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基地C門, 昔日簡陋的城牆已經修築得堅不可摧,密不透風的鐵壁高達數十米,城牆內部還設置了形形色色的大型武器,城門口通行處由訓練有素的軍隊層層把關。

即便有著基地晚會的緣故, 今天巡邏部隊卻還是照常輪值, 沒有例外。然而,還有十分鍾就換班, 這時候巡邏員的臉上明顯有了心不在焉的神色。

沈梁抱著昏迷過去的泡芙, 繞了一段路, 專程從C門進去。

巡邏隊A組組長孫敏在城門口站崗, 見到沈梁時下意識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盡管她戴著防毒麵罩, 旁人根本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

然而下一刻, 當她的目光下移, 看見沈梁懷中衣衫襤褸的一團時, 卻不由得大聲驚叫起來:

“沈醫生!!您這是……抱了個什麽東西?!”

看不清臉, 人類的身形,卻垂著一條不屬於人類的尾巴, 雪白的發間一對雪白的獸耳……看起來……像是犬科動物。

狼?

狗?

變異物種?!

一股莫名的戰栗和恐懼澆透了她的心, 孫敏下意識抽出腰側的長刀,剛剛抽出一截, 突然反應過來抱著這個不明生物的人偏偏是這個基地最出色的生化研究員。

“孫敏,我知道你沒有放我進去的權限,但我想請你幫我請示一下楚指揮官, 我需要盡快進入基地。”

他們有點交情, 孫敏以前也是狙擊手, 但為了配合站崗和近戰的需要學習了長刀, 教她的人手正是沈梁。

孫敏長刀入鞘,忍著心中巨大的疑慮,點了點頭:“您說。”

“我在基地C門三點鍾方向五公裏外發現了一名瀕死的半獸人,體表特征為狼耳狼尾,經檢查,目前無感染跡象。初步推測,這種人類形態是人類進化的另一條道路,但具體情況還有待研究,因此申請上級批準攜帶實驗體進入基地,並不要外傳半獸人消息,以上。”

“……您先等一下,我馬上讓特派信使傳達您的申請。”

或許是平日見慣了喪屍,如今親眼看到半獸人,心理上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

孫敏閉了閉眼,在心中安慰自己。

特派信使是專業的速度加成攻擊係異能者,從C門到中心區一來一回甚至用不了十分鍾,然而這一次,十五分鍾後,城門口還沒看見信使的身影。

孫敏筆直地站在崗位上,時不時瞟一眼沈梁懷裏的半獸人,手心滿是虛汗。

說實話,她在城門站了好幾個月的崗,哪怕是最寒磣的乞丐都比那半獸人情況好些,沈梁說他並未感染,但看這模樣,完全就是奄奄一息的狀態,就算沒感染,估計也很難救過來了。

不過……在這末世中,死亡也未必不是好事。聽說生化區有些實驗很殘忍的,這半獸人進去,不知道是不是生不如死。

二十分鍾後,特派信使回來了。

和信使一起的,還有陳與榮。

陳與榮沒穿軍裝的時候整個人的狀態是比較放鬆的,說笑間甚至給人一種不著調的感覺,但現在他趕過來,帶著楚江臨的特令,滿臉凝重,目光落在沈梁的懷中。

“怎麽回事?”

“我懷疑他是從其它基地的實驗室裏逃出來的,他身上有實驗醫用的針孔痕跡,獸耳和獸尾上有明顯的傷口,膚色白得不正常,像是沒有見過陽光……”

沈梁欲言又止,陳與榮湊近看那瘦得皮包骨頭的半獸人,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不能輕易放不明身份的人員進基地,他要對所有基地成員負責。

“給他做個病毒檢測,植入一枚芯片吧。”

陳與榮沒有認出那就是三年前和沈梁一起進入基地,還和他打過一架的人。那個人驕傲、敏捷、戰鬥力高深莫測,和如今狼狽、瘦弱、任人宰割的變異物種沒有絲毫可以聯係得上的地方。

“好,我親自給他做。”

“嗯。”

沈梁早已是南方基地的核心成員,陳與榮和他一起出過不少任務,很多次死裏逃生都是沈梁救的,對他自然信任。他來這裏,隻是想親眼看看半獸人長什麽樣,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世界上有這麽一個物種。

“他的尾巴……是真的還是假的?”

那條尾巴髒兮兮的,從尾椎骨末端無力地垂下來,隨著沈梁的步調一下一下地晃著。進入基地後,陳與榮和沈梁並肩走著,難掩好奇地問道。

沈梁不帶任何感情地看他一眼,淡淡道:“待我仔細檢查之後再向上級匯報。”

陳與榮有點手癢。他平時很喜歡喂基地裏的流浪貓,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和那些失去主人的小動物太相似了,但他最終沒有上手摸。

其一,這不是真正的小動物,摸了之後回去一定會惹楚江臨生氣。其二……沈梁看起來不怎麽樂意他問這些事,估計也不會讓他摸,因為這種小事和沈梁之間生嫌隙,劃不來。

他咳了聲,開始說正事:“這個半獸人,你打算怎麽處置?”

“我先看看能不能救活,如果能救活的話就以他為實驗體研究一下半獸人的進化方式和異能情況吧。”

“這就定下了?實驗體?”

“不然呢?”沈梁的語氣冷漠,嗤笑著說:“就算我們能接受,基地裏那麽多人,誰能保證這樣一個異族會不會引起恐慌?把他關在實驗室才是最保險的做法,無論如何,基地的利益不能受損,如果研究真的能繼續下去,也算報答了基地對他的救命之恩了。”

陳與榮看著他,有些訝然,張了張口像是想說些什麽。

但他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點了點頭,深深地歎了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之後就辛苦你了,沒有成果也沒關係……反正先救人吧。”

“嗯。”

陳與榮走後,沈梁從生化區繞了一圈,沒進去,回到了中心區集中宿舍。

幾百米遠的地方,笑聲、歌聲和鬧聲絲毫不減,眾人享受著末世中珍貴的娛樂時光,也許明天又要上戰場,明天又要流血犧牲,明天又要感染喪命,但此刻,快樂是無價的。

沈梁單手抱著人,關上門後徑直去廚房燒了兩鍋水。水資源在末世中十分稀缺,沈梁平時也是省儉著用,今天卻把那一次都沒有使用過的浴缸擦幹淨了,接了半個浴缸的冷水,和燒好的熱水兌在一起。

他先用手試了試,感覺到水溫合適,才脫下泡芙身上髒兮兮的破爛襯衣和迷彩褲,抱著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放進溫水裏。

泡芙沒有任何反應,那特製的麻醉針效力太強,哪怕是現在把他殺了他也不會有任何反抗。

沈梁低頭,看著泡芙繡密的長睫在凹陷下去的眼窩裏撲落的濃重陰影,原本就皺著的眉心皺得更緊了。

他用濕毛巾給他擦去臉上的血跡、灰土和淚痕,用溫水洗去發間和身上厚重的汙垢,用手指慢慢地捋,捋幹淨他尾巴上的塵埃。

直到水慢慢冷去,清透逐漸變得混濁,沈梁才把他用浴巾裹著抱起來,再用洗幹淨的濕毛巾從頭到腳擦拭了一遍。

泡芙的頭發又長得很長了,雪白一片垂至腰間,沈梁擔心他身體營養供應不足,從桌子上拿起剪刀哢嚓幾聲就給他剪成了狼尾短發,剪下來的頭發他依舊沒有扔,而是係在了一處,放在桌上等其自然晾幹。

他擺弄著泡芙,就像擺弄著一個布偶娃娃。

沈梁坐在**給懷裏的泡芙擦頭發的時候,擦著擦著,總是會突然停下來,緊緊抱住泡芙的腰,頭深埋在泡芙的肩窩,手掌貼在泡芙的心口,重重地喘息幾聲。

那喘息像是哽咽,急促而痛苦,他以絞索的姿態妄圖捆縛住泡芙,被絞死的反而是他自己。

終於擦幹了頭發,沈梁抱著泡芙去晾了毛巾,回來時打開了床頭的木櫃,昏黃的台燈下,一條特製的鋼鐵長鏈赫然暴露在空氣中,一端帶著鎖銬,一端早已固定在床角。

沈梁低頭,吻了吻泡芙蒼白的前額。

他打開鐐銬,和夢裏無數次重複出現的情景一樣,哢噠一聲銬在了泡芙的左手手腕上,他摩挲著泡芙枯瘦的腕骨,心裏又恨又疼。

夜幕降臨,或許正該是入眠的時候。廣場上燈光已歇,珍貴的能源物資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次揮霍一場,明天將會麵臨什麽,誰也不清楚,但這並不妨礙這一個美好的、值得留戀的夜晚。

沈梁側身,緊緊地抱著泡芙,貼著他單薄瘦削的背脊,躺在這張狹窄的單人**。他們十指相扣,肩挨著肩,腿壓著腿,沈梁卻並沒有從這樣的姿勢中獲得任何真實的幸福。

他抱著泡芙,和以往的每一個夜晚一樣,長久地失著眠。他很想起身抽支煙,又舍不得放開懷裏好不容易失而複得的人,最終忍著煙癮硬生生地抗過了漫漫苦夜。

直到天邊第一縷陰冷的白光出現,好像有什麽東西突然蹭了蹭他的手臂,溫熱,柔軟,無限繾綣。他應激般地睜開眼,卻發現那是泡芙的臉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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