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束誠深深歎息,最終還是一擺手,命身邊兵士開城放行。城下,我同冥劍翻身上馬,我丟下匕首,對劉束誠道:“劉將軍,今日是念卿失禮了。”說罷,便快速打馬離去。

人在馬上,視野也會好一些,我努力辨認了澈和哥哥所在的方向,就想策馬而去。冥劍突然拉住我手中的韁繩,表情有些嚴肅地說:“王妃,不可。”

“什麽?”我不解地看著冥劍,他即已陪我出了城,為什麽要在此攔下我?

“此時進入陣中太過凶險,屬下沒有把握能護得王妃毫發無傷。”

“冥劍,我要的不是自己毫發無傷,我要的是那四人全身而退。”

“王妃,現在做什麽都已是徒勞。”冥劍垂眸道。

“徒勞?這是什麽意思?”

“九曲玲瓏陣已結成,南原國必敗。”

我一頓,轉而看向陣中,卻看到了我這輩子都無法忘懷的一幕。陣中,賢哥哥正手持長劍策馬以極快的速度衝向澈,澈堪堪地躲過了那一劍,反手本能地向賢哥哥刺去,可是在這個當口賢哥哥竟有些發怔,原本能避過的一劍,卻實實在在地洞穿了胸膛。澈臉上似乎有些詫異,但戰場之上是絕不許有惻隱之心的。就這一瞬,冥蕭和朱雀都已舉劍攻向賢哥哥,賢哥哥拚死抵擋幾招後,便從馬上墜下。被臨盛軍擋住的漓,發狠殺死身前的幾人,接住賢哥哥倒下的身子。漓一邊護著賢哥哥,一邊同身邊的朱雀、冥蕭過招,漓身邊的人越聚越多,他終於難以招架,身上被刀劍傷了多處。

“賢哥哥!”看著漓懷中血人般的賢哥哥,我再看不下去,策馬衝向陣中。腦中隻有一個想法,賢哥哥決不能死,紫茵姐姐還在南正宮等他。

“王妃。”冥劍失聲叫出,手下卻已拉不住我。

我在馬上,不顧身邊的刀槍無眼,隻是想最快地到他們身邊。冥劍幫我擋下斜斜刺來的長槍,打翻發狂般衝向我的南原軍。還好我離著澈並不遠,總算在漓支撐不住前趕到了陣中,我到時,哥哥恰好也帶人到了。

我顧不得哥哥詫異的眼神,也顧不得澈震怒的表情,幾乎是從馬上滾下來,奔向賢哥哥。

“賢哥哥。”我撲到在賢哥哥身側,看著他嘴角不斷溢出的血沫,已經是泣不成聲。

周圍突然變得很安靜,似乎是澈下令停止了進攻,我沒有去看澈,此時的他讓我害怕。

“卿兒……”賢哥哥抬了抬滿是鮮血的手,笑的很平靜,眼神卻已經有些渙散。

我握住賢哥哥無力的手,幾乎哭的背過氣去,語無倫次地道:“賢哥哥你堅持住,不要死,你不能死,卿兒還欠你一個解釋……”

“卿---兒”賢哥哥的聲音有些輕不可聞,我俯下身去想努力聽清他的話,“交—給,紫茵—說我,對,對不起,她。”賢哥哥費力地拿出一支玉簫交到我手中,然後如釋重負地笑笑,說:“我—累了,卿兒,其實---我是—愛”賢哥哥突然再也說不下去,臉上表情因為痛苦而有些扭曲,終於再也堅持不住,原本握著玉簫的手就這樣垂了下去。

“啊---”抱著賢哥哥的漓仰頭痛呼,看著賢哥哥曾經如沐春風的臉龐沾滿血汙,我的心仿佛被抽空般地疼,跌坐在地,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突然,我被一隻手大力拉起帶入懷中,我抬眼,看到澈怒不可遏的臉。我慘然地笑笑,任他撐著我癱軟的身子。顏英辰、羅炎見狀一眾人嘩地護在漓和賢哥哥周圍,表情同樣的沉痛。

漓有些吃力地抱起賢哥哥,身上的傷還在湧出血來。他轉身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眸中那仿佛千年也無法散盡的深情,讓我全身一震。那是怎樣複雜的一種眼神嗬,深入骨髓的愛,痛徹心扉的傷,想恨,舍不得,想愛,卻得不到。

澈放開我,下令收兵,我望著漓遠去的身影,再支撐不住,跪倒在地。“賢哥哥,對不起,紫茵姐姐,對不起。”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身前的土壤中,我看著地上渾濁的我的淚,把手中沾著賢哥哥血的玉簫一點點握緊。

不知我這樣跪了多久,隻是感覺身邊的人漸漸少了,最後隻有冥劍還立在我身後。

我整了整散亂的頭發,站起身來,對著冥劍說:“回城吧。”

我很慶幸我還沒有失去理智,我還能靠著自己的腳向前走。

“王妃,小心。”我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倒下,幸虧冥劍及時扶住了我。

“我沒事。”擺擺手,我推開冥劍,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回走。身邊有死去的士兵,地上是一灘灘的鮮血,可是此時的我竟不感到害怕,隻是覺得冷,心冷,冷的像千年寒冰,仿佛連血液都能凍結。

我不知自己是怎麽回到郡守府,又是怎麽躺在**的。沒有人來責問我今日之事,亦沒有人來噓寒問暖。我覺得自己像一具屍體般毫無生氣地躺在**,目光空洞,眼前飄過的全是賢哥哥浴血的身影。疲憊地閉上眼睛,身上沾了血汙與塵土的衣裳也疲於換下。我把自己裹緊被中,想要流淚,卻是再也哭不出了。

睡到半夜,朦朧中感覺身邊有人輕輕歎息,額頭上濕涼柔軟的觸覺讓我心疼。因為不知道如何麵對,所以我選擇了逃避,避開這個我曾答應一生相守的男子。

往後的五天,我起居如常,似乎死亡的陰影已經離我遠去。我閑來就會擺弄那支玉簫,或許是賢哥哥在天有靈,不過三日時間我已經斷斷續續地可吹奏出曲子。冥劍不離左右地陪在我身邊,看著我淡然的笑,他的眉頭總會那樣糾結在一起。

我沒有去見澈,澈亦沒有來看望過我。我不著惱,不怪他。賢哥哥的死不是澈的錯,生死之事,本就有命,何況賢哥哥的死並不是意外,不是偶然。我當時雖離的遠,可也看的出賢哥哥的異常,我隻是想不通,這件事究竟是誰做的?我不願把此事安在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身上,我不想去相信,他會做這樣的事。可是所有的理由都指向他,讓我又不得不相信。於是習慣性的,想不通,便作罷了。

冥劍日日向我報告澈的情況,總是隻有兩個字:安好。我終於忍不住責問了冥劍,他才猶豫著開口說,王爺幾日來日夜操勞,同將軍們商量日後的戰事,每日隻休息兩三個時辰。

我略一沉吟,讓冥劍找了朱雀來。細細問了澈的飲食起居,不禁蹙眉。按不下心中的牽掛,我提起裙擺,快速向著議事廳走去。

到了議事廳門口,我不敢貿貿然進去,隻怕擾了他們商量軍機大事。在門前後侯了一會,聽得裏麵斷斷續續傳來激烈的爭執聲。似是漓他們送來了求和文書,願意交出錦官城,退回南原國。然而屋內之人都不同意和解,堅持要乘勝追擊,澈似乎不置可否,讓一眾人退了下去。屋中幾位將軍推門出來看到我,目中都有微微的詫異,也夾雜著些許厭惡,我淡定地笑笑。旁人,又怎能明白我之無奈。

我走進議事廳,看到澈正以手撐頭,閉目思考。聽得我的腳步聲,依舊沒有抬眼,隻是略有疲憊地說:“毋須多說,此事明日再議。”

“乏了為何不回房休息?”我立在桌前,輕聲問道。

澈倏地睜開眼睛,驚訝地看著我,我展顏一笑:“夫君可還是在怪我?”

“卿兒……”澈有些無奈地歎道,繼而隨手將我拉入懷中。

“我自知是我莽撞了,害你擔心,又平白為我擔去許多的罵名。”心在一瞬間柔軟下來,我的任性,給了他多少困擾嗬。

“你是我的妻,縱使萬人唾罵,我也為你背著。”澈寵溺的臉上掩不住的倦意,我垂眸隱去眼中騰起的霧氣。這些天來,軍中指責我的聲音源源不斷,我不是不知。隻是澈將這些都擋在了我那靜謐的小院之外,我也樂得自在,可是卻不能真的置之不理。畢竟,那日我的言行是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堂堂澈王妃,怎可那般失態於陣前。

“澈,誤了軍機,我甘願領罰。”

“罰?誰敢。”澈眼中淩厲一閃而過,我握了他的手,給他一個安定的笑。

“總該給將士們一個交代,我可不願做紅顏禍水,當日戰事因我延誤,這責,我總該擔起。”

聽了我的話,澈沉吟了一下,隨即朗聲笑道:“果然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的如意算盤打成,卻還要別人誇獎,好個澈王妃。”

“莫要誤會我的心意。”我笑著嗔道,心裏不禁飄過一絲陰霾。老實說,我確實還在擔憂著漓和哥哥,澈會不會一戰到底,我沒有把握,卻也不想在此時問他。

澈終還是依了我的意思,在各軍領副將麵前,表情冷峻地要將我按軍法處置,八十軍棍。我白衣勝雪,嘴角噙笑,欣然領罰。眾人見狀,驚愕不已,眸中亦沒有了追究的意味。於是在朱雀冥蕭的帶領下,齊齊下跪求情,請澈王收回成命。澈看著眾軍士,冷哼一聲,下令將我禁足,做以懲罰。此一番做作後,我一人去了廚房,費了幾乎一天時間,蒸出了自己也查不出數量的包子,讓侍女一屜屜地送到軍營中。又炒了數量可觀的菜,以犒勞各位驍勇善戰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