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回到紫華宮內,便看到跪在地上的北丘朔,也不知道跪了多久,麵上有些發白發青,看到她稍稍挪動了下膝蓋,身子一抖,卻不敢起來。

“太子殿下。”

馨玉倒是比她還要心急,已經跑過去作勢要扶起跪在地上的北丘朔,麵上全然一片擔心。

“娘娘。”

書蘭出了聲,這大冬天的裹在被子裏尚且寒冷,如此跪在地上,怕是要受了寒氣。

虞美人自是知道天氣嚴寒,地上跪著的是她十月懷胎的兒子,她哪裏能不心疼,隻是犯了錯就要受罰的道理,她雖然從小就教過他,這一次也必須讓他長長記性。

隻是她不明白的是,北丘朔向來知道輕重,這一次如何會犯下這般大錯。

虞美人並不出聲,北丘朔也像是打定了主意,偏要和她耗著,也不認錯,這般固執,以前她卻沒有發現,還以為這個孩子並不像她,不會那般執拗,如今看來,倒是遺傳了幾分。

“馨玉,去給太子加件衣服,順便去拿本宮以前所準備的護膝。”

虞美人走到一側坐下,到了杯熱茶,捧在手心暖著,然後突然間開口。

馨玉微微一愣,心下一疼,如今虞美人這般開口,便是要讓小太子繼續跪下去,還隻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馨玉有些想不出,自家主子如何就為難起自己的兒子。

雖然心下不忍,也知道虞美人決定的事情向來改變不了,隻好去拿了件厚厚的披風,又將那護膝取來,親自為北丘朔穿上。

北丘朔也不拒絕,任由馨玉幫他穿上護膝,然後繼續跪著。

十幾歲的孩子繃著臉,並不認輸,也不覺得不滿,隻是自顧自的跪著,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虞美人終是歎了口氣,開口道:“知錯了嗎?”

北丘朔抬起頭,小臉也不知道是不是凍的,竟有些青紫,微微啟唇,聲音清晰卻還有些哆嗦:“母妃的氣可曾消了?”

虞美人有些驚訝,不想他竟然反問她,不由的笑了笑:“你以為本宮懲罰你是因為本宮生氣?”

“朔兒不敢。”北丘朔眼睛凝著她,態度不卑不亢:“朔兒隻知道今天做了錯事,連累了母妃,朔兒甘願受罰,母妃說過,隻要做事對得起自己的心,就不算錯,所以朔兒覺得自己沒有錯,如果再讓朔兒選擇一次,朔兒還是會這樣做,朔兒問心無愧。”

明知是錯事,卻覺得自己沒有做錯,這樣的說法倒有些趣味,隻不過……

馨玉聽聞北丘朔的話,不免擔心起來,哪想這孩子這般固執,竟同虞美人叫起了板,若是惹怒了自家主子,還不知道要收什麽樣的懲罰。

“你起來吧。”虞美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北丘朔吃驚的看著她,似是有些不敢相信,馨玉已經送了一口氣,立即伸手去扶自家的小主子,笑著開了口:“謝娘娘恩典。”

這般,倒像是剛剛罰了她的孩子。

虞美人笑而不語,書蘭已經能猜出幾分她的心思,立刻出言提醒:“太子殿下還不快和娘娘說說今日在紫華宮究竟發生了什麽?好端端的您怎麽會和芸妃發生了衝突?”

一連兩個問題,正是虞美人心中所想,尤其是今日皇後的表現,她心中一直有疑惑,為何她這般護著太子之位,甚至擔心她腹中的孩子會搶了北丘朔的太子之位。

不過,如今她更想知道的,便是今日在紫華宮所發生的事情,北丘朔突然間像轉了性子,與那芸妃發生衝突,著實讓她有些意外。

北丘朔跪了好幾個時辰,如今小腿開始發麻,卻又不敢坐下,隻得讓馨玉扶著想了一下開口:“今日母妃剛剛離開紫華宮沒多久,太皇太後就帶著芸妃過來,朔兒像她們請了安,誰知道芸妃竟然說朔兒如今向她行禮,便是向她腹中的皇子行禮,這一禮她擔待不起,誰知她剛剛說完就像是被什麽搬到,撞向朔兒,朔兒想要伸手去扶,她卻以為朔兒要害她,自個撞在了桌角上,這件事情,朔兒沒有做錯。”

的確,倘若事情真是如此,北丘朔倒是沒有錯,剛剛跪了那麽久,倒是有些委屈了他。

“書蘭,去搬凳子讓太子坐下,馨玉,去熱些薑湯。”

得了吩咐,二人立刻行動開,北丘朔見虞美人氣已經消了,總算鬆了口氣,不想又聽對方開口。

“雖然你受了委屈,但是本宮剛剛罰你,也自認為沒有錯,錯隻錯在你把自己牽扯入這件事情,倘若再讓本宮選一次,本宮還是要罰你,知道為什麽嗎?”

北丘朔微微一怔,卻知虞美人說得有理,思忖一下,答道:“因為這件事情,無論過程是什麽,都讓母妃卷進去,害的母妃可能成為有心之人,就連朔兒的太子之位也會不保。”

北丘朔答得句句在理,虞美人卻忍不住搖著頭笑起來:“你錯了,無論母妃怎麽樣,都與你沒有關心,因為母妃自由辦法解決。本宮之所以要懲罰你,是因為,天下人都會犯錯,天下人都可以犯錯,唯獨你不可以,因為你未來定會是主宰天下的人,倘若你犯了錯,天下必將會大亂,尤其要以小事為鑒,這一點,你可明白?”

北丘朔輕鎖眉梢,虞美人話罷他已經點了點頭:“母妃教訓的是,朔兒謹遵母妃教誨,定不會再有下一次。”

“你是母妃生的,又是母妃養大的,母妃自然知曉你的秉性。”虞美人說著歎了口氣:“可是天下人並不知道你的為人,天下人也不會在乎他們的皇帝姓什麽,長得什麽模樣,他們隻會求豐衣足食,安居樂業,不再受人欺壓就夠了。倘若你能瞞住他們這些,你就會是個好皇帝。”

“母妃說的話,今日朔兒都記住了。”

虞美人淡淡一笑,按照剛剛北丘朔的描述,今日發生的事情,如果不是巧合,便是有人故意這般安排,好端端的,芸妃怎麽會突然間絆倒,倘若是太皇太後,那麽這個女人的心也太過狠毒了些,那可是她嫡親的孫子。

想到這,虞美人不禁伸手觸到自己的小腹,這裏曾經也曾停留過她的第二個孩子,一念之間,她便失去了那個孩子,她的心,是不是也變得狠了些

明明是可以救回來的,隻是出生時體質弱了些,也有可能撐不過周歲,但是那畢竟是一條生命啊。

“母妃,你在想些什麽?”

北丘朔忍不住出聲,看虞美人的臉色,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麽痛苦的記憶,凝重的讓人心疼。

“沒什麽。”虞美人回過神,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本宮隻是想起了一個故人。”

虞美人說著,見馨玉端著薑湯,書蘭打來了洗腳水,一痛走了進來。

虞美人起身,徑直走到北丘朔身前,俯下身子,伸手就想去替他拖鞋。

“母妃。”北丘朔嚇得一晃,連忙躲開,虞美人抬起頭,狀似撅了下嘴:“允兒大了,是不是開始嫌棄母妃了。”

“不是。”北丘朔皺了皺眉,像是難以啟齒:“朔兒已經長大了,怎麽還能讓母妃給朔兒拖鞋。”

“別以為本宮不知道,這些年,還不都是你馨玉姑姑給你洗的腳。”虞美人眼睛一瞪,這般話出口,北丘朔的臉倒是紅了,馨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虞美人繼續手中的動作,北丘朔身子一僵,也不好再避開,隻得任由她替他脫下鞋子,試過水溫,放了下去。

虞美人叫人拿來了杯子給他裹住,如此,倒是覺得暖和。

紫華宮的門忽然間咿呀一聲,有人匆匆忙忙的從外麵走進來,攪亂了大殿內原本的溫馨。

“娘娘,安樂宮的芸妃剛剛醒來,大吵大鬧的,硬是要見皇上,奴婢剛剛已經稟告給太皇太後和皇後了,她們都說,交給皇貴妃處理。”

虞美人聞言,到沒有多少意外,她早已料到芸妃醒來定會大鬧,卻不想來的這般的快。

“你們沒有人去乾熙宮吧?”虞美人挑了挑眉,見那宮女麵上一晃,跪了下去:“奴婢不敢,沒有娘娘的吩咐,奴婢們都不敢去煩擾皇上。”

聽到這句話,虞美人才算安下心來,伸手拉起那宮女,言辭溫婉道:“瞧你嚇的,好像本宮是吃人的老虎,本宮隻是擔心皇上的身體,你且帶本宮過去。”

這話說的,倒是大部分出自真心,她倒是不怕北丘尹知道,對於芸妃小產這件事情,她也算是問心無愧,她唯一擔心的,是芸妃肚子中的孩子,畢竟也是那條蚯蚓的骨肉,二皇子死的時候,他那副模樣,現在想想,也算是虎毒不食子了。

如今他身子不好,這件事斷不可拿來傷心。

轉過頭,虞美人開口道:“馨玉,你留下來陪著太子,萬不可讓太子受涼了。”

虞美人說完,衝著書蘭點了下頭,其實就算是芸妃今日不鬧,她也有些話要私下裏同她說,既然提早了些,那麽她的計劃,也需要提早些罷了。

出了紫華宮,虞美人便尋借口打發了那宮女離去,隻帶著書蘭朝著安樂宮走去。

“你覺得今日的事情本宮是不是做的太狠了?”

這句話,她下定決心的時候,也曾問過自己,這樣對待另一個女子,算不算得上太過心狠。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況且今日芸妃小產,還不知道究竟是巧合還是有心而為,倘若是巧合,怪隻能怪芸妃命薄,這一生都不可能母憑子貴;倘若是有心而為,那芸妃便是咎由自取,這樣的結局也算是上天在懲罰。”

書蘭言辭淡淡,倒像是看破世俗之態。

“聽你這話,倒像是斷定了本宮定不會做絕。”

“娘娘是心善之人,看不過芸妃的淒慘,定會為她翻案。”

虞美人冷笑一聲,如今倒還有人說她心善,不可謂不諷刺。

到了安樂宮門前,守在門前的小宮女恭恭敬敬的行過禮,如今這芸妃失勢,倒也免去了通報。

剛剛踏進大殿,便聽見哐當一聲,像是瓷碗被摔碎在地上,虞美人忍不住撅眉,向內殿走去,便嗅到一股濃烈的草藥味,又瞧見那**的女子,雖然一臉病態,卻怒視著一側的宮女,像是恨不得將她抽筋扒皮。

小宮女哆哆嗦嗦的,也不敢收拾地上破碎的藥碗,看到她,立即像解脫了一般,也不管那**的人,幾步小跑到她麵前跪在地上。

“奴婢參見皇貴妃娘娘。”

“是你……”

虞美人抬起頭,將那芸妃伸手將蓋在身上的被褥掀開,怒目圓睜,作勢要光著腳下床。

心中一動,來不及猶豫,虞美人迅速的移到床邊,伸手在對方身上一點,趁著對方的腳還未接觸到地上的碎瓷片之前,點下了定身穴,然後轉過身,衝著一臉驚愕的小宮女沉聲道:“你退下吧,這裏有本宮就行。”

小宮女聞聲也來不及謝恩,爬起來跌跌撞撞的便跑了出去。

虞美人轉過頭,對上一雙憤怒悲切的眸子,又聽對方的聲音,怨毒的不似平日。

“虞美人,你真是好狠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