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時玖卷 靈光閃現

虛弱的蘊卿緊緊扯著身邊之人的袍子,很用力地呼吸,想象著貪戀昭的味道,任由淩子歸將自己牢牢擁在懷裏。

可任他百般欺騙自己,亓官昭的味道,也永不會忘記。對他太過了解,就算閉了眼睛,死了心魂,也終究騙不過自己。

縱使他的懷抱融化他心底的寒冰,可他卻終究不是他。

蘊卿隻覺心口被夾在兩麵徐徐推進的牆之間,一點一點被壓迫得透不過氣來,眼底的酸澀令他強忍的淚滴頃刻洶湧,如一隻浸滿了水的魚被倒掛在樹上,那些鹹鹹的淚便如數從他的眼中嘩啦而出,耳際盤旋縈繞的,是那句:

我願與你齊享富貴榮華,卻不忍你陪我共赴黃泉,因為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淚眼模糊的他忽地推開了緊緊擁著他的淩子歸,跌跌撞撞奔向不遠處的一片廢墟,方才那裏仍是一座的宮殿,而今他的昭卻將永遠長眠於此。

“亓官昭!你給我回來!給我回來!回來!”傾國傾城的人兒滿身塵土,歪歪斜斜吃力地奔跑,突然膝蓋打彎,吃痛跪在茫茫塵土之上,話到最後已是聲嘶力竭,幾滴水珠灑在地麵,形成斑斑印記。

蘊晗跪在地上,垂首啜泣,不忍抬頭,身後是白衣永期,鳳眼緊閉,悲從中來。

“亓官昭!你說我睜眼就能看到你!你這個騙子!大騙子!”蘊卿仍舊在陰冷的寒風之中衝著那一片塵煙呼喊,聲音沙啞得低沉可怕,雙手攥了地麵的砂石,用力地握緊,直至那些堅硬的石頭刺進他的肌膚,滿掌的淋漓鮮血,大大咧咧地展示他無與倫比的憂傷,卻哽咽著泣不成聲。

一記寒風呼嘯而過,卷起他的悲慟心緒,蕭蕭向天上盤旋而去了。蘊卿伏於地麵,以肘支撐,雙膝艱難地挪動向前爬行,膝頭的衣料被地上粗糙的砂石折磨得模糊一片,浸染出一大片鮮紅。緊咬的雙唇吃力得,留下殷紅的印子,他卻依舊麵向前方,義無反顧。

一點,哪怕隻是一點,就讓他和昭的距離近些吧……

淩子歸悄然起身,並不追去,隻遠遠望著,一片廢墟之前,聲淚俱下,艱難挪動的人兒。

他了解,愛上一個人,有多麽想要和他長相廝守。

他突然覺得,自己從來便是多餘的。上天要滅爵次,蘊卿獨戀亓官,他的存在,究竟是為何呢?

一方霸主,千古帝王,傾盡天下,拱手河山,隻想問卿一句:

若我死了,你是否會有一點點,哪怕隻是一點點的難過?

冬日的寒風凜冽而飛,就是刺骨帝,錐心的痛。一如他們的心,各自所為有別,卻又殊途同歸。

四人無言,心緒萬千,唯有一涓流經廢墟旁側的狼天河支流滾滾向南。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正在這時,冷風送來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由遠而近,竟是許久未見的大蛇青刺。

青刺遊走得極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已躥至那條狼天河支流附近,看也不看,一頭紮了下去,初時甩起陣陣水花,隨後變為一圈圈**漾開去的漣漪,最終消失在略微渾濁的河中了。

蘊卿失神了半餉,艱難地撐地而起,一步步忍著膝頭的劇痛向前去,身後留下了一串緋色的**,開出大朵大朵的血色曼殊沙華,而那些淒迷,又怎比他一顆雖生卻不如死的心。

“連青刺都去陪你了,昭,我又怎麽會棄你不顧……”幹裂的唇已沒有往日的如櫻秀美,喃喃自語,微微翕合。“我曾對你說過,我不怕死,隻是舍不得死,如今還有什麽是我舍不得的……”

昭長眠於水中,所以青刺鑽入水中陪伴他去了。那麽他,也該溺水殉情,隨他而去吧。

“有我抱著你,就不會覺得冷了……”蘊卿顫巍巍的一步,已跨入刺骨寒冷的河水之中,向深處挪去,他展開了雙臂,溫柔地擁抱陰冷噬骨的寒水,沒有絲毫猶豫,隻兀自呢喃,麵帶微笑,唇角含淚,淚眼模糊之中仿佛又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那一刻仿若天地之間萬物皆逝,唯有他和昭,不離不棄,生死相許。冰水漸漸沒過他的膝頭,染了大片血紅,如紅蓮開在河麵,詭異豔麗、淒迷痛心的美。

“蘊卿!不要做傻事!”

“別去!娘親已經走了,我不想再失去你!”

“亓官昭用己之命,換你一命,你卻忍心辜負他一片苦心!”

彼廂三人突然警覺蘊卿行徑不對,出聲喝止,淩子歸更是心頭一緊,飛身而去。

水已漫過蘊卿的腰際,此刻的他卻佇立半餉,久久未動,鎖眉沉思,是被說服了?還是害怕了?

淩子歸先行飛身落在水邊,正欲奔入水中拉蘊卿上岸,熟料水中的蘊卿忽然轉身,語氣堅毅大聲道:“是青刺!青刺他鑽到水裏去了!”

永期與蘊晗二人也及時趕到,聽到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都不知所雲,淩子歸輕輕向前挪動步子,緩下語氣寵溺地哄道:“是的,我們都看到了,但是你不能也做傻事,聽話,快回來。”

“不!不是的!青刺!青刺他是一條水陸兩生的蛇!”蘊卿不知從哪兒來了精神,和方才低沉的情緒完全不同,一時大喊大叫,雙手拍打起無數水花,濺濕了他褐色的長發。

三人一聽,都有所頓悟,但是隻靈光一閃,卻無法捉到某個關鍵的環節,一時理不清頭緒。

蘊卿急得張牙舞爪忙道:“青刺是通靈神物,深諳水性,就算是尋死也不會無端端鑽入水中去,我剛才太過衝動竟然急糊塗了,方才我大致想了一下,但是時間緊迫有些細節還不敢確定。之前永期捧了狼天河的水來給我喝,我就覺得那味道很是熟悉,剛剛才突然想到正是地洞之中滲水的那股混了泥土的味道。根據龍脈地宮的方位和之前我在洞中時滲水的速度來看,洞中的水應該和外麵的水係相通,而這附近僅有這狼天河一條支流淌過。洞中暗處定有機關作為水閘,武使搬動青花瓷瓶,機關轉動,出口封死,水閘開放,所以外麵的河水湧入洞中,直到洞內與洞外的水平麵保持平衡。我粗略估計了一番,以王宮較高的地勢來看,水漫上去靜止之後與大殿地板上的洞口應是有一人以上左右的空間,水漲之時,昭定會竭力浮出水麵,以求呼吸,當最終水麵漲停之後,他若發現仍留有一定的空間,定會苦苦支撐等待我去救援,那石壁凹凸不平,有可攀岩之處,就可避免不斷踩水消哄力。隻是害怕裏麵空間閉塞,呼吸困難。”蘊卿娓娓道來,條理清晰,方才隻出神一瞬間,竟已思慮甚多,縝密至此,不禁讓眾人敬佩不已,他沉了沉氣,得出了最後的結論,“置之死地而後生,既然在上的出口已經封死,那麽另一個出口很有可能就在水下!青刺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率先潛入河中一探!現在隻能等著青刺快些回來,告訴我們它已找到水閘入口。”

現在的蘊卿一掃之前的悲慟欲絕低迷不振,亓官昭仍有生還希望,他便來了百般勁頭,一直以來,都是昭在保護他,而這一次,就讓他去救昭。哪怕隻有一絲生機,他都要竭力去闖。

淩子歸擔心蘊卿安危,緊鎖劍眉,思忖道:“青刺與亓官昭心靈相通,定能將亓官昭救出,你快上岸來。”

“不,能救他的人,隻有我。”蘊卿用力搖頭,回身望了兩眼,似是在焦急地等待青刺的到來,“這龍脈地宮構造精妙,設計之人定是殫精竭慮,洞底開始滲水之時,我就注意到水勢上漲得不快,水中隻是參雜了泥土雜質,並無河底常見的石塊、碎木等,可見水閘的入口附近一定有寬網、鐵欄等作為層層格擋,以免有大石、殘木衝口,阻塞水閘,導致河水無法湧入洞中,更有甚者,也許水下的入口處又會分出許多岔口,讓外麵的人難以正確到達地宮。青刺身形龐大,雖通靈性,卻也無法穿越重重阻礙,況且它並非神物,水下混沌漆黑,情況複雜,難辨方向,要尋找昭的下落難上加難,而我身上配有與昭一對的‘天地雙生石’,可以在黑暗之中感受到他的方位,受此指引,方能盡快找到他的所在……”

“如此一來,別無他法了。”永期徐徐歎了口氣,如果這是最後的方法,也隻有讓他一試,況且以蘊卿現在的勢頭,是不去救人不罷休了。

蘊晗上前一步道:“我水性不錯,讓我同去,也好有個照應。”

“不,你不能去。他需要你來照顧。”蘊卿望向蘊晗身旁神色凝重的淩子歸,爵次的君王,從前一直覺得虧欠他太多,但是自從亓官昭以花喻人,令他想通諸事之後,他的鞋已平和許多,語氣堅定,“就算是死,也請讓我和昭在一起,相守長眠。”

就算是死,也請讓我和昭在一起,相守長眠。

這一句話在淩子歸腦海中紛繁盤旋,如突然冒出的一顆新芽以一股無法阻擋豪氣衝天的勢頭破土而出,使得淩子歸龜裂的酗被戳出一個大大的洞。他隻覺自己一直如大地一般深沉的愛戀、包容、堅持、苦苦支撐,終敵不過那顆新芽豪情懾天,無論土壤多麽深厚硬朗,要發的芽,就算飽經壓抑,也會有爆滿枝頭的一天。

他愛那個男人,竟深至此。生當同歡,死亦同眠。就像他戀卿一般,刻入骨髓,永誌不忘。可他做不到,縱是知道他們相愛得深,亦是放不了手,蘊卿越是倔強堅強,如雪中之梅,他就越是戀他那股泠然的氣節、淩烈的淒美、從一而終,雄那副不盈一握的身軀,要承擔多少驚天動地,幻想著有一天,這些在他身上一一重演……

愛情就是個反複無常的矛盾東西,得不到的偏想得到,費盡心機依然無果。

恨,多少還是會有的,隻是恨過之後,總還會期盼那些美好的故事會在一個悠閑的午後發生在自己身上,於是那些自己編織的幻想越來越無懈可擊,得不到的人也越來越完美無缺。而恨,已在不知不覺間覆又轉變為傷人傷己深不見底的癡迷,待到恍然之時,卻發現人生早已窮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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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青樓魅寵》第二部:落芳顏,正式開填咯!

開心開心,感激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惑會盡力一如既往為大家呈獻精彩的故事!

收藏多多,票票多多,留言多多,動力自然多多。

哈哈,開玩笑啦。

今日寫了淩子歸與蘊晗的詩詞,不知道親們感覺如何。

看了這卷是不是覺得愛死蘊卿啦!那麽聰明的啊!

讓你們覺得心又活絡過來了是不是?

哈哈,看惑惑多好心,不是後爸吧!

生離死別最痛了……

——夜間4:28更完,古惑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