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發現子琴已不在屋中,推門走出去,一眼就看到顏英辰和懷書正在院中優哉遊哉地下棋。

“你們兩人倒是悠閑,都沒有休息嗎?”

懷書忽閃著純真的大眼睛,道:“哥哥隻是讓小憩一下,沒想姐姐竟睡了這麽久。”

“小憩?不是說子時一過就走嗎?小憩一下怎麽行?”

“我隻是說子時一過就離開顏府,可沒說離開梁城,妹妹莫不是誤會了吧?”顏英辰在一旁不緊不慢地道。

“對啊,姐姐不知道晚上城門會關閉嗎?”懷書煞有介事地對我“解釋”。

我眼睛一眯,對著懷書一臉壞笑,“懷書……”

饒是我一臉“惡人”模樣,懷書依舊是波瀾不驚,這讓我很有挫敗感,懷書瞥了我一眼,悠悠道:“是哥哥說姐姐太辛苦,讓姐姐多休息一下的。”

“呃?”我直起身子,微微愣了一下。臉上掛起安心的笑,暖暖地看向顏英辰,我的哥哥,始終這樣寵愛我。

“懷書,你去看看子琴姐晚飯備好了沒有。”我摸摸懷書的頭,柔聲對他說。

“嗯,懷書這就去。”懷書懂事地點點頭,就起身離開了。

我在顏英辰身邊蹲下,托著下巴看著他。顏英辰側過臉來,笑意濃濃,“小丫頭又在想什麽?”

我搖搖頭,一臉狡黠,“不告訴你。”

“定不是什麽好事情。”

我嘿嘿一笑,道:“我在想什麽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哥哥呢?”

“念兒覺得呢?”

“我認為啊-嫂子當是一個美麗、溫柔、聰慧、機靈、落落大方、有才華、有涵養的女子。”

顏英辰淡然一笑,他溫熱的手掌撫過我的長發道:“傻丫頭,世上哪有這樣完美的女子。”

“一定有的。”我說的信誓旦旦,顏英辰也不說話,隻是滿臉疼愛地看著我。心底一軟,我張開手臂,抱住顏英辰。把臉在他月白的衣衫上蹭來蹭去,貪婪地呼吸著哥哥身上熟悉的檀香味,賴在那不想起來。

“念兒?”顏英辰輕聲喚道。

“唔。”我把臉埋在他的身上,悶悶地回應他。

“怎麽了?”顏英辰聲音溫柔的不像話,我的眼淚又不聽話地湧出來,浸濕了哥哥的衣衫。

“舍不得你。”

顏英辰把我從他懷裏撈出來,看住我的眼睛,道:“念兒這是怎麽了?這般多愁善感的。”

“哥……”

“放心吧。”顏英辰輕輕歎息一聲,目光清澈如水。

“哥哥姐姐,晚飯備好了,回房用餐吧。”我剛想開口說話,就聽見懷書在一邊招呼我們。

顏英辰唇角籠上溫暖的笑意,抬手為我拭去眼角的淚痕。我笑笑,站起身來,拉住他道:“我們去吃飯吧,好餓。”

晚飯吃的極為簡單,飯後我拉著顏英辰到我的房裏,將我的一支芙蓉玉簪交給他。

“哥,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支玉簪。現在我把它交給你,待他日大局定下,你至臨盛國再還給我。”

顏英辰沉吟一下,道:“好。”我笑得舒心,知他這一個好字就是給我的承諾,他承諾他會平安,他會放下一切,他會來找我。

“念兒,哥哥想問你一個問題。”

“哥哥請講。”

“到了臨盛國,你會為了澈去沾一身汙泥嗎?”

“我……不會。”瞬間的猶豫,讓我自己都有點意外,我對澈的感情不是一直都很簡單嗎?

顏英辰微微歎息,“無論你選擇什麽樣的生活,我都希望是你心底真正想要的。”

我茫然地點點頭,心裏還在重複著顏英辰剛才的那個問題,“你會為了澈去沾一身汙泥嗎?”這是個我自己都沒有答案的問題。如果說隻是為了朋友,我大概會毫不猶豫地說不。但是對方是澈,我真的有些迷茫了。

顏英辰重重舒了口氣,就起身走了出去。離開前,他從懷裏拿出一張地圖放在我的桌上,說:“這上麵有離開的路線,看看吧。”

顏英辰再次敲響我的房門時,已經將近子時了。他拿了套輕便的男裝給我,讓我換上。一切就緒後,我們五人便來到後門西側的牆角下。

院牆並不高,如果按照以前在現代我的體格以及身手,翻著個把小矮牆是不成問題的。但是現在用的是顏念卿的身子,我就很懷疑自己的實力了。

顏英辰淡淡地一笑,一個翻身掠上牆頭,瀟灑的輕功看的我心中一片激動。我正在心裏歡呼著,顏賦卻一臉的嚴肅地走過來,對我道:“小姐,失禮了。”然後彎下身,將我輕輕托起。我的腳一借力,顏英辰正好拉住我的手,將我拉上牆去。之後又依此法,將子琴弄上牆來。子琴出乎我意料的鎮定,我本以為她至少會輕呼出聲的,誰知她竟然一聲沒吭,不禁讓我在心裏暗暗感慨。懷書這孩子也不錯,自己三兩下就爬上牆來。

顏英辰先躍到院外,然後輕輕接住閉眼躍下的我。顏賦接住子琴,懷書則自己跳了下來。

我們剛站定,就看一個黑衣人從樹後閃身而出,在我麵前單膝跪下,道:“冥蕭見過小姐。”

“冥蕭?”這一驚吃的不小,卻也不敢在此細問,隻好壓住心裏的疑問,隨顏英辰快速離開顏府的範圍。

我們一行人七拐八拐地到了一個極為隱秘的胡同中。我一抬眼,發現眼前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院落。

院子極為簡陋,幾乎沒有什麽擺設。院裏停著一輛外表很普通的馬車,隻是比正常的馬車看似大了一些。冥蕭引著我們走進屋內,我驚愕地發現冥劍竟正站在屋中,見我進來,趕忙過來行禮。

我一把拉住他,問道:“這是究竟是怎麽回事?”

冥劍沒有回我的話,隻是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遞在我手裏,恭敬道:“這是主上給小姐的信,您看過自會明白。”

我疑惑地將信從信封中拿出,垂眼看去,幾個不羈的字跡映入眼簾。

“錦官城外十裏亭,候卿。”

我心裏一陣迷茫,錦官城?這裏也有成都嗎?盡管心裏有些許的疑問,但終還是忍住沒有問出口。

“冥劍,咱們明日什麽時候動身?”

“回小姐的話,明天城門一開,咱們就出城。”冥劍在一旁垂首道。

“念兒,明日你們出北門向東一路直走,先至定州。”顏英辰坐在桌邊沉聲說,手中撚著一隻白瓷杯,始終不放下。

“子琴,你帶懷書先去休息。”

子琴看了我一眼,我點點頭,示意她下去。

懷書眼巴巴的想繼續留下,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顏英辰,乖乖的由子琴帶了下去。

我知道哥哥把他們支走一定是有話要講,於是安靜的等著哥哥說話。

“念兒”,顏英辰的眼神突然複雜了起來,他站起身緩緩走到我麵前,“既然你一決定要離開,有些話我必須提前告訴你。”

顏英辰的臉色凝重了起來,“雖然這次你要走,我們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但你仍然需要麵對很多困難,甚至是生命危險。你可有準備?”

他的臉色閃爍不定,有不舍、有難過,但是,仍然還有一份難掩的欣慰。

看著他這樣,我的心裏猛地一抽。來到這裏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他卻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如今我固執的要去走我所謂的“自己的路”,其實,還是在依賴他。

來到這裏之後,我所有的計劃、所有的想法,全都是由我這個看起來並不強壯的哥哥幫我操作、替我實施,所有的事情,雖然是自己的主意,但我卻從來沒有舉過一根手指頭。哥哥為我凡事親曆親為,我在一邊樂享其成,如今要走,也是哥哥替我安排了每一步。雖然澈也有幫我,但沒有了哥哥,我不能想象這裏的生活還是能不能這樣無憂無慮,這樣快活。

我抬頭望著顏英辰那張年輕英俊的臉,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哥哥放心,我既然做出了這個決定,就有應付各種困難的勇氣。”

顏英辰的目光久久地盯在我臉上,不再有話語。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顏英辰就已經準備好了馬車送我出城。

為了穩妥起見,我讓子琴把我們幾個平時穿戴的首飾和絲綢衣物全部打包藏在行李裏。換了普通的粗布衣衫,頭上也不帶任何飾物,紮了一方頭巾,假裝成回娘家的婦人,子琴又故意畫老了妝容,我假裝成小姑子,懷書就成了子琴的小叔子,一起送嫂子回門。

收拾停當,我們上了馬車,徑直向北門而去。

因為一個月後當朝太子要辦喜事,所以進京道賀的各路馬屁精們,已經在提前準備好禮物或者親自進京,看能不能趁此機會加官進爵。因此從早上開始,城裏就已經有不少人走動,我們一行人倒也並不紮眼。

北門離王宮較遠,一般也隻有普通百姓進出,除了我們,顏英辰他們也都換了打扮。

可顏英辰就是換了普通衣服也難掩他的一身英氣逼人。沒辦法,我隻能把自己平時沒事做的一個眼罩借給他,在地上抹了兩手土,堅持給他抹了一遍。

冥劍他們幫我駕車,就這麽晃晃悠悠的出了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