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著簪子的手微微顫抖,心頭卻是疑雲密布,冥劍此刻還未歸來,而哥哥怎會先到了?

“人在哪裏?”當下不再多想,急急地問道。

“回娘娘的話,來人被攔在崇華門。”

我抬眸,詢問地看向澈,卻見澈也是一臉凝重,對上我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宣他至雲天殿。”澈淡淡吐出一句話,侍衛領命退下,我們二人便也回身向雲天殿方向走去。

我與澈一路無話,各自想著心事,便到了雲天殿。走進殿內,看到殿內跪著一人,身後還立著兩名侍衛。

待我走至近前看清來人麵容,頓時呆立當場,多天來一直莫名的不安情緒仿佛一下找到了來源,全部湧上心頭。澈站在一旁蹙眉看著,似在腦海中努力搜尋著關於麵前之人的記憶,片刻後,麵上才顯出了然的表情,但瞬間眉頭又糾結在一起,麵如寒冰。

“草民顏賦叩見陛下、娘娘。”

“起來答話。”澈冷冷丟下一句話,便走上王座,回身坐下,看不出一絲情緒的變化。我強壓住心頭的震驚,在澈左手邊坐下。

“公子病重,請皇後娘娘回南原國,見公子最後一麵。”我坐定後,顏賦對著我和澈重重叩首,目色沉痛。

“什麽?”我一驚,霍地從鳳椅上站起,手中玉簪墜地,“啪”一聲碎為兩段。

澈抬手握住我顫抖的指尖,目光淩厲地掃向顏賦,隨即一擺手,馮德命侍衛退下,自己也退出殿外。

“你說公子病重,是何意?”澈緩緩道,語中不帶任何感情。

“公子回到梁城後,忽然身染怪疾,訪遍名醫皆無果,隻怕所剩時日無多,故命草民前來請皇後娘娘至梁城,隻為見娘娘最後一麵。”

聞言,我身子已經像抖篩子般顫抖著,冰涼的淚一滴滴滾落。澈起身將我摟在懷裏,臉上是深深的疼惜。

“你所言之事若有一字為假,朕便要你項上人頭。”澈的聲音冷得仿佛極地之冰,眼睛一瞬不轉地垂眸看著顏賦,王者威嚴展露無餘。

“草民句句屬實,請皇後娘娘三思。”言罷,顏賦又重重叩首。

澈微一閉目,似已動怒,環著我的手臂一緊,不再看顏賦,厲聲道:“來人。”

隨著澈話音一落,殿內片刻便立了兩排佩劍侍衛。我一怔,看向澈,用幾乎感覺不到的幅度搖了搖頭。澈沒有理會我,將手一揮,顏賦便被帶了下去。

“澈……”我幽幽開口,這才發現聲音已經變了調。

“你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澈依舊是不為所動,擁著我便要向外走去。

“讓我走。”我立在原地不肯離開,目光堅定地看著澈,我必須回到南原國去,哪怕是一場陰謀,我也不能拿哥哥的命去賭。

“不行。”澈說的斬釘截鐵,言罷便將我打橫抱起,大步走出殿外。

我被澈抱在懷裏,顧忌著肚子裏的孩子,不敢亂動,隻得低聲道:“放我下來。”

澈低頭看了我一眼,緊了緊抱著我的手臂,繼續快步向著玉坤宮走去,對我的話竟似是充耳未聞。

回到玉坤宮,澈將我輕輕放在榻上,道:“我會派人查清此事,在此之前,你不許踏出玉坤宮半步。”說罷便轉身離去,不給我任何反駁的機會。

情急之下,我起身一把抓住澈的手臂,低吼道:“讓我走,我要見我哥。”

“我說過不可以。”澈將我的手拿下,一步跨出殿外,對著身後一擺手吩咐道:“朱雀,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準進出玉坤宮。”

“是。”一道黑影掠出,在我反應前便將殿門毫不留情地關上。

澈的背影轉瞬就消失在眼前,我無力地靠著門站住,努力不讓自己的身體滑落,腦子中混亂一片。

我強迫自己坐下來細細考慮整件事情。單從顏賦的話中,似乎沒有任何破綻,但實際卻是漏洞百出。

顏英辰的性子我清楚,在這種情況下,他即便是命懸一線,也不會要顏賦攜玉簪來見我,何況這根本就是一個不能稱之為局的局。不管是何人需要我出現在南原國,唯一有一點清楚的就是顏英辰落在了他們手中,而交換條件,就是我。

可是我現在卻被禁足在玉坤宮,憑我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離開,而冥劍又不知人在何處。

澈的態度堅決,想來他比我更早看清事情的真相。我幾乎想破了頭也想不到誰能製住顏英辰,並且拿到玉簪,且知道那玉簪是我之物。顏英辰絕不會自己說出來,那麽隻能是一個熟悉我的人。南原國內,熟悉我的人,能輕易將顏英辰握在手中之人,心裏忽然一緊,恐懼漸漸籠罩了整顆心。顯然,事情已經再明朗不過,除了那個溫潤如玉的人,這世界上還有誰能做到?

我苦笑著,澈大概已經想通整件事,是以他更是不可能讓我離開臨盛國。心漸漸變得冰涼,他,終究走了這一步嗎?即便是我恨他怨他,也再所不惜嗎?

我在玉坤宮裏過著極度煎熬的日子,每日宮人都會送來飯食,我卻連看都懶得看,隻是喝些水作罷。或許這是我能對抗澈的唯一辦法,因為冥蕭說,請娘娘再等幾日。我看到了冥蕭眼中的不忍,也聽到了自己心裏什麽東西碎掉的聲音。冥蕭的話,無疑就是告訴我,顏英辰沒有消息,以玄衣衛的力量,竟得不到他的消息。

我顆粒未進的第四日,人已經有些神誌模糊,原本就虛弱的身體,更是雪上加霜。我蜷縮在錦被中,依靠胃裏傳來的痛意維持著僅有的意識。

朦朧中,感覺門外有些嘈雜,似乎是器皿碎掉的聲音夾雜著淒涼的哭喊聲。我眉尖一動,想起身出去看看,卻無法挪動沉重的身子。

殿門終是被推開,我努力地挑起眼睛,卻看到澈盛怒的臉。他一把掀開錦被,抓住我的手腕,將我從**拉起,怒吼:“你這是要做什麽?”

身後跟著的宮女太監見狀,嚇得跪倒一片,嘴裏喊著:“請皇上息怒,請皇上息怒。”

我牽動嘴角笑了笑,卻沒有說話,示意馮德將一眾人屏退。

我的手腕被澈捏的生疼,他瞪著我的眼睛幾乎噴出火來。我使勁掙紮了一下,從**滑到地麵,跪在澈的麵前,道:“請皇上允臣妾前去南原國探望兄長。”

言罷,我抬頭看向澈,他的臉色極其複雜,似乎是在努力壓抑著自己,半晌,才咬牙道:“你是在威脅我嗎?”

我依舊跪在地上,垂首說:“臣妾不敢。”

澈沉默了片刻,終是歎息一聲,將我從地上拉起,緊盯著我的眼睛問:“你當真要去?”

“是,臣妾要去。”

“你可知南宮漓即位不立後是為了什麽?”澈突然轉過頭,問了我這麽一個不相幹的問題。

我心下明了,臉色變了變道:“臣妾不知。”

澈深深地看著我,又長歎一口氣,說:“罷了,有什麽事待用完膳再說吧。”

“兄長安危尚且不知,請恕臣妾難以從命。”

“竟還是這般固執。”澈鬆開拉著我的手,我撐著桌邊,這才勉強站住。

“馮德,傳膳。”

“是,皇上。”

很快,桌上擺滿了佳肴。澈在桌邊坐下,看了我一眼,道:“坐下吧,即便你不餓,也別餓壞了孩子。”

我看了看澈,終還是在他身側坐下。輕撫微微隆起的小腹,心裏苦澀不已。

我味同嚼蠟地吃了四天來的第一頓飯。澈在一邊始終默默地看著我,以至於我自己都不清楚,我這樣做究竟是為了孩子還是為了澈。而我拒絕進食,又究竟是為了同澈賭氣還是為了離開燕雲。在我看到澈暗如墨色的眼眸時,一切都開始變得那麽不真實。

飯後,澈擁著我靠在床側,剛才的怒氣似已煙消雲散,而我也不再那樣抗拒他。

“你絕食,是要看著我心痛而死嗎?”

“你將我關起,是要看著我愧疚而死嗎?”我不回答澈的話,揚眉淡淡問道。

“你在怪我。”

“我如何能不怪,你明明就知道哥哥對我的意義,卻還是要這樣做。”

“那麽你呢,你也明明知道南宮漓的目的,又為何要執意回梁城。”

“我不回去,還有別的辦法嗎?”語氣如歎息一般,我是真的有些絕望。

澈沉默,似乎在思考我的話,但是我明白,在這件事情上,他是束手無策的。畢竟是兩個國家,一個不慎,或許就會釀成一場戰爭。

“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決定。”澈沒有看我,口氣依舊淡然。

“你相信我嗎?”

“事情並不在你的控製範圍內。”

“我有把握回來。”

澈不再說話,良久後,扳過我的身子,認真地看著我,說:“讓你走,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你三個月內不能回來,我定揮軍南下,血洗梁城。”

我看著澈,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撲進他懷裏,抱住他輕聲道:“兩個月,我必定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