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將我抱下馬車,我看著兩人頗有點大眼瞪小眼的感覺。

“裏麵請吧。”逸讓開身,笑眯眯地道。

房中,我狐疑地看著坐在身邊的三個男人,緩緩開口道:“說吧,究竟是怎麽回事?”

“簡單地說,是我和燁帝兩人合力將你搭救出來,不然你認為皇宮禁衛都是吃幹飯的嗎?”逸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撇撇嘴說道。

“逸王爺,你是把自己的皇兄當傻子嗎?”我眯起眼睛,好笑地看著逸。

“此話怎講?”逸疑惑地看著我,似乎頗為不解。

“看到玄安門的情況,他恐怕第一個來的就是逸王府。”

“這話你還是問你的夫君吧,是他的安排。”逸滿臉無辜,看了眼澈。

我一蹙眉,詢問地看向澈,澈淡然一笑,柔聲對我說:“我自是要見一見清帝的,感謝多日來他對我妻無微不至的照顧。”

“澈……”我抿了抿嘴,看著澈,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些什麽。

“卿兒,夜已深,你該歇著了。”澈含笑望著我,眼中滿是深情。

“念兒,我送你去休息。”顏英辰和澈對望一眼,起身對我說。

我的眉眼幾乎糾結在一起地看著澈,他依舊笑意慵懶,對我微微頷首,似是要我不必掛心。我猶豫了一下,終還是起身隨著顏英辰走出房去。

“哥,他是在等漓嗎?”出了門,我輕聲問顏英辰。

“他們有太多事情需要談。”顏英辰似歎息般答道。

“國內那場動亂----是不是與漓有關?”

“除了他,誰還有能耐讓臨豐澈在四個月內無暇顧及你?”

“可不是還有冥劍他們嗎?”

“澈不在,你有把握他們能救出你?”

“可是哥哥……”

“念兒,很多事情你要理解,就像哥哥那時不能來救你,是因著君臣之禮。而澈,他相信漓不會傷害你,他認為那時你在南正宮更安全。”

“我明白你們的顧慮,”我幽幽歎息,“哥,我累了,先回房去了。”擺擺手,我徑自走進逸安排好的客房,異常疲憊地睡了下去。

第二天起身後,身上的疲乏之感並沒有減輕多少。整理好身上的衣物,拉開門走出去,抬眼一看院中,卻差點驚得跌倒。漓一身寬大的白袍立在院子裏,麵如冠玉,正自出神地看著我房間的方向。

“漓哥哥。”我揉揉酸困的腰,走到他麵前。

“卿兒,睡的好嗎?”漓柔和地笑笑,仿佛昨晚的那一切都並沒有發生。

“嗯,”我點點頭,突然又想起些什麽,慌忙道:“漓哥哥,今日的早朝……”

“不打緊,”漓擺擺手,“就耽誤這一日吧。”

“卿兒素來最恨變成蠱惑帝心的女子,清帝可莫要讓她平白背這個罪名。”澈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進耳中,人便也到了我身側,手自然地攬在我的腰際,讓我舒服地靠著。

漓笑笑,道:“卿兒,”瞥了眼澈,他長長歎息,“我果然還是不行。”

“嗯?”我輕輕嗯了一聲,不解地看著漓。

澈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擁緊我,說:“卿兒,咱們回家吧。”

“好。”我笑眼彎彎,然後抬眼看著漓認真道:“漓哥哥,後宮不可一日無主,姐姐伴你身邊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頓了頓,接著說:“思恩或許想念娘親了,漓哥哥該帶她去瞧瞧。”

說罷,我便隨著澈向外走去,從漓身邊走過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眼中的釋然。我笑笑,心中輕歎:漓哥哥,別了,也許這一生都不會再見,但我相信你一定會是一位明君。

“臨豐澈。”在我和澈快要跨出別院的時候,漓突然在身後喚澈。

“何事?”澈笑得優雅,回過身問道。

“讓卿兒長命百歲,不然我不會放過你。”漓說的極認真,澈臉上劃過疑惑的神情,但隨即又恢複如常,他微微頷首,道:“我自是會的。”

聽了漓的話,我心裏咯噔一下,我自然知道漓所指何事,手不自覺地輕撫隆起的肚子,心中有些苦澀。

逸送我們一行人到了城外,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淡淡的哀傷,我裝作無所謂地笑笑,敲了他一下,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差不多找個好女人娶了吧。”

“算了吧,我可不想像你們一樣。”逸擺擺手,挑眉看看膩在一起的我和澈,頗為不屑。我和澈相視而笑,逸無奈地搖搖頭。

“保重。”逸走上前來,表情有些凝重地拍了拍澈,一瞬間讓我有點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覺。後來我發現自己實在可笑,竟然會把英雄二字同逸聯係在一起。

離別總是會讓人覺得神傷,當我在馬車裏看到逸越來越小的身影時,鼻子忍不住有點發酸。

“傷感了?”澈圈著我,揉揉我的發問道。

“沒有。”我在澈的懷裏蹭了蹭,“哥哥此番會離去是你慫恿的吧?”我抬眸看了看澈,他不置可否。今天清晨我在枕邊發現一封信,是哥哥留下的,上麵隻有八個字:鮮衣怒馬,仗劍江湖。我當時很意外地沒有哭出來,隻是淡淡地笑著,為哥哥高興。

“每個人都該有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不是嗎?”

我沒有接他的話,而是直接倒在他的腿上,讓自己舒服地躺著,說:“臨豐澈。”

“嗯?”

“你就是我全部的天空。”

說完,我看著幸福的笑在澈臉上漸漸擴大,他點了一下我的鼻尖道:“幾月不見,怎麽變得這樣肉麻?”

“不告訴你。”不能告訴你,因為怕再沒機會說這些,因為怕再也看不到你的臉。

我閉上眼睛,握住澈搭在我身上的手,在馬車輕微的顛簸中睡去。我沒有再去問澈,他與漓究竟談了些什麽。國家之事,不是我所關心的,我相信他們一定能達成某種共識,因為他們同樣是英明的君主。

我們走了二十多天才回到燕雲城,這一路上我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反常。我發現我醒著的時間越來越少,大部分時候都在睡著,身體的疲乏感仿佛達到了一個巔峰。澈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異常,看著我時總會有隱隱的擔憂。

剛一回到皇宮,澈便召了張憫進宮。張憫匆匆趕來,看到我更加消瘦的兩頰,瞬間眉頭緊蹙。張憫的神情被澈盡收眼底,幽黑的眸子漸漸凝重。

張憫手指搭上我的腕,良久,他才深深歎出一口氣,說:“娘娘,你可感到有何不適嗎?”

“隻是近日來疲憊感驟增,常常睡著難以醒來。”

“張憫,皇後身子情況如何?”澈站在一旁看了看我沉聲問道。

“這……”張憫聞言麵露難色,我笑笑,便頷首示意他將情況如實說出來。

“皇上,恕在下直言,娘娘的身體情況並不樂觀。”

“不樂觀是什麽意思?”

“娘娘生產時會有生命危險。”

“生命危險?”他麵色若籠寒霜,“你為娘娘診脈多次,此時才發現問題嗎?”澈字字緊逼張憫,張憫額上略現薄汗。我靠在榻上,握住澈的手,緩聲道:“莫要責怪張先生,是我命他不許說的。”

“卿兒,你—”

“澈---”我晃了晃澈的手,笑嫣如花。

澈微微閉目,再睜開時,眸色已恢複平靜,看著張憫道:“你隨朕到殿外來。”

張憫輕歎,起身隨著澈走出殿外。我倚在榻上,倦意又一陣陣襲來,沒等到澈回來,就撐不住睡了過去。

我再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抬眸看看,澈正坐在榻邊,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還累嗎?”看到我醒來,澈含笑柔聲問。

“你笑的好醜。”我用手指輕輕滑過澈的唇角,癟癟嘴道。

“卿兒。”澈側過身,將我擁在懷裏。

“怎麽?”

“我會讓你長命百歲的。”

“傻瓜,活那麽久,變成皺巴巴的老太太,哪裏好?”

“隻要是你,哪裏都好。”

“謬論。”

“沒有我的允許,你哪兒都不許去,知道嗎?”

“霸道。”

“天下間哪有不霸道的君王。”

聽了澈的話,我靠在他懷裏吃吃地笑,心裏卻是一片潮濕。

回到燕雲後的日子,我過的格外舒心。澈每日下朝後都會早早回到玉坤宮,含笑陪著我做一切瑣事。我睡去,他會在一旁批閱奏折。我醒來,他就陪在我身邊喃喃低語。

“澈,陪我出去走走好嗎?”晚膳後,我靠在貴妃塌上,懶洋洋地看著一旁正在看奏折的澈。

“好啊。”澈放下手中的奏折,將我從榻上扶起,臉上溫柔的笑意一如往日。

外麵雖才是初冬的天氣,卻讓我覺得深深的寒冷。澈為我披上件白狐裘氅,將我擁在懷裏,慢慢走出殿外。

現在的我行走起來已是十分艱難,總覺兩腿使不上力,幾乎整個人都賴在澈的身上,才能以極緩慢的速度走著。

“卿兒,若是累了就告訴我,不要勉強,知道嗎?”澈緊緊地環著我,眼中滿是心疼。

“我哪有那麽嬌氣。”嘴裏嗬出的白氣一團一團的,讓我想起以前上學的時候和同學們打雪仗的日子。

澈勾起唇角笑笑,笑容裏是無盡地寵愛,卻又參雜著點點心酸。走了一會兒,天空中突然飄起雪花。晶瑩的雪花片片落下,襯托著靜謐的皇宮,有一份別樣的美。

“澈,雪花好美啊。”我伸出手,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捧在澈的麵前,笑眼彎彎。

“是啊,好美。”澈輕撫我的臉頰,溫柔地看著我,眸子中有難掩的心痛。我無所謂地笑笑,兩手一撮,將雪花化掉。我知自己手腳冰涼,可是沒想到雪花在我手中竟都難以融化。

“澈,我冷,我們回宮吧。”我握住澈的手,語氣卻像個撒嬌的孩子。

“好。”澈裹緊我身上的白狐裘,笑得很好看。

又向前走了兩步,突覺腹中傳來一陣劇痛,接著一股熱流便順著腿側流出。我一驚,忙回身緊緊地抓住澈,聲音有些慌亂,“澈,孩子要出生了。”緊接著,腹中又是陣陣痛意傳來,我一個踉蹌,便倒在澈的懷中。

澈抱著我向玉坤宮飛奔,他步伐穩健,讓我幾乎覺得自己是沒有重量的人。看著澈堅毅的側臉,我很想告訴他不要擔心,我沒事。可是卻說不出來,到嘴邊的話全都變成了痛苦的呻吟。

腹中的陣痛讓我的意識漸漸模糊,躺在**的時候隻覺身邊一片混亂,有人不停地在我耳邊叫著“皇後娘娘”,我卻無力抬眼看她們。

張憫似乎就在我身邊,他不停地在我身上施針,每次我快要昏厥的時候,都會被他強拉回來,繼續感受著那如撕裂般的痛。

“澈,澈……”我看著眼前模糊的人影,手無力地晃晃,想抓住那個熟悉的手,卻似乎是徒勞。

“讓開。”突聞耳邊一聲怒吼,意識頓時就清醒了些。

“皇上,您不能……”是內侍顫顫巍巍地聲音。

“閉嘴,滾出去。”是澈,可是他為什麽要生氣呢?我在腦子中轉了好幾遍,這才想起,古代後妃生產時,皇帝是不可以在場的,似乎有什麽禁忌之說。

“卿兒。”澈握住我無力的手,聲音依舊溫柔。

我勉強睜開眼睛,看著他糾結在一起的臉,費力地抬手揉揉他的眉心,說:“你不要這樣,醜。”

“娘娘,您深呼吸,已經可以看見孩子的頭了。”產婆大聲叫道,聲音裏止不住地喜悅。

片刻後,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痛,緊緊攥住澈的手,一聲痛呼撕心裂肺。接著我就聽到一聲嬰兒的啼哭,我無力地笑,我終於做到了。

“澈----”我勾起唇角,努力地想看清楚澈的臉,卻再也不行,淚水順著臉頰滑下,我筋疲力盡地合上眼睛。真的不甘心,真的不舍就這樣離去,可是我清楚地感覺到生命在抽離,我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