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裳為衣花做麵,淩波仙子付香魂。

因為這句話,她動了情。

她從未見過一個男子,能夠生得那般美,白衣勝雪,纖塵不染,羽扇輕搖,已是風華絕代。

也從未有過一個男子,能夠用那般輕挑的言語,撥亂了她的心。

她自小修習合歡術,對於男子,從來不會留心,就算那天下第一美男南宮宮主南宮傅,她對於他也隻有恩,而沒有愛情。

其實,她也曾是出身大戶人家的小姐,熟讀女則,二娘背著她爹偷了漢子,行刑之日,她好心去給二娘送飯,不想她二娘竟在她耳邊輕笑,對她說:“丫頭,二娘告訴你,做個貞潔烈婦永遠沒有**來得快樂。”

那個時候,她隻有七歲,驚詫於二娘的話,許久回不過神來。

誰曾想那一日,山賊土匪來了家中,與二娘奸情的人,竟然是凶狠殘暴的土匪頭子,她紫府七十二口人命一夜間全數滅盡,而她躲在馬廄中,被奶娘的屍體擋住,這才保住了性命。

一夜之間家破人亡,緊接著她償變了人間苦楚,後來被人賣進青樓,被老鴇鞭笞,幾番淩辱,她依舊不肯鬆口。

身上的疼痛,讓她刻骨銘心的記得那恥辱,卻也讓她慢慢溫順下來。

好在她伺候的第一個人,便是南宮宮主,為了贏得那一日的頭賞,她狠心將對手刺死,她第一次殺人,卻毫無恐懼,腦海中隻剩下她一家滅門時候的慘重,隻覺痛快無比。

那個時候,她還隻有十二歲,十二歲的孩子,竟然淪落至此。

南宮宮主欣賞她的狠絕,從那老鴇手中買下她,從此帶在身邊,教她武功,修習合歡術。

從那一刻起,她便是右護法魔音。

魔音,江湖中最狠毒的女子,她的合歡術陰毒無比,像是懲戒天下間的男子,隻因那一日的刻骨銘心。

二娘說的對,做一個貞潔烈婦,遠不如做一個**來得快樂,做烈婦被人欺負,最終還是會受盡淩辱,而做一個**,她至少可以讓別人害怕。

尤其是對於男人這種生物,她最為痛恨。

直到那一日,她遇見了那個風華不似人間的男子,倒像是神仙一般,讓她也為之動心。

或許是他的模樣生得太過美好,是她見過最純粹的東西,所以她收下他相贈的碧玉簪,拾起他掉落的香囊,便也將她心底情誼相贈。

本以為不過是一場偶遇,也未曾想過要苦心追逐,她本也不是那般苦苦執著的女子,隻是那香囊卻日日戴在身上。

她以為,她或許這一生都不會再見到他,隻是,不料卻從另一個女子口中聽聞到有關於他的消息。

那個女子,是她平生做痛恨的女人。

一是因為她是刺殺南宮傅的人,另一個原因便是她的名字,便叫做虞美人。

虞家美人,才可豔世,貌可傾國,舉世無雙。

同為女子,她是心如蛇蠍的婦人,而她卻是絕色傾城的傳奇美人。

她自詡容貌出眾,卻還有人勝過她千倍萬倍,尤其是這世間的男人,就如那般狠心絕情的南宮宮主,也對她傾心相待。

她的存在,隻會讓她覺得不甘,所以幾次,她都想在她身上加注恥辱,至少在她麵前,她會比她驕傲,不了每一次,她都能夠輕易化解,還讓她不得不仰視於她的風華。

她以為她會終身同她勢不兩立,不想,她卻對她說出有關於她心上人的消息。

從那個女子的口中聽到有關於她心上人的消息,雖然讓人覺得有些諷刺,不過卻也讓她不禁高興起來。

那一日,她原本得了宮主的吩咐阻她離去,隔著麵紗,不想她竟笑對於她道:“魔音護法果真如尹哥哥所說的那般是個讓人一見就難以忘卻的美人。”

她聲音如黃鶯婉轉,甚是悅耳。

她當時隻道她別有心思,想也未向便答:“夫人說笑了,魔音怎麽會認識……”

“尹丘北。”

那三個字像是一記重錘落在她的心上,她從未想過,這麽倉促就再次聽到了這個人的名字,有錯愕對方竟然知道這個人,甚至直到她曾與他有過一麵之緣。

莫非這女子也與那讓她別樣心動的男子有什麽瓜葛,想到這裏,不禁出言厲色:“你怎麽會知道我認識……認識他。”

最後三個字她隔了一會,帶著些顫音,說的極輕。

其實那個時候,她也有些猶豫,該不該承認她認識那人,好讓對方抓住些把柄,隻是那話已經由心而出,不想接下來聽到的答案卻讓她震驚。

聽那女子的話,尹丘北三個字倒過來便是北丘尹,好巧妙的心思,明明就在字麵上,她卻不曾識得。

原來她所心儀的男子,竟然就是北丘皇朝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這叫她如何,如何能夠接受。

她雖然從未想要與他有更多的發展,隻是一想到未來他可能會死在南宮傅的手中,她的心便開始隱隱作痛。

這種感覺,從她第一次親眼看到紫府的慘案之後便再無經曆,如今,她終究是愛上了那個男子。

一念之差,她答應了那女子的要求,並非為了她許諾給她的貴妃之位,而是她終是不忍心,看他慘烈收場。

隻是她幫助那女子後,便未曾見到她心中之人,她也不求真的見到他,因為如此,她便會更加為難。

人生若隻如初見,可是初見便束縛了她的一生。

她其實曾經偷偷的潛入過北丘皇宮一次,隻是,她並沒有見到他,隻差一步,她便能夠看到他俊美無雙的容顏,隻是,也隻差一步,她便退了出去。

倘若此生注定沒有結局,她又何必要為自己自尋煩惱。

突然之間,她亦明白了為何宮主會愛極了那個女子,原來情愛二字,並非想象那般非要有根有據,而是一念之間的心動。

自此她便再沒有欺負那個她曾經妒忌的女子,隻是不想那女子竟然做出了一件讓她所痛恨的事情,竟是狠心殺害了南宮傅。

好在最後宮主並沒有死,不然她一定會去取她的性命。

南宮傅醒後,就像是性情大變,滿頭青絲變白發,全隻是為了一個女子,傷透了心,斷了情。

如此也好,這般,他們的大計就不會再有人阻止,不想原定攻城的時候,她竟有見到了那個女子。

那女子著了一身紅裙,緞帶翻飛,於城樓上翩翩起舞,隔著很遠,她看不清對方的容顏,是否真如傳說中一般傾城絕色,隻是女子那一舞已是人間難見,連她也不禁為之舞技動容,隻怕這世間再無人能夠演繹出那般傾城之舞。

好端端的攻城,竟有人在城樓上跳舞,也不知對方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

抬起頭,她看到周圍的眾人,都像是被吸去了魂魄,也不知誰驚呼出聲,轉過頭,那女子竟然高高躍起,朝著城樓之下墜落。

小心……

這一聲在她心底莫名的響起,明明應該希望她死去,她曾經那般妒恨於她,隻是那一刻,她的心底隻有這樣的呼聲。

而那一刻,她亦知道了對方的目的。

所謂擒賊先擒王,她想要命人攔下策馬飛奔而去的北丘賀卻已經來不及了。

城樓上那一箭,便是北丘賀生命的終結,她竟然在那個男人的臉上看到了很奇怪的類似於笑容的表情。

難道人死的時候,就不會覺得不甘嗎?

她心中奇怪,更奇怪的是那種莫名的感情,有些心痛,有些苦澀。

天下間除了那些薄情的男子,竟還有人癡心於此。

隻是她又一次感歎,對方分明不愛他,為了這樣的愛情,便付出於生命的代價,值得嗎?

這一戰,終究是對方勝了,雖然隻殺一人,卻也動搖了軍心。

他們失了一人,而對方也失了一人,就在女子返回城中的那刻,南宮傅突然出現在戰場,在女子入城的前一刻,將她擄回洛陽城。

她想,那個女子隻怕命不久矣,如今的宮主,再不是先前那個可以為情有所放棄的人。

她不禁有些惋惜,這可能便是所謂的紅顏薄命吧。

隻是,那個女子卻出乎她意料的活了下來,而且她也是第一次,見到了她的真容,然後震驚不已。

她的驚愕並非因為她的美貌,而是她的容貌根本無法讓她接受她便是他。

那天,她無意見她坐在亭子裏,不由得走近出言譏誚:“我聽說夫人回來了,原來是真的。”

那女子聞言轉身,四目相對,她望著那張熟悉的容顏,像是被雷擊中,渾身抑製不住的抽搐一下,然後她強壓下心中的驚恐,出聲質問:“你究竟是什麽人?”

那張臉,那個樣子,雖然身著女裝,隻是一眼,她便認定,那邊是贈與她碧玉釵的男子,如此風華,不會再有第二人。

她最難以接受的,便是她此刻的鎮定。

“為什麽?虞美人,你這個騙子。”

是的,她騙了她,甚至欺騙了她的愛情,比時間任何一個負心薄情的男子更讓她覺得可惡,昔日的恨意一並湧出,她憤然出手,長鞭甩向對方,不料卻被對方伸手抓住,她心中一驚,想要阻止,卻來不及了。

天下人都知道,她魔音的鞭子上猝有劇毒,便如她的心一樣,狠毒無比。

而她,偏偏以肉身承受,究竟是何用意。

隻是,一想起那女子那般做弄她,她就恨不得她就這般死去,視線停頓在她蒼白的臉上,像是極力忍住,任那長鞭吸幹她的鮮血。

不知為何,心口被攪得生痛,她心中不忍,手上已經軟了力道,隻得出聲道:“你還真是個瘋子。”

她這般說,對方卻不放手,狠了心,她率先鬆了手,正要轉身離去,卻聽身後的人道:“等一等。”

等一等,就因為這一聲,她便停住腳步,然後聽完她的一席話。

之後,她也曾後悔,當初該不該停下腳步,或許放任她就這般死去,那麽一切也就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