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被撕掉的證據

周曉京蹲下去,細細瞧著足印,道:“應當是男人的足印,具體的碼數最好還是等方原拿特製工具來測過才準確!”

霍雲帆卻抱著胳膊不動聲色,出了半日神,說道:“你不覺得這個碼數很眼熟嗎?”周曉京微微一凝神,她也有同感,昨天勘察喬安琪家裏的時候,家中那些男式鞋的碼數周曉京都默默地記在心裏了,而不管喬安琪外麵有沒有男人,唯一敢把鞋光明正大放在這個家裏的男人就是陳敬夫。

霍雲帆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一般對凶手來說,為了隱藏自己鞋的碼數,很可能會有大腳穿小鞋或者小腳穿大鞋的情況,但是你想一下,這堵牆雖然不高,”他指著喬安琪家的後牆說道,“可是想要翻牆而入,卻不是件輕鬆的事,你讓我穿上一雙不合腳的鞋,我都不能保證一定能翻過來,所以,這個鞋碼應當就是凶手的鞋碼。”

周曉京遲疑道:“可是鞋的碼數並不像指紋那樣,有唯一的確定性,碼數相同的人比比皆是,更不能作為定罪的證據。”

霍雲帆道:“不錯,鞋的碼數不能代表一切,可是有些證據,還是非常不巧地留在現場了!”

周曉京一聞此言,就知道霍雲帆一定是發現了什麽令人驚喜的事,但是她個性強,不願事事都要詢問霍雲帆,周曉京盯著鞋碼望了半日,忽然指著鞋印上淺淺的紅色,道:“這......這是紅壤啊!浦江沒有這種泥土的,這是從哪裏來的呢?”

紅壤一般發育於熱帶和亞熱帶雨林、季雨林或常綠闊葉林植被下,因為缺乏堿金屬和堿土金屬而富含鐵、鋁氧化物,呈酸性,所以生成紅壤,其中含量最多的是紅褐鐵礦與赤鐵礦。紅壤因為有這樣的屬性,很多植物都不能在紅壤中生存,但也是少數植物的生長,反而極度需要紅壤,比如毛豆、茶葉、茶花。

“茶花!茶花!一定是茶花!”周曉京幾乎是歡呼著說出這句話的。

霍雲帆在微笑著點頭,浦江市沒有紅壤,要把嶺南一帶的紅壤運抵浦江用來種花,這樣奢侈的手筆,就連霍家周家這樣的豪族也不會這樣做,浦江市唯一有紅壤的地方是福康醫院,那裏現在雖然是醫院,但在前清時可是王爺的園林,用這種窮侈極欲的方式來養花,也隻有前清那些作威作福的皇族才想得出。

周曉京想起當初父親病重時,住在福康醫院裏,她百無聊賴之際,經常去醫院後麵那一大片叫曼陀羅館的地方去觀賞茶花,白瓣而灑紅斑的,叫作“紅妝素裹”,大白花而微有隱隱黑斑的,叫作“滿月”,白瓣上有兩個橄欖核兒黑斑的,卻叫作“眼兒媚”,還有什麽十八學士、十三太保、八仙過海、七仙女、風塵三俠、二喬、八寶妝、倚欄嬌,那些繁複的名花,也隻有日日養尊處優的王爺才養得起。

是陳敬夫!

陳敬夫如果想悄悄潛回家裏來動手腳,從福康醫院的前門走出來的確太紮眼,弄不好就會壞事,他為了以防萬一,從醫院的後門出去,而福康醫院的後門設在曼陀羅館,他要想出得後門,必定要經過那片鋪著紅壤的花圃,真是機關算盡,天網恢恢!

霍雲帆與周曉京並肩蹲在後院的花圃裏,兩根手指摸著下巴,疑惑道:“這卻又奇了!陳敬夫可是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的。”

周曉京道:“他雖然有不在場證明,但卻不能排除他雇凶殺妻的嫌疑,更何況喬紫榆失蹤一事,他有脫不了的幹係!如果凶手真的在現場留下什麽要命的東西,一旦我們查到真凶,勢必要將他牽連出來。”

霍雲帆一想有理,便道:“事不宜遲,咱們去屋裏看看吧,這回可一定要看仔細。”

進了屋子,仿佛還是跟昨天一模一樣,連一根頭發絲都沒動過,霍雲帆對周曉京笑道:“這回得看你的了,你的記性是頂好的,咱們這次勘察,不需要找新的線索,隻需找出這間屋子裏跟昨天不一樣的地方就可以了!”

周曉京自幼記性極好,小時候跟著先生讀《四書》《五經》,她總是記得最快最牢的那個,後在埃克塞特大學讀書,周曉京平時把精力都用在鑽研犯罪心理學,讀偵探小說上,不到考試前三天不惡補,考出的成績卻總是優等,那時她跟霍雲帆比記憶人臉,也總是她記得為多。

此時用到了自己的強項,周曉京便閉目瞑思,把昨天勘察完現場時,現場的種種事物在腦子裏過了一過,然後衝霍雲帆點一點頭,笑道:“可以了。”

於是霍雲帆讓周曉京走在前頭,一樣一樣檢視屋裏的東西,應該說,宋士傑的努力還是十分有用的,現場大致保護得很好,除了喬安琪最後的晚餐在經過方原檢查之後處理掉之外,別的看不出有什麽動過的地方,就連她最後一晚在“江畔明珠”穿的紫色電光綢長裙都還是原樣搭在椅子上的。

喬安琪屋子裏東西很多,周曉京檢視了一個多鍾頭,臉色由躊躇滿誌逐漸變作沮喪,霍雲帆於是安慰她道:“別著急,橫豎咱們有的是時間,隻是有人來過屋裏,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周曉京開始一格櫥櫃,一個抽屜地細細去查,查到床頭上一隻小抽屜時,周曉京打開,見裏麵的東西並未有所減少,才要關上,忽然靈光一閃,覺得仿佛哪裏不對頭,重又把抽屜打開,盯著抽屜裏一本大紅色燙金字的賬冊凝目不動,周曉京沉思半日,輕聲道:“我記得這本大紅賬冊的燙金字是麵朝下的,現今怎麽翻過來了?”

一本賬冊而已,宋士傑手下這幾個人,還不至於毛手毛腳地來亂翻,霍雲帆拿起賬冊,一頁頁檢視,見是一本記錄結婚禮金的賬冊,一般夫妻結婚時都會拿來記下親友隨的禮金,以便等別人有喜事時確定自己這邊隨多少禮,霍雲帆慢慢翻著,翻到十來頁的時候,忽然雙目中現出神采,對周曉京道:“你看這一頁,缺了一角!”

周曉京拍手,叫道:“沒錯,我記得牢牢的,昨天這本賬冊完好無損,一定是有人在咱們勘察之後做了手腳!”

霍雲帆認真看了看缺掉的一角,道:“這裏應當是一位隨禮人的姓名,你看,這個人隨了五十元,禮金數目還記得清清楚楚,人名卻被撕掉了!”

周曉京的心狂跳起來,如果喬安琪的死真的與陳敬夫有關,那陳敬夫雇凶殺人的可能性就會非常之大,而陳敬夫這樣的一個債務纏身的小職員,是絕對沒有財力去請黑社會下手的,那麽陳敬夫就很有可能會去請身邊的親戚朋友來行凶。

周曉京圓睜著一雙杏眼,對霍雲帆道:“你還記得嗎?咱們曾經推測過,喬安琪死的時候穿著見客的半正式的晚餐服,說明凶手可能是熟人,但還沒有熟悉到可以讓她穿睡衣接見的地步!如果是出現在隨禮賬冊上的普通親友,不就正好符合這樣一種身份嗎?”

霍雲帆卻沉吟道:“不過很惜,一般來說這種賬冊隻會記一份,結婚時誰隨了禮,也隻有辦喜事的夫婦能記得住,換句話說,這賬冊上被撕掉的人,除非是喬安琪或陳敬夫才有可能記得住,但這兩個人都不可能回答我們!”

忙了半日,空歡喜一場,如同雨後的天空才出現五彩祥雲,瞬間著又煙消雲散,烏雲壓頂,他們的破案之路又回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崎嶇小徑上,周曉京也不禁泄氣。

霍雲帆卻笑著安慰她道:“破案哪有一帆風順的?咱們也不是福爾摩斯,就算是福爾摩斯,也隻是在華生眼裏出神入化,不費吹灰之力地破案罷了,真到了自己做起來時,卻是充滿曲折艱辛的!”

在山重水複疑無路的時候,霍雲帆溫暖地鼓勵,無疑使周曉京又充滿了鬥誌,她舉目笑道:“至少我們知道了,陳敬夫與此案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隻是一時還拿不到直接的證據而已!”

霍雲帆看看手表,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午餐時間,見周曉京臉色有些蒼白,因笑道:“這一上午忙壞了吧,中午我請你,門口有一家川菜館,你不是很喜歡他們的酸辣粉和水煮魚嗎?”

周曉京拍一拍胃,打諢道:“天天被你請吃飯,過得幾日我非要變成大胃王不可,我可還不想變個胖妞兒呢!這裏離江灣也不遠了,下午我想要請兩個鍾頭假,邵媽媽的小孫子病了,雖然雪枝替我送了補品過去,可我想還是親自去看看為好!”

霍雲帆點頭,他知道邵媽媽從小把周曉京養大,與養母無異,周曉京父母去世之後,邵媽媽更是周曉京最親近的人了,便說:“去醫院看病人要緊,你這兩天查案子也累了,下午就在公寓裏多休息休息,不用來上班了!”

周曉京挑眉瞧了他一眼,玩笑道:“你可是付給我全日的工資,這樣隨隨便便放職員的假,明鏡豈不吃虧了?”

霍雲帆但笑不語,心想,隻要能天天能見到你,我吃一輩子的虧也求之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