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出了城,一直奔行了十多裏才慢慢停下來。馬車停穩後,我和顏英辰下車走到小道邊的樹旁,站定。

“念兒,以後哥哥不在身邊了,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凡事不能都由著你的性子來。”

聞言,我努力擠出一個輕鬆的笑,看著顏英辰道:“哥哥放心,念兒知道輕重的。”

“念兒,還有一點你要明了,你逃出梁城這事瞞不了多久。所以很快就會有追兵追捕你們,要做好準備。”顏英辰眼中盡是掩不住的擔心。

我心中一陣難過,忙說:“這個念兒心中有數,隻是擔心哥哥不能置身事外。”

“我自有辦法撇清關係,你不必掛心。”顏英辰一頓,“趕快上路吧,別再耽擱了。”

我點點頭,自覺麵色有些沉重,但還是轉身向馬車走去。

冥蕭扶我上了馬車,我挑起車窗的棉布簾子看向站在車後的顏英辰。他負手長身而立,臉上掛著慣有的溫暖笑意,目送我們離去。馬車輪壓過路麵,塵土在車後飄揚而起。我對著視線中越來越小的哥哥的身影,努力地揮動我的手,聲嘶力竭地喊道:“哥,我等你。”聽得我突然大喊出聲,坐在一邊的懷書猛地拉了拉我的衣角。我知道自己情緒有些失控,便回過頭不好意思地對他們笑了笑。

我坐回到座位上,心裏空****的,卻沒有哭的想法。也許是穿回來之後哭的太多,到真的傷心的時候,反而一滴淚都流不出了。我沒有再去擔心顏英辰是否能夠順利“過關”,因為如果他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了,那麽他就不是我的哥哥顏英辰了。

“冥劍,你能進來一下嗎?”我打起車簾,對著正坐在冥蕭身邊駕車的冥劍說道。

冥劍微微頷首,將手中的韁繩交給冥蕭後就閃身進到車內。

冥劍恭謹地坐在我的對麵,我對著他友好地一笑,“冥劍,我有幾個疑問,不知你可否為我解答?”

“小姐請講。”

“第一,你和冥蕭是什麽時候回到梁城的?第二,你們在我身邊,澈那邊怎麽辦?第三,澈提到的錦官城是個什麽地方?”

“回小姐的話。我和冥蕭一直沒有離開梁城,就住在昨天的小院落中。主上將我二人留下,是為護送小姐至臨盛國。主上那邊小姐不必擔心。有朱雀他們三人隨侍左右,加之主上過人的謀略,不會有麻煩。”看著冥劍提到澈時眼中流露出的崇敬和忠誠,就知道澈在他心中有著非比尋常的位置。這讓我對澈又多了一份興趣,我實在很想知道,一個能讓自己的近衛流露出這樣表情的男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小姐所提到的錦官城,是臨盛國邊境的一座城市,也是臨盛國商業繁榮的城市之一。”冥劍對我的疑問一一解答完畢,我望著他滿意地點點頭。

“我還有一個要求,你必須答應。”

言罷,冥劍堅定地看著我,毫不猶豫地頷首表示同意。

“我要你和冥蕭在我麵前不可再拘於主仆之禮。”

“冥劍不敢。”

“有什麽敢不敢的?要麽你就答應和我以朋友之禮相待,要麽你就和冥蕭離開,讓我們三人自己上路。”

冥劍目光一愣,停了幾秒鍾後,緩緩道:“冥劍遵命。”

看到冥劍妥協,我隨即就笑逐顏開,也不顧矜持,一屁股就挪到冥劍身邊坐下。冥劍看到我自然而然的動作,顯得有些驚訝。

“可以詳細地告訴我一下咱們離開的路線嗎?”

“按照顏公子說的,我們先至定州。後取道東北方向到隨郡,再到清河城,出了清河城就算出南原國了。”

“隻過三座城池?”

“這隻是三座較大的城市。其間我們還要經過一些小的城鎮,一時間難以對小姐細說。臨盛國地處南原國東北方向,我們選這條路線出南原國是最為便捷的一條。這一路都是平坦大道,便於馬匹奔行。隻是在清河城外有一處名為清遠澗的地方,那裏山路難行,恐要多耽擱兩日。”

“你說這一路是平坦大道,可是指我們所走盡是市鎮,不過山林?”

“是。主上和顏公子都是這個意思。”我向後靠在馬車上,心裏一陣暖意。看來他們二人與我是不謀而合,我們都認為皇室跑了媳婦不會大肆追捕,所以不必冒險走山路。

“這一路我們要花多久的時間?”

“快則十日便可出南原國,慢則最多不超過半個月。”最快要十日,想來這路程也並不算近了。但無論怎樣,也都能趕在大婚前逃出南原國,隻要不到大婚,這事被發現的幾率就會很低。

“小姐,今日天黑前,咱們便可到博鎮。”

“一切由你安排。另外,你和冥蕭一人駕車一人在車內休息,互相替換,不要過於勞累了。”

“是,小姐。”

“放鬆點吧,冥劍,不要那麽拘謹了。”我有些鬱悶地閉上了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把這兩塊木頭“改造”好呢?

(鏡頭切換一下子,暫時讓我們顏念卿小姐離開一會兒。)

顏英辰回到顏府,掩不住一身疲憊地回到後院。剛要回房休息,卻看到一個嚴肅的身影立在院中。顏英辰沒有立即走過去,他定定地站了一會兒,看著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這個應該給予他和妹妹最多關愛的男人,卻給了他們無盡的冷漠。可是偏偏漠然中還藏著濃烈的愛,隻是難以察覺。爹心裏也很矛盾吧,原本應是最疼愛的兒女,卻因為對他們娘的愛與恨而選擇疏離。

顏英辰終還是輕輕走到顏修身後,剛要開口,卻聽顏修淡淡地道:“回來了。”顏英辰在這一瞬間,突然覺得這個一生都周旋在風雲詭譎的官場中的男人蒼老了許多。

“是。”顏英辰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感情,隻有疏離的敬重。

“念兒在哪?”顏修依然語氣平靜。

“英辰不知。”

“你從不撒謊。”

“英辰確實不知。”

有那麽一瞬的靜默,顏修突然轉過身,厲聲道:“你好糊塗!”看著顏英辰的眼中已有怒意。

顏英辰沉默不語,但是眼中卻毫無懼意。顏修壓住心中的怒火,沉聲道:“她究竟在什麽地方?”

顏英辰抬頭對上顏修的憤怒的目光,明亮的眸子中有了一絲嘲弄之意,“娘也好,念兒也好,您就一定要看她們鬱鬱終生嗎?”

“你……”顏修身子微微顫抖,卻隱忍不發,隻是看向顏英辰的眼神中有了一絲愧疚、一絲無奈,複雜已極。

“罷了。你不願說,就罷了吧。”顏修仰首長歎一聲,便負手向院外走去。

顏英辰身形晃動,轉眼便擋住顏修的去路,他垂下眼簾,恭恭敬敬地道:“英辰隻為妹妹再求得兩日時間,兩日之後,爹再麵聖追捕,英辰絕不阻攔。”

顏修無聲地一笑,道:“我若不同意,你預備怎麽辦?”

顏英辰擋在顏修麵前的手中悄無聲息地滑下一把精致的匕首,“我這一生,為朋友,可放棄夢想;為念卿,可不顧性命。”

顏修聞言久久地看著顏英辰,眼神卻仿佛是看著記憶中的那一抹倩影,他輕輕歎息,“你娘當年也是這樣固執,身家性命,怎麽可兒戲?我答應你便是。”

顏英辰一愣,他沒有想到事情竟會如此簡單,也許他低估了娘在這個男人心中的位置。但無論怎樣,他都為念兒爭取到了兩日的時間。顏英辰心裏還是欣慰的,兩日,他們已經跑的夠遠,再想追上,也不易了吧。

兩日後,顏英辰本以為顏修會麵見聖上,稟明一切,再將顏念卿追回。不料顏修卻隻是去了漓王府,與漓王一番長談後,漓王府秘密派出一隊人馬,北上尋回被賊人擄走的顏府二小姐。

漓私下找了顏英辰,漓的目光和顏修一樣複雜。顏英辰認為漓是懂了念卿的心,但他卻終是不肯放手。顏修去找漓其實是賭了一把,他賭漓王對女兒的感情。若漓王置之不理,那麽女兒就算是自由了,顏修倒也心安。若漓王堅持尋回女兒,說明漓王心中所係便是念卿,那麽女兒日後也不會過苦日子。顏修本也可以“知情不報”,但他卻不能這樣拿自己來開玩笑。告之漓王,總好過上奏皇上,這樣就算他日事情被揭發出來,皇上也怪他不得。

漓看著顏英辰深深歎息,卻一句怨言都沒有。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地灌酒,就像是喝白水。若是顏念卿在場,一定會滔滔不絕感慨男人間的兄弟之情雲雲。這兩個最愛顏念卿的男人,徹夜對飲,直至雙雙醉倒在桌邊,卻不知那邊顏念卿正在愜意地把逃亡當成了旅遊。

(時間到轉回兩天前,顏念卿一行人剛剛離開梁城的時候。對不住大家了,因為主角們分隔兩地,所以要這樣把事情交代清楚,略有些時間、地點的跨度,請大家諒解。)

現在已經習慣坐在馬車裏上下顛簸的我,居然能在這種環境中舒服地睡去。我是越來越覺得自己的生活習性開始轉向某一種動物,不但吃的香睡的香,而且睡醒時嘴角還會掛著些口水。

心中大呼丟臉,可還得假裝沒事人一樣把流出的唾液擦去。子琴和懷書在一邊忍俊不禁,冥蕭卻還是一副沒有表情的冰塊臉。

我挑起車簾看看外麵,天色已經漸暗。“冥蕭,咱們什麽時候能到博鎮?”

“回小姐的話,前麵再有十多裏便是博鎮了。”

“我竟睡了這麽久嗎?”

“姐姐你都睡了快三個時辰了。”超級小正太懷書揚起他迷人的笑容,看著我說。我托腮望著懷書,不禁感慨小孩子的生長速度著實很驚人。初見時還粉嫩的小懷書,現在已經儼然有了翩翩佳公子的風範。若是我再年輕個幾歲,肯定被這家夥迷得七葷八素的。

“懷書啊,以後想找一個什麽樣的媳婦呢?”

懷書小臉一紅,道:“懷書年紀還小,不考慮這些。”

“也就是再過兩三年的事了,現在你跟著姐姐,以後這可都是要歸我管的。不過我很開通的,你可以自由戀愛,隻要別帶回一個我太看不順眼的就行。”

“姐姐!”懷書看著我漫不經心的樣子,語氣中有了微微怒意。

這就惹得我就更想逗他,於是我嘰裏呱啦地又說了一大堆“婆媳論”,儼然把自己當成了懷書的娘。直氣得懷書最後不再理我,我才住嘴。

我得意地搖頭晃腦,不經意間竟看到了冥蕭臉上若有似無的笑意。我就更加開心,這種舒適的心情一直持續到我們到達博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