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坐在房中揉著發酸的腿,眼睛瞥見放在桌上的玉簫,心中又是一痛。我不敢去想象紫茵姐姐得知噩耗的情形,她苦苦等待的丈夫,已經不能再對著她笑如四月春風,不能再柔聲對她訴說濃情蜜意。這冷冰冰的事實,她如何能夠接受。那風雲詭譎的宮廷,可還有她的立足之地。我閉目苦笑,不知人生為何總這樣多變,記得父親龍泰曾說過,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要我常想一二。我的一二,或許隻有哥哥同澈吧,音容笑貌,眼前晃過兩人意氣風發的臉。想到他們,心裏踏實許多。挨不住身體的疲憊,終還是更了衣,倒在**睡去。

第二天醒來時,意外地發現澈竟躺在我身側。他的一隻手臂不輕不重地環在我腰上,熟睡的臉仿佛孩子般安詳。我眯起眼睛看了他一會兒,低低地笑了。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何況我還嫁了個有潛力的王爺,何苦再去想這許多煩心事,天塌了,夫妻兩人一起撐著,總不會被砸死。

“一大早醒來怎的這樣開心?”澈依舊閉著眼睛,嘴角勾起笑意,緊了緊環著我的手臂,懶懶問道。

“想到就要回家了,所以開心。”

“哦?”澈睜開他漆黑如夜的眸子,饒有興趣地看著我,“王妃怎知要回家了?本王可還沒答應南宮漓議和之事。”

“你會答應的。”

“這般篤定?”澈揚揚眉,笑意慵懶。

“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戰爭所能帶來的隻有這些。不管是南原國還是臨盛國,民都同樣是民。霸者雖有霸業要成,你卻不是踩在人民白骨上取勝的王者,你的天下,不需要無辜之人的血。”

言罷,澈隻是微笑看著我,卻不言語。我被他看的心裏發慌,臉上依舊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憋了半天,眼見我裝不下去,隻好認輸。頓了頓,對著澈悶聲說:“若是你肯收兵回燕雲,我就告訴你一個驚天大秘密。”

澈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王妃有驚天大秘密?這可稀罕,看來此次本王非得收兵不可,隻是,著實是可惜了。”

“可惜什麽?”看著澈一臉惋惜的表情,我禁不住好奇地問他。

澈做苦思狀,緩緩吐出一口氣,道:“可惜臨盛國內尋不到金絲龍井茶樹,偏生澈王妃又愛的緊。本想攻下隨郡,好讓王妃舒舒服服享用一生,怎奈王妃卻不領情,嚷著回燕雲,我又有何法,隻得收兵了。”說罷又深深歎息,好似真失去什麽寶貝一樣。

我輕推了澈一下,佯怒道:“我可不願做禍國殃民的蘇妲己,莫把發動戰爭的目的胡亂安在我身上。收兵之事王爺自己心裏盤算的清楚,何苦又拿此事來尋我開心?”

“我若說真有此打算,你可相信?”澈笑顏依舊,讓人看不出真假。

“你不是這樣荒謬的人。”

“為你荒謬一次又何妨。”澈的表情十足一個大昏君,雖然他現在還不是“君”,但卻做的夠到位。

我撇撇嘴,一臉委屈,道:“說了別把我變成禍國殃民的妖妃,你怎的偏把我推向火坑,澈王爺好狠的心。”

澈看著我,寵溺地一笑,剛開口想說些什麽,就聽門外有人叩門低聲道:“稟王爺,諸位將軍已經在議事廳候著了。”

“知道了。”澈沉聲說,手離開我的腰際,從**坐起。我笑嗬嗬地起身,幫澈更了衣,看著他容光煥發地推門離去,我才又躺回**,準備睡個回籠覺。

有了剛才的一番話,我就確定了澈的心意,這仗不會再打下去,漓和哥哥可以護送賢哥哥回家了。

我不知道澈是怎樣同樣幾位將軍說明退兵的理由,總之冥劍告訴我的結果就是所有將軍皆欣然同意,無一人反對。我沒有再去問澈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我的目的隻是退兵,至於過程,於我並沒有什麽意義。於是三天後,我就已經悠哉地坐著馬車,行進在回燕雲的路上。

離開前,我央求澈答應讓我先行一步。一來我是想多看看臨盛國的風土人情,二來是實在有苦衷不能再跟著大軍風餐露宿,每日住營帳。我需要有一個好的環境,不能讓身體太辛苦。澈禁不住我三寸不爛之舌的狂轟濫炸,最後終於同意我的要求。不過條件是冥蕭、冥劍貼身護衛,另有一百玄衣衛隨護左右。我一聽頭就大了,琢磨著我要是帶一百人出行,也太過誇張,最後硬是軟磨硬泡減到十人。

一路上走走停停,我帶著十來口子人吃喝玩樂,住好的用好的。到後來我花錢花的直抽抽,心裏暗罵自己奢侈,也慶幸澈給我帶的銀票夠充足,不然還沒到燕雲我們就得沿街乞討去了。要說臨盛國的風景確實不輸我穿來前的偉大祖國,馬車在林間穿行,青翠的樹木遮擋著刺目的陽光,夏末溫熱的氣息輕撫麵頰,林中鶯歌燕舞,鳥語花香。

一日,我們一行人行至一處山水秀美的穀中。我命冥蕭把馬車停下,眾人原地休息。

“大家可想吃些野味?”我笑眯眯地問正坐在草地上的玄衣衛們。

“在這青山綠水中,自是想的。”冥蕭在一邊不緊不慢地說道,惹得其他人嗬嗬直樂。我笑笑,他們這些人跟著我一路走來,彼此間都熟悉不少,知我不是一板一眼的主子,便與我親近許多。

“既然這樣,不如冥蕭你就帶著兄弟們去獵些山雞、兔子,我燒麻辣兔肉,紅燒山雞給你們吃,可好?”我眼珠一轉,賊兮兮地望著冥蕭。

“屬下這就去辦。”冥蕭一臉嚴肅,手一揮,帶走五個玄衣衛打獵去了。看著冥蕭的動作,我不禁笑出聲來,碰碰身側的冥劍,說:“沒想到這塊木頭也有這樣開竅的時候啊,哈哈。”

冥劍聽了我的話,看看冥蕭遠去的背影,嘴角浮上欣慰的笑容。

“冥劍,可還記得如何識別蘑菇嗎?”

“記得。”

我嘿嘿一笑,道:“那便幫我去采些蘑菇來吧。”

“可是……”

“別可是了,我安全得很,你快去快回就是。”

“是。”冥劍猶豫了一下,隨即轉身快步離去。

冥劍走後,我張羅著剩下的人幫我支起鍋子,準備好佐料,等著冥蕭、冥劍將食材帶回。

我席地而坐,同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天。藍天白雲下,微風輕拂,如此愜意的感覺,讓我心情頓時舒暢已極。

我正自談笑間,突然感覺道身後幾道勁風掠過,五名玄衣衛臉上齊齊變了顏色。我定神一看,我們六人已被十餘黑衣人包圍在圈中。心中暗歎一聲倒黴,忽又覺得這場景十分熟悉,仔細一想,才記起那次同澈在天波穀遇險的經曆。

我按了按太陽穴,總覺得應該說些什麽,正苦思著,卻不料黑衣人廢話一句沒有,抽刀便動起手來。我心中一驚,看架勢這些人恐怕是職業殺手。玄衣衛們見狀,臨危不亂。背對背站著,五人組成一個小圈,將我護在其中,手下利落拔劍迎上砍下的大刀。

我站在圈內看著玄衣衛同黑衣人拚命,手心裏不禁捏了一把汗。饒是我這個武術的門外漢也看的出黑衣人功力不弱,他們每一個都可說是與我身邊的五人旗鼓相當。本就占於劣勢我們,在黑衣人一輪輪密不透風的攻勢下,更是顯得勢力單薄。我看在眼裏,心中暗暗著急,盼著冥蕭冥劍快些趕回。

怎奈無論我如何伸長了脖子期盼,就是不見他們的身影。而這邊,五人身上都已不同程度地掛了彩,漸漸有些氣力不支。突聞“卟”的一聲,我身側的一個玄衣衛應聲倒下,身上衣裳迅速被血染紅。我一愣間,已有一隻大手向我抓來,手還未到近前,就被劍鋒隔了開來。我回頭一看,是我身後的玄衣衛一個轉身補了這個空缺。

回想起剛才那隻手,我不由地怔了怔,心中一動,是了,他們要的不是我的命,而是我這個人。思量間,又有一名玄衣衛身中數刀,不支倒地。我心裏一痛,他們是澈最衷心最得力的助手,也是陪我一路走來的兄弟,決不能讓他們全部斷送在此。冥蕭、冥劍不知何時才能趕回,若是這樣打下去,我們定也占不到便宜。

一念至此,口中已大喊出聲:“住手!”

言罷,其中一個黑衣人果真停下來,眸子陰冷無比,問道:“澈王妃有何吩咐?”

“你們既知我的身份,那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說出你們的目的。”

“我們隻是想澈王妃同我們走一趟。”

我沉吟了一下,道:“我答應你。”

“好,澈王妃好膽識。”黑衣人目中露出滿意之色,對著身邊手下一擺手,低喝:“都停手。”

刀劍碰撞之聲立刻停息,那還在苦苦支撐的三名玄衣衛見勢提劍就要衝上去,不給我讓出分毫位置讓我離開。

“都退回來,”我厲聲道,“誰都不許再動,這是命令。”

我不再說話,走出那個保護我的小圈子。“王妃!”其中一名玄衣衛抬手想要拉我,被我一眼瞪了回去。

“為他二人治傷,將此事通知王爺。”說罷我便拂袖離去,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我說不清的光芒,手一抬,道:“澈王妃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