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減香消,情到深處無怨尤(二)

“未眠,是孩子的名字嗎?未眠,未眠。”西琅澈反複念了幾遍,倒不在意我說了兩句激動的話。

周桀開口,也令我稍稍冷靜了些,此刻未眠尚在宮中,我倒有些後悔,沒有趁機把他帶了出來。

“是孩子的字,還沒來得及起名。”我隨口說著,已伸手摸了滿臉的淚痕。

韓菱兒見我胡亂的抹著淚,便從懷裏去了一方帕子遞給我。我對她笑了笑,道了一聲謝,遂將帕子取過來擦臉。

“這個名字真好,嫂子有心了。大哥若知道,他有個兒子,一定很是欣慰。”韓菱兒感慨道邐。

她一聲聲喊我嫂子,我便覺得心頭上暖洋洋的。這個姑娘模樣不錯,說話又溫柔,難為她受得了西琅澈。不過西琅澈如今也穩妥的多。

我手腕上還戴著兩隻玉鐲子,都是宮裏的稀罕物件,我心中一動,便將鐲子卸下一隻,拉過韓菱兒的手,便要往她腕上一戴。

“嫂子,你這是”她躲了躲,未果,隻好任由我將鐲子戴到她腕上去,睜大了眼仔細盯著那鐲子瞧癘。

我便笑她:“瞧你,兩隻眼睛瞪得像燈籠一般。”

“阿錦你別瞧她這樣,跟我在一起時,從未見過她溫柔嫻淑的模樣,你送她鐲子,指不定心中樂翻了天兒!”西琅澈嗤道。

“喂,我忍你很久了!本來說今天頭一回見嫂子,不想跟你一般見識,你今天才是拽的二五八萬的,說話跟老了四十歲一樣!”韓菱兒拍桌而起,插腰斥著西琅澈,全然沒了方才溫婉的模樣,眼睛瞪得極大,委實嚇了我一跳。

我愣了愣,旋即笑出聲來。

果然,他西琅澈的性子,怎會喜歡一個溫柔嫻淑的姑娘,大抵這個性子更對他的性子。她這樣火爆的脾氣,倒有些像我的風格。

好像我也喜歡跟一個人這樣撅著,說些不著邊際的話,時時以抬杠為樂趣

跟他嗎?我急忙連連搖頭,此刻我居然念起他來。

“周桀,我還有兩件事不明,不知你是否願意為我解惑?”我扭頭詢問周桀,已不再嬉笑。

周桀一怔,旋即問:“什麽事?”

“那日我在屋外偷聽時,聽他們提起,他們和西琅寰與西琅胤亦有幹係,這是怎麽一回事?還有,西琅澈為何回不了西景?”

“這”

“外麵有動靜——”

原本院中是一片漆黑的,除了這間屋子有火光外,其餘幾間都黑著。此刻外頭忽然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音,頗為驚心,似乎還有刀劍摩擦盔甲的聲音。

羌溟低呼了一聲,立刻湊到紙窗前,用手指戳出一個縫隙來,朝外看去。此時聽見砰的一聲,像是院子的大門被撞開了一般。

西琅澈和周桀立刻守住門,將門扣緊,一邊望著羌溟。

屋外突然亮堂起來,映得屋內稍顯遜色,看來外頭是有大批人馬舉著火把衝進來了。

“是宮裏的人,情況不妙。”羌溟從窗前退後,麵色凝重道。

“宮裏的人?陛下不是已經熟睡了嗎?誰敢私自帶兵出宮?”周桀大驚失色,臉色煞白起來。

楚弋笙確實喝了茶,也應當不會醒來,那這些兵又從何而來。此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裏,仿佛感覺呼吸都困難起來。

我們失敗了?

“領兵闖進來的,是赫連雲霄。”羌溟道,“無論如何,楚弋笙應當是不會傷害錦妃的。但西琅澈和韓菱兒你要想想法子。”

他這話是對我說的,他清楚,楚弋笙是不會放過西琅澈的。

周桀此刻已愣住,他心知暴露,必定牽連家人,此刻正是萬念俱灰。

我故作鎮定,心中早亂如麻,隻沉住氣定定道:“羌溟,你的事,楚弋笙還不知道,此刻你不應暴露,你便躲在屋中,無論如何不許出麵。往後還有許多事兒要你去做!”

羌溟一怔,轉即點了點頭,“這屋中倒有一個可藏一人的暗格,我本想叫韓菱兒躲進去。”

“我不,我要和他在一起。”韓菱兒蹬蹬跑到西琅澈身邊,將他的臂一攬,堅定道。

“你躲進去,聽我的。”我催促道。

羌溟應下,轉身進了裏屋。

西琅澈複湊到窗前,往外瞧了一眼,一邊低低說:“院中的人越來越多了,阿錦你過來看看,都是什麽人。”

我變湊了過去,往外遙遙瞧了一眼。

“楚弋笙!”我一驚,趕緊躲閃起來,退後了幾步,又一想他並不能看到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外頭除了赫連雲霄,還有楚弋笙,他沒有昏睡過去,竟還親自帶兵出宮,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語桐背叛羌溟?

不,不該。

“嗬,三年不見,我倒認不出他來了”西琅澈搖了搖頭。

“你們見過?”

“大約三年多前,江南一戰時見過數次。”

“哦我想起來了。在他心中,你倒還算個勁敵呢。”

“阿錦,此刻我們怎麽辦。”他扭頭問我。

我沉吟道:“他能來,遲遲未有動靜,必是知道我在屋中,恐怕也知道周桀幫我。你倒不必急著出去,我和周桀先出去應付應付。”

“周桀死不足惜,還請你救救我的家人!”周桀聞言倏地跪在我麵前,重重磕了一個頭,已然濕了眼眶。

“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我連忙將他扶起,寬慰道:“你放心,我必會盡我所能,求他不怪罪於你的家人。”

“多謝!”

扶起他,我轉過頭來對西琅澈點了點頭,他和韓菱兒便退到屋角去,我再將門打開來。

一時間,明亮的火光耀了我的眼,叫我一時睜不開,適應了一會兒才能清楚的瞧見院中情形。看樣子,他該是包圍了院子的裏裏外外,圍得水泄不通才是。

我遙遙望著穩坐在馬上的楚弋笙,一時百感交集。

他的神情我看不大清楚,隻隱隱覺得帶著些許憤怒,憤怒?最先該憤怒的人,應當是我才對吧?

“周桀,你好大的膽子!”楚弋笙大喝道。

聞聲周桀低哼了一聲,撲通一聲便直直跪下,此刻不僅他命懸一線,連帶他的家人恐都有生命危險,他怎能不怕。

他跪在我身側,垂著頭,默默的不講一句話。

我吸了吸鼻子,隻覺得火燒油的味道著實難聞,火光也確實晃眼,隻得半眯著眼。院內尚算安靜,偶有馬蹄揮動的聲音。

“你何必嚇他,此事是我強逼他幫我的,你不許怪罪!”我大聲道,有幾個字吐不清,略顯沙啞。

果然我一開口,他便有些尷尬,閉口不回。我雖瞧不清他的神色,但也知此刻他正定定望著我,卻不隻是何種情緒了。

我說話也未經細細考慮,竟帶著半命令的口吻,隻說不許怪罪,可他也不惱,靜靜聽了便沉默了。他心裏,還是十分在意我的。

“錦妃,陛下恩寵於你,你卻如此待陛下,真是叫陛下寒心。”赫連雲霄勒住韁繩,雙腿一夾,驅動馬兒朝前,隨後勒住,冷聲道。

他一向不喜我,此刻冷眼相對也實屬正常,我不以為然,隻望著楚弋笙,繼續道:“此事若我有錯,也是你錯在先。你應允過,此生絕不欺瞞我可你,食言了。阿澈是我摯友,我決不能看著你殺死他。”

“陛下,家國內外,何重何輕,陛下萬萬不能縱虎歸山!”赫連雲霄大抵覺得楚弋笙會動搖,忙回頭拱手勸道。

我打心眼兒裏不喜歡赫連雲霄,此刻更添了幾分厭惡。

楚弋笙默了一會兒,不回應我,亦不回應赫連雲霄,我猜他是猶豫了。

“周桀,隻要你此刻將錦妃帶回孤身邊,將功贖罪,孤便不怪罪你。”

我一驚,忙扭頭望向周桀,隻見他聞言身動,倏地起身,神色一凜,伸手向我捉來,我從前雖跟著西琅寰學了些功夫,但這兩年身子弱,也許久不練了,身子骨都鬆範了許多。

周桀是將軍,不論從武功靈巧,都比我強上百倍。我不願束手就擒,隻好弓著身子彎臂擋他,趁他未完全起身,抬起右腳欲踹上他的左膝。

哪知他馬步一紮,任我踹他便也紋絲不動,一隻手已擒住我的臂將我反手一拉,扣在我背後,使我不得動彈。

我不肯如此就範,另一隻手扭過來便朝他打去,卻又被他穩穩擒住。我歪著頭瞪他,已有些發怒。

“阿錦!”

西琅澈已在屋中按捺不住,聽到楚弋笙要擒我,便要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