。”陳傲堅定的以頭觸地,沉聲道。

“陳傲,朕不想再說第二遍。”陳傲好歹是大將軍,煜滄瀾耐著性子壓抑著頻臨爆發的脾氣,一字一頓的從牙縫裏扔出一句話。

然而,陳傲卻是個堅定且一心隻為國家的人,他並沒有將煜滄瀾的威脅放在眼裏,依舊動也未動,“若是皇上不能為我國家的百姓考慮,一定要讓站在您麵前的千軍萬馬去赴死的話,那麽,老臣寧願皇上踏著臣的屍體過去,起碼,臣對得起列祖列宗。”

陳傲不羈的話語終於徹底激怒了煜滄瀾。煜滄瀾冷著眼神,神情幾近扭曲,終是一甩袖,沉聲道:“送陳將軍到天牢,即刻。”

然而,終是沒有人敢上前去壓陳傲,也沒有人情願這麽做,因為,他們都知道,眼前等待自己的是什麽。死亡,沒有人不怕,然而此時卻正好有人在為他們考慮,他們寧可現在護在陳將軍身前,也不願壓這樣一個受人敬重的老將軍入天牢。

但是,他們同時也清楚,他們眼前威嚴而站的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的帝王,煜滄瀾。他的手段,剛柔並濟,懲之嚴,賞之多,他們不是不明白。若是他們敢忤逆,他們相信,他們的皇上敢眼睛都不眨的殺了他們所有人;而若是戰事結束後,能活著回來的人,他們也敢保證,這輩子他們都可以衣食無憂了。

“要朕說第二遍嗎?”煜滄瀾的聲音如同在地獄中發出的。兩側的侍衛終是不敢再猶豫,頃刻間,四個侍衛便手忙腳亂的壓著陳傲走遠了。

“皇上,老臣死了不要緊,但是臣求您,三思啊,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他們也有親人……”盡管已經走出很遠,陳傲的話依舊一字不落的傳進煜滄瀾的耳朵裏。

在無人可以看到的角度,煜滄瀾的眼睛終於痛苦的緊緊閉上,眼眶的酸痛讓他有些無法麵對那一張張生龍活虎的臉。

然而,也隻有這一刻,煜滄瀾才徹底明白他的心。

當聽聞那個消息時心抖動的程度;從自己失了理智召集兵馬的時候;當自己發令將為國勞累了一輩子的大將軍打入天牢的那刻……煜滄瀾清清楚楚的看透了自己的心。

原來,所有的一切,不論是他的理想亦或是他的國家,在他眼裏,連菀璃的一根頭發都不如。隻要菀璃可以平安無事,他寧願放棄他現在擁有的一切。他恨不得自己現在就可以飛身到她身邊;他寧願現在背困在星石山有著生命危險的人是他;他悔恨得恨不得一掌殺了自己,當初為什麽任由菀璃憤怒的離去,為什麽不肯放下疑惑放下猜忌放下不甘,隨著自己的心,拉住菀璃的手,將他揉進懷裏……

然而,所有的所有在這一刻都已經遲了。他的菀璃現在已經深陷危險。而他的頭腦中,也隻有一個想法,便是救回菀璃,不論要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他不管人類與仙獸間終究有著多麽大的實力懸殊,這些,他已經無力去想,去思考……

煜滄瀾就像一匹野馬,認準了方向,便沒有回頭的可能。

元虛老者,煜滄瀾定不會失了諾言。煜滄瀾望著星石山的方向,眯起眼眸。

天地的另一側,昆侖山似乎也陷進了一片戰亂。

嘶吼聲,坍塌聲將雪白透徹的昆侖山毀得近乎於麵目全非。而這所有的一切,似乎隻發生在短短兩天的時間裏。

一切,都變得不同了。似乎菀璃所有在乎的一切,都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卻是向悲劇的一麵不可預料的演變著……

這些,卻都不是僅一力就可阻止的。凡事都有因有果,而昆侖山的劫難又終究是因何而起?

這些,都是無法預料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