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過了那個女子,竟然還答應她替她偷取那兵符,倒像是她受她脅迫。

第一次,她開始感歎自己的命運悲苦,做不了千金小姐也就算了,竟然愛上了一個女子,更可笑的是就算是對方利用了她,她這世人眼中狠毒無比的女子,竟然對一個女人狠不下心來。

她為她偷取了軍令,豈料半途被人劫去,然後她便代替她受了罰。

與其說是受罰,倒不如說是受死,她活著,便需要報恩,報南宮傅救她和養大她的恩德,不想卻節外生枝。

她從未想過南宮傅會對她手下留情,以為她很清楚他的為人,他平生最恨背叛他欺騙他的人,而這一次,她竟然為了他的女人而欺騙了他。

活該,她受到如此報應。

其實也算是夠了,她這一生殺人無數,隻是忽然之間有種失落,倘若那尹丘北不是女子,倘若時間能夠倒退,倘若她還有一次機會,她定是會嚐試勇敢一些,不再束縛於所謂的恩情,無論天涯海角,她都會追隨他離去。

隻是如果,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如果。

尹丘北並非北丘尹,而是那個虞家傾國傾城的美人,連男人也不是,她還有什麽指望。

這便是所謂的因果報應。她癡癡的笑著,當血液從她的體內抽出的時候,她腦海中出現的,竟然是那女子的笑顏如花,轉念間就變成那白衣翩翩的美男。

她原本以為,她便會那般死去,不想,那個女子卻突然間出現救了她。

昏迷的時候,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是一團漆黑的世界,身後像是有東西在追趕著她,讓她不斷的朝著前方跑著。

所謂前方,根本就沒有方向,因為她的眼睛根本看不到,而她的眼前,黑暗中似乎有人在跳舞,非常奇異的舞步,她看不見,卻能感受到那種特別的律動。

忽然之間,有人在她身後大笑,笑聲淒厲尖銳,尤為刺耳。

你心狠手辣,你罪有應得,你該死,該去償命了。

好冷,像是有什麽瞬間竄入身體,穿透五髒六腑一般,她不敢回過頭,隻覺得身後的腳步越來越近,像是牛頭馬麵在追趕她一般。

救救她,誰來救救她。

這是她心底最真實的聲音,長久以來,都被她壓在心底,在她的內心深處,她仿佛依舊還是紫府的那個大小姐,有爹娘疼愛,有人嗬護。

這個時候,她突然間聽見那舞步越來越近,在她的前方不遠出引導她,她立刻盡全力向那個方向跑去,突然間有一道光亮,身後的黑暗化身成手臂的剪影,瞬間朝著遠處被拉扯的很長,而她的周圍也逐漸亮了起來。

光,她的周圍全是光亮,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然後她聽見空氣中有人輕笑著出聲。

緊接著,像是薄薄的一層歎氣:“你被救贖了!”

她轉過身,終於看到了那個跳舞的女子,她背對著她,用她從未見過的舞步,吸引著她一步步接近,然後努力想要回報給對方一個笑容,那笑容卻在對方轉身的那刻僵在臉上。

“是你!”

她驚訝的出聲,看著眼前的絕色容顏,不想那女子伸手在唇邊一點,“噓”了一聲,像是驚動了什麽一般,眼前的景物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就連同那光亮也一同消失了。

“救救我,救救我……”

她開始驚恐的大叫,拚命的在原地兜著圈子,聽見似乎有人在耳旁輕聲低語,然後忽聞那聲音又起。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選擇什麽樣的生活?

是誰,是誰在說話?

眼前突然燃起一道光亮,那光亮愈發的刺眼,然後有人帶著光亮走來,一身錦繡華服,五官絕美,羽扇輕搖,忽如那日初見,贈與她碧玉簪。

她呆呆看著他的模樣,唇邊漸漸的有了笑意,心底的聲音,湧了上來。

如果時間能夠倒退的話,她希望永遠定格在這個時刻,她希望夢中的他真的是一個少年郎,然後她會主動牽他的手,無論他是誰,無論他是否已有妻妾,她都會追隨他,至死不渝。

這便是她的心聲,是真正的屬於她心底的聲音。

隻是,她的手指才剛剛碰到那樣的畫麵,眼前又陷入了黑暗,從頸間開始,如同撕裂一般的痛楚,像是有什麽從身體中不斷湧出。

救她,救救她……

無力的掙紮,也不知過了過久,似有一股暖流注入她的身體,然後她便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便躺在那女子的**,依晰能夠嗅見那女子身上的芳香。

夢中的恐慌還未淡去,知道看到女子的臉,她才算是安心下來,不由開口:“是你救了我?”

她的嗓音沙啞,完全沒有平素的柔媚動人。

不知是不是那一場夢,那一刻,她便不再同女子爭鋒相對,而她亦待她極好,像是幼年的時候她娘那般。

不知為何,心底生出了一絲前所未有的溫暖。

待到女子離去,她聽聞屏風後微微一陣聲響,不由得警惕起來,卻見那一身紅衣的男子從屏風後麵走出,不由得恭敬起來:“宮主。”

“從你手中奪走令牌的是什麽人?”

她微微錯愕,南宮傅並未問她為何背叛她,隻是問了令牌的去處,莫非是為了那個女子,而就這般放過她。

“是一個乞兒,身上有些髒亂,頭發遮住了麵容,他手中的刀被泥濘覆蓋,但屬下依舊能夠感覺到那是一把好刀,那人的功夫也是極好的。”

她說完,不由屏住呼吸,等待南宮傅的追問,不想他竟是直接朝著殿外掠去,快的就像是一陣風。

籲了口氣,過了一會,她聽見殿外有腳步聲想起,又見那女子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開口:“你怎麽了?”

“我沒事,剛才和姓薛的吵了一架,我現在給你去打水洗臉。”

這樣的回答,更像是掩飾。

她攔下對方,聽聞對方開口:“我以為我們會一直是敵人。”

“我也從來沒有想過,令我一見傾心的男人竟然是我一直所討厭的女人所扮。”

她言語之中,並無退讓之意。

“可惜,我們直到現在也不能算得上是朋友。”

這句話讓她心頭一驚,不明白對方是何意思,不了對方竟然是不信任她,連她的話都被她打斷,然後尋了借口出去。

果真,好人難做,她不禁自嘲的笑了笑,然後她同她,似乎又回到了起點,又似乎比之前要好了那麽一點點。

無意間,她聽到了她同薛非子的對話,原來她竟是一直有心加害於宮主,而薛非子的神情分明便是知道,卻一直在為她掩護。

她笑自己傻,怎麽一直都沒有看出,薛非子的心思,而自己又怎麽能輕易相信,那女子留在此處便是無其他心思。

如此,她便不能負了宮主的恩情,又不願將她所做之事告訴宮主,那般,定是將她限於不義,打定了主意,便當是換此生的恩情。

南宮傅一鼓作氣攻下洛陽,生擒了北丘皇帝等人。

她也曾聽聞過虞家美人同那皇帝所許傾盡天下的故事,於是告訴南宮傅,定不可在此刻殺了北丘尹,隻能夠囚其一生,因為他若殺了他,他便再也得不到美人心,而那個人,卻會牢牢的紮在她的心底。

這般,便是保住了那皇帝的一條性命。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說的話雖對,可是更多的便是不希望那人難過。

慶功宴上,那女子一身鳳袍,美豔無雙,她親自為南宮傅斟酒,她自以為識破她的詭計,搶先奪過那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將那毒酒的事情昭告於眾。

不想那哪裏是毒酒,竟是救南宮傅性命的解藥,而她竟是弄巧成拙,倒破壞了他們之間的孽緣。

那一刻,不知究竟是該哭還是該笑,尤其是看到那女子的表情,竟是說不出的悲楚寧靜,分外妖嬈,分外刺眼。

最終,她竟是做了一次罪人。

好在南宮傅出手的時候,她搶先一步救下了她,那一掌擊在天靈蓋上,她似乎能夠聽到腦漿迸裂的聲音,劇痛襲來,她的眼前已經失去了光明,隻是唇邊卻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

她救得人是她想救得的人,眼前仿佛出現了絕世出塵的白衣男子,伸手緊緊的抓住腰間的香囊,她仿佛能夠聽見那個男子的聲音,親昵的響在耳邊。

“音羽……”

她的真名,其實叫做紫音羽。

那聲音如夢一般,一遍一遍在她的耳邊響起,然後她頃刻間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醒來的時候是在南宮堡裏,她的眼前一片黑暗,頭痛得像是要裂開一般,什麽也看不到,竟是失明了。

隻是,她還活著嗎?她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被匆匆趕來的小丫頭扶住,隻聽她的聲音熟悉,竟是侍候那女子的婢女,扶起她的時候,她抓住那女子的手,慌忙問道:“這是哪裏?我為何還沒死?”

“這是南宮堡,宮主並非真的想要出手傷害右護法。”

不是故意,她既然沒死,那麽宮主便不是真心想要殺害那女子。

“你是夫人的侍女?難道宮主早已知道......”

她心中一晃,倘若宮主早已知道,那今日豈不是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那麽為何他還要如此去做。

“宮主原本不過是想讓這件事沒發生過,不想右護法偏偏在那個時候出手,逼得宮主不得不出手,否則夫人也會被南宮堡中所不容。”

如此,他對那個女子倒是情深意重。

“隻是宮主沒有料到,夫人竟會下了那般狠的毒,當時也差點沒有控製住。”

原來如此,原來是她妄作好人,倒是做了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