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難相歡 相顧淚紅燭,傾國不如她三

入春時,白琇分娩,生了一個胖娃娃,是個女孩兒,模樣極為像她,我二人想起當年一同在西景皇宮的日子,便給孩子起了個念春的名兒。

橫豎楚兮年此刻不在,倒也不能置喙什麽,隻管我們喜歡就好。

自和楚弋笙那日在朝安殿外相擁坐了許久,我倆的關係也略有緩和,隻不過多數時卻生分了,話也不多,便就是他常來鎣華殿用膳,旁的倒也沒什麽,不曾留宿。

這一兩個月,後宮漸漸肅清,該走的人也走了個幹淨,王宮裏的侍婢也減了一大半,年紀小的或是你年紀稍長的,盡數放出了宮,為此前朝非議頗深,楚弋笙也頭疼了一陣。

我懷胎七個月,已是懶得到處走動,白琇坐了月子現下身子也爽快了不少,便急著來照顧我起居飲食邐。

這會兒親自下廚做了菜,隻叫我巴巴的等著。

我正在等膳,楚弋笙便走了進來,手裏還舀著一個小匣子,微微帶著笑,走到我跟前來坐下。

香童心快手快,忙著便倒了一盞茶先遞過來,又吩咐靜秋去去一雙碗筷來癘。

他將匣子放到桌上,神秘兮兮的樣子,似是什麽寶貝。

“你猜猜是什麽?”

我搖了搖頭,無心和他玩笑,也無心去猜,便隻淡淡道:“你送的,必是好東西,就不必賣關子了。”

他立時有些尷尬,勉強笑了笑,徑直取過匣子,頗為不自在的將匣子打開,陳到我麵前。

裏頭竟是一支素釵,釵上隻雕了一朵白茶花,小巧精致,花心上還鑲嵌了一顆極小的明珠,不仔細看,還看不出,很是精致。我不由自主的伸手過去,將釵捧在手裏。

“從前他也送過我茶花模樣的素釵,我極為喜歡。可惜,我到了南桀,便再沒有戴過。”我感慨著,想起當日阿慕送我生辰禮的模樣,不由得會心一笑。

我自顧自,便沒有注意到楚弋笙的神情。

“阿錦你快聞聞,可香了,我的手藝是不是又長進了?”白琇做好了菜,此刻正端著盤子走進來,一邊洋洋自誇著。

她一走進來便瞧見了楚弋笙,頓時一怔,趕忙閉嘴,快速將盤子放到桌上,然後指了指屋外,又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香童見狀,也帶著一幹奴才出了屋子,隻怕打攪了我們。

我這才想起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忙將釵子放回匣子裏,一邊道:“我不缺這個,你送給旁人吧。”

他神色一黯,隻好將匣子合上,放到了一旁。從進了屋到此時,他都是微笑的模樣,沒有半點架子或是別的什麽,反倒是我甩臉色給他看了。

有的時候賭氣,見他這樣遷就我,總是忍不住的想惱火。

桌上已布了幾樣菜,可是此刻白琇不在,我竟沒了胃口,便也不動筷,默默的垂手坐著。

“難道非要我以命相抵,你才肯原諒我嗎?”

他挫敗道,沉沉歎了一口氣,將手掌握拳落在桌麵上,砰得一聲。

“我沒有要你做什麽,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我低聲道。

“一點都不好,這樣吊著,倒不如你隻是恨我,這輩子都不願再見我。”他沉沉道。

“你明知道,除了你,我還有誰能夠讓我牽腸掛肚,還有誰能讓我親手雕琢一支釵贈她,這世上唯有你,阿錦,我求求你,別再折磨我了。”

我將雙手疊在一塊,垂在腿上,低著頭,默默不再開口。

對他來說是折磨的,對我何嚐不是。我明明該恨他,該盡一切去恨他,可我偏偏狠不下心,有時也會心軟。我時常夾在兩者之間,把自己弄得痛苦不已。

我寧願他有了別的女人,不再在我身上花心思,或許我會有些許傷心,但卻是最好的結局。這偌大的王宮,偏偏再沒了別的女人。

罷了,隻要生下這個孩子,能夠讓這個孩子安穩快樂的長大,其餘的對我而言,已都不重要。

“別說了,菜都涼了。”

我抬起頭,撿了一雙筷子捉在手裏,然後就著離自個兒最近的菜夾了一筷子,放進他的碗裏,又夾了另一樣,放進他碗裏。

隻是不抬眼瞧他,低低說著。

他良久才舉了筷,將手磕在桌邊,並沒有急著要吃的意思。

“既你並非真心待我,為何還要勉強自己,為何還要留在我身邊,為何不走。”

我一怔,舉著筷子的手也僵住,本想夾些菜到自個兒碗中也未果。這句話,隻怕他很早便向問了。

筷子落桌,我慢慢道:“我是為了孩子。

“我的一個孩子已經失去了親生父親,我不願第二個也和他一樣。”

說到底,我終究不是為了自個兒,若是單純為了自己,我恐怕早不能在這王宮中多待一刻,恨不得當日就離開。

若這個孩子沒有來得那樣巧,興許如今的一切,又會大不相同。

“我會給這個孩子我所能給的一切,我會讓他幸福,一生無憂。”楚弋笙定定道。

“這就夠了。”

“可我也要你安安樂樂的過下半輩子——即使你這一生都不肯原諒我,我都要守著你,平安,安樂。”

我不敢瞧他,餘光已能瞥見他款款望著我,眸中的深情即便我不能直麵,卻能夠深深的感受到,他每一字,每一句發自肺腑,皆是因為有情。

也許因為他是王,做了許多迫不得已的事,也做錯了許多事。他錯了,已經是一種折磨,卻還要委曲求全的麵對我,我也要勉強自己去麵對他,對我,對他,何嚐不是另一種折磨。

我不禁落了幾滴淚,吧嗒吧嗒的落在我手背上,一陣濕潤。

阿葦,你想守著我一人,給我你所能夠給的所有安樂,可如今你的存在,對我而言隻是一種折磨。

我們又能怎麽辦。

他緩緩抬起手臂,將手伸過來,輕柔小心的拂去我頰上的淚,我竟沒有躲,任由他為我擦拭,然後輕輕撫過臉頰,溫暖溫柔。

渀佛我是個瓷瓶,一不小心就會碎了。

這晚,他留宿在鎣華殿。

我近日睡得早,但幾日裏便會有一日睡不好,心悸難安,半夜裏總是輾轉反側朦朧醒來,又不自知的睡過去。

這晚夜裏,我朦朧醒來時,正覺到他躺在我身側,一隻臂枕在我肩下,大抵被我壓了許久,我翻了個身,意識不清,不由得攏了攏他的手臂,好叫自己能枕得舒服些。

他許是被我折騰的有些醒了,咕噥了幾句,我聽不清,才有側了側身,令我靠的更舒服些,又也掖了掖被子,往我身上攏了攏。

我便安穩的睡了過去。

似乎很久沒有睡過一個這樣安穩的覺了。

第二日我醒來時,香童正在伺候楚弋笙梳洗。

我夜裏睡的舒服,此刻懶懶的伸了伸胳膊,扭頭看了一眼正在擦臉的楚弋笙,這才想起昨夜的事。

他睡在我身側,我竟沒有一點抗拒。

他扭過頭來,見我醒了,將帕子交到香童手裏,遂走過來,做到床邊。我便一骨碌坐了起來,扶著腰靠在床頭。

“昨夜睡的可好?餓了吧,我吩咐香童準備了香米粥,你多少吃一些,養神的好東西呢。”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扶我,蘀我撿了一隻軟枕塞到背後,使我能靠著舒服些。

我大抵又是心軟了。

“嗯,我會吃的,即便不為了自個兒,也為了我腹中的孩子。”

許是見我溫順,也沒有半點不自在的模樣,他便有些欣喜,竟咧開嘴笑起來,眼角竟析出淺淺細細的一條細紋,若非我看錯,竟是他有了皺紋?

這些日子以來,他恐也是憂愁不已吧。

我垂了頭,想起一事,便開口道:“有一件事,我想你能應允。我想帶著阿琇的孩子給楚兮年看看,畢竟是親骨肉,你總不能叫他們永不相見吧。”

本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兒,我想他是定會答應的,卻不料他竟猶豫了,微微張著嘴,就是久久的沒應下。

我覺得奇怪,可又不願再開口問一次,便也沒開口。

“也是應該,隻是你何必去?”他終於開口,隻是沒有一口應下,反問我。

“我有些話想跟他說,我盼望他能夠放棄莫須有的一切,好好待阿琇,我希望阿琇今後能過得好。”

“噢,也好,你勸勸也好。”他笑著,遲疑著,終於應下。

我愈加覺得古怪,隻是沒有表露出來,默默道了一聲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