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便與冥蕭、冥劍,以及從獄中放出的顏賦踏上了前往梁城的路。冥劍早在兩天前便已回到宮中,卻被朱雀攔下,所以我一直未能得到他的消息。

因為我有孕在身,不能騎馬,隻得乘了馬車,由冥蕭、冥劍駕車。顏賦騎馬跟在一側,而冥蕭、冥劍二人始終也難以放下對顏賦的戒備,就連投宿客棧都要留一人守夜。

我由於連日趕路,身子疲乏不已,也顧不上他們之間詭異的氣氛,每日隻管自己吃好睡好,便再無其他。

二十天後的正午,馬車風塵仆仆地進到梁城。我看著熟悉的街道,心下歎然,沒想到我今生再回到此處竟會是在如此的情形下。冥劍將馬車停在榮華客棧前,我下了車抬頭看看客棧的牌匾,滿意地笑笑。現下住在客棧是最好的選擇,我的身份太過尷尬,這樣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四人休整一番後,我在房內將自己收拾停當。著了件寬大的衣裳,以期能遮擋一下自己隆起的腹部,頭發依舊鬆鬆挽起。這般看來,倒與許久前離開梁城時並無二致,隻是人略顯的有些憔悴。我叫了顏賦進屋,淡淡地看著他說:“你此番前去燕雲城,已是為少爺盡忠,往後是走是留,你自己決定吧。”說罷,我放下一袋銀子在桌上,便走出房去。對於顏賦,我並無責怪之意,他在哥哥身邊多年,現在讓他離去,或也是好的。

我帶著冥劍、冥蕭徒步走至逸王府,想到逸懶散瀟灑的臉,不禁浮起一絲笑意,這個安樂王爺,不知現下可好?

我命冥劍前去告之門房,自己等在王府門前。不一會兒,逸挺拔的身影便出現在麵前。逸看到我,沒有訝異,沒有欣喜,隻是狠狠地皺了下眉,又打量了我身邊的冥劍、冥蕭,用一種恨鐵不成鋼般的語氣說:“你這個笨蛋,竟真的來了。”

我笑嘻嘻地瞥了他一眼,便抬腳往府內走去,邊走邊調侃逸,道:“見麵就說人笨蛋,這便是逸王爺的待客之道嗎?”

“兩年未見,你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逸臉上臭臭的,我輕歎一口氣,知道他是為我擔心,可是漓決定的事情,又怎會是他可以左右的呢?

進了前廳,我閑閑地坐下,打量著依舊眉頭糾結在一起的逸,笑道:“既來之,則安之,我都不愁,你瞎愁什麽?”

“皇兄說你若至梁城,必先到我府中。你倒好,讓人一點都不意外。”

“不到逸王府,我怎麽進宮見你皇兄?”

“你當真要見?”

“不然我一路奔波為了什麽?”我端起婢子奉上的茶,淺品一口,微一蹙眉,道:“你府上丫頭泡茶的手法可不怎麽高明,白糟蹋了這好茶。”

“那你得空了便幫我**一二吧。”逸見我一臉不在意的模樣,似是很無奈地歎了口氣。

我示意逸屏退了周圍的婢子,才淡淡問:“怎的此事連你都知道?”

“我不知道。”逸放下手中的茶,恢複了往日懶散的麵容。

我不禁失笑,道:“不知道為何做出那樣的表情?難道你還能掐會算不成?”

“皇兄說你不日將到梁城,而英辰又突然失蹤,我不癡不傻,怎會看不出端倪。”

“既然知道我來此所謂何故,為何又笑我笨?”

“即便你不來,我也會設法找到英辰,你連這都想不到,你不笨誰笨。”

“當然是你笨。他是你嫡親的兄長,他做事你還不清楚嗎?若是我不來,誰能找到我哥。”

“牙尖嘴利的笨丫頭,也不知哪好,皇兄和臨豐澈竟都將你視作至珍寶物一般。”

我笑著搖了搖頭,不再與他鬥嘴,轉而問起紫茵姐姐的情況。

“紫茵姐怎樣了?”

逸聽了我的話,一貫悠閑的眸子中閃過深深的痛意,他長長歎了口氣,道:“幸虧她誕下女兒,不然……”逸沒有再說下去,淒涼地笑了笑,“她向皇兄請旨至皇陵為大哥終生守靈,女兒留在宮中,由如貴妃撫養,封思恩郡主。”

“留在宮中了嗎?”我喃喃道,似是在問逸,也似是在對自己說。漓心裏是有愧的吧,留下這孩子,是想償還寫什麽嗎?

逸揮了揮手,似是想將那些不快擦去,他喝了口茶,問我道:“你何時進宮?”

“今晚。”

逸複又重重歎了口氣,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好像自從見到我,這位快活似神仙的王爺就一直在唉聲歎氣,好似我要跳進龍潭虎穴一般。

“卿兒,”沉默許久,逸突然很認真地看著我說:“他們二人你不要帶進宮裏。”

“嗯?”我有些不明白逸意指何事。

“若是你不能順利出宮,我會讓他們立即回臨盛國。”

聽了逸的話,我心裏突然變的很沒底。逸雖然平時看似什麽都不在乎,但是在這種事上卻從不糊塗,他既然這樣說,那就說明我此去確實有些不妥。我沉思了良久,終是點點頭,對著身後的冥劍、冥蕭道:“如果半月內你們沒有在逸王府中見到我,就不要再等,立即趕回燕雲稟報皇上。”

“主子。”冥劍看著我的眼中有些猶豫,我搖搖頭,示意他不必再多言。

“屬下遵命。”冥蕭拉了下冥劍,二人便抱拳領命。

逸看著他們二人,滿意地點點頭,便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地樣子,說:“如此我便通知皇兄,安排你今晚進宮的事宜。”

“嗯。”我嫣然一笑,心裏突覺踏實許多。

酉時,南正宮,泰安宮。

我隨逸來到泰安宮時,漓正站在殿中背對著我們負手而立。沒有內侍的通傳,亦沒有任何宮人。漓的背影在空曠的殿內顯得格外蕭索,我看在眼裏,心中不禁覺得酸澀。

聽得我們二人的腳步聲,漓回過身來,如玉的麵容一如往昔的英俊,波瀾不驚的眸子在看到我時掩不住一陣狂湧的欣喜。

我笑若芙蓉,望著漓眼波流轉,往事在腦海中翻湧著,一幕幕都仿佛昨日般鮮活。可那早已幹枯的情,卻隻讓人心頭苦澀。

“皇兄,臣弟告退。”逸看著我們二人,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便走出殿外,將門緩緩掩上。

“卿兒,你好嗎?”薄唇劃出一個優雅的弧度,漓柔聲問我。

“好,你呢,過得好嗎?”話一出口,眼淚卻差點掉下來。

漓望著我笑笑,沒有說話,好看的笑容顯得有些孤寂。

“漓哥哥……”看著漓清朗的眸子,我不覺有些黯然,但漓哥哥三個字也清楚地表明了我的立場。

“陪我出去走走可好?”漓笑得溫和,語氣輕柔得讓人難以拒絕。

我點點頭,便跟在他身側走出泰安宮。

在月色中踱步良久,漓終是開口道:“卿兒,那個位置,本是為你而留。”

“漓哥哥,你的話卿兒不懂,我來此,隻為帶我哥回家。”

“不懂沒關係,我會慢慢讓你明白。”對於我的話,漓似乎是早就料到般,沒有驚訝,亦沒有惱怒。

“總該讓我見一見我哥,這是我會到南正宮的唯一原因。”

“英辰你定會見到,但不是現在。”

“漓哥哥,你究竟……”

“你不想去看看思恩郡主嗎?”漓忽然停下腳步回身問我,打斷了我的問話。

“我,”我猶豫了一下,緩緩道:“自是想的。”

“如此我們便去看看吧,我也多日未曾見到那孩子了。”

言罷,漓便抬腳向著我不知的方向走去。我皺了下眉,忙跟上去,心裏卻有種難言的滋味。這南正宮,恐怕我是進時容易,出時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