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湖位於上京城外約三四十裏的地方,它狀似蝴蝶,西北、東南兩處如兩翼逐漸翹起。湖的兩側森林茂密,湖光山色,景色宜人。湖中大小島嶼甚多,如星子一般密布其中。

夏末秋初時分,北湖水麵光滑如鏡,湛藍的天空倒映在如鏡的水麵上,使湖水也染上了一層淺藍。那一片碧水藍天,不知吸引了多少文人騷客流連忘返。

清晨,微雨過後,北湖的景色更為迷人。雨後的湖邊,草地上,花叢中,滴滴水珠晶瑩透亮。湖上彌漫的水氣使整座湖顯得尤為清新,尤為幽靜。

雨後初霽,當紅日爬上那水天一色的湖邊之際,一條畫舫出現在這幽靜的北湖之上。

這條畫舫船體窄長,中間設有船艙,船頭甲板往外伸出的部分,設了撐篷。此刻,那撐篷下麵,有四個年輕男人正圍幾而坐。靠近船艙的是個瘦瘦小小的少年,他十五六歲左右,秀氣的眉眼兒**漾著喜悅。坐在他左邊的是個十八歲左右的年輕男人,男人姿容俊美,修眉下的鳳眼更是溫柔多情。坐在少年右邊的似乎與少年年紀不相上下,他劍眉星目,生氣十足。而與少年對麵而坐的,比其他幾個似乎都要年長,他身形高大,麵容俊朗,舉手投足間自有一份成熟穩重。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麗善良的仙女,她手持一麵仙鏡,四處為下界百姓排憂解難。當她來到上京城外時,她在雲端休息了一下。哪知一個不小心,她將手裏的那麵仙鏡掉了下來。仙鏡掉落地麵之後,便化成了現在的北湖。仙女擔心回去後受罰,便也落下雲端,後來她的身形就化成了湖中的那座仙女峰。”李慕文手指著湖中的一座小山峰,為我們述說著北湖的故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們果然看見了那座身形嫋娜,極似少女的一座山峰。清晨的水氣纏繞在山峰周圍,恍若少女身著霓裳在翩翩而行。

應了李慕文的邀請,我和藍池在今天一大清早便乘著馬車來到了這離城三四十裏地的北湖。在這裏,我們驚喜地看見了大寶同學。

後來,從他的口中,我們才知道,其實他來上京城已有一天的時間。不過因為要與他大哥處理一些事情,便推遲到今天早上邀我們北湖一遊。

“紅紅,你何時能脫下身上這件難看的男裝,我看著怪別扭的。”大寶自從看見我這身打扮後,臉上的神情就很別扭。

我的臉紅了紅,哪個女孩兒不愛美,尤其是心上人在身邊。可是眼下我還不能脫下這身男裝,我要在完成娘親對我的囑托之後,才會恢複自己的女兒身份。而這件事情,我對藍池都還沒有提起。

想到這裏,我偷眼瞧了一下藍池,看見他正抿著嘴兒,忍笑不禁的樣子。

見我拿眼瞪他,他輕咳一聲,對著大寶道:“希文,你一路北上經過貴陽時,看見那裏的旱情是不是很嚴重?”

貴陽!我想起了那善良的孫掌櫃一家人,那裏此刻正在遭遇大旱麽!怪不得這兩天萬翠園的農官們聚在一起便在竊竊私語,我一直沉浸在與藍池重遇的喜悅中,也沒去注意這些。看來他們討論的,多半也是貴陽遭災這件事情。

大寶擰緊了眉頭:“方圓百裏,到處都是龜裂的土地。沿途有背井離鄉去外地投靠親友的,更多的還是去四處尋找水源的。莊稼失收是肯定的,我最擔心的是,有些不良商販囤積糧食而致百姓衣食無依。”

藍池的眉毛也皺了起來:“如此說來,那貴陽城守在皇上麵前沒有說實話。”

大寶玩弄著手中的茶杯:“我倒是聽說,那個貴陽城守的大舅子是大昌米行的掌櫃。”

“難道他想借機屯糧,然後趁機發黑心財?”藍池放下手中的茶杯,漫聲道。

大寶玩味一笑:“藍池,不如我們一起瞞著那皇帝,好好教訓那個家夥一頓。”

藍池笑了:“不怕欺君之罪!”

大寶哈哈大笑:“此中機關,你知我知。”看了我和正在微笑的李慕文一眼:“當然,還有紅紅和我大哥!”

我嗬嗬笑道:“收買我們吧。”

大寶眼帶狡黠地看了我一眼:“當然不會少了你的好處。”拿起茶杯,他輕輕抿了一口茶,然後又道:“如今江南大米的收購價是一兩銀子三石米,市場價是一兩銀子兩石米。前兒我們李記米行已收購三萬石米,花去銀兩一萬。大昌米行早就想從我這裏購進幾萬石大米,那個張掌櫃帶著夥計已經跟我交涉過很多次了。大哥,我們糧倉去年還有多少積壓大米?”

李慕文想了一想,道:“去年收成好,糧倉裏收購了大約十萬石大米。”

“大哥,假如我以二兩銀子五石米的價格賣給張掌櫃,你說他會不會願意?”

“當然會願意,貴陽的米價如今已經是一兩銀子一石半米,各地的米商都在拚命屯糧,誰還願意賣糧食給他呀?”李慕文笑得像一隻狐狸。

藍池有些無奈的看著這一對大小狐狸:“你們怎麽知道皇上要戶部下文限製糧價?”

李慕文大驚小怪地瞪大了眼:“藍翰林剛才說什麽,戶部要限糧價?幸虧我們是守法商人,從不會做屯糧抬價這樣有害百姓的事情。”

我對做生意一竅不通,大寶剛才那一席多少銀子換多少糧食的話就像繞口令,把我的頭都給繞暈了。不過我倒是從他們後麵的那幾句話裏聽出了個大概:李慕文以某種方式得知了戶部要限糧價的消息,他們借著那個貴陽城守的大舅子想屯糧發財的機會,將自己以往囤積的糧食以高於他們原來的收購價賣出。估計戶部限定的糧價比那個貴陽城守大舅子的收購價要低,所以他們兩個才說藉由這個機會教訓那個貴陽城守和他的大舅子。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既獲得了利益,又打擊了不良商販,真可謂是一箭雙雕!

怪不得他們兩個笑得那麽賊呢!

“過兩天,我就要去貴陽了,”大寶頓了頓:“今天我們要盡興玩一玩,來喝酒行令怎麽樣?”

藍池笑睨了我一眼:“不要喝酒,有人喝了酒會發酒瘋的。”

李慕文深有同感地看了我一眼:“對,不能喝酒!”

大寶奇怪地看看我,再看看他們,待到我的臉漸漸變紅之後,他才開心地笑了起來——

幾天後,大寶從貴陽回來了。利欲熏心的張掌櫃從他的手裏購走了八萬石糧食,對於大寶所說的李記綢莊因為虧本急需資金的理由他深信不疑,因為李記綢莊在江南似乎遇到了幾大綢莊的衝擊。當然,這其中的內幕,隻有李家二少爺李希文同學清楚。

來到上京城後,大寶並不常在外露麵。不過他帶來的一個消息倒是讓我振奮了好幾天,他告訴我,孫掌櫃一家人目前還好,他們苦心經營的那間客棧仍在。孫家媳婦兒還在去年生了一個大胖小子,雖然客棧目前生意並不十分好,不過他們會盡力支撐下去。

“紅紅,我過一段時間會回李家村,你想不想跟我回去看看?”這天晚上,我們四人在秦樓的一個雅間聽戲吃飯時,大寶問到了我這個問題。秦樓是一個戲樓,裏麵的老板姓秦,所以就取了這麽一個名字。

李家村!我想到自己和娘親住過的那間小院子,這麽長時間不見,也不知那院子荒蕪成什麽樣子了!我想到了義父羅先生,也不知他是否還在那個私塾教書!我還想起了棗花,那個善良淳樸的女孩兒,她還一直癡戀著藍池麽!可是,可能是怕提起我的傷心事兒,藍池從不在我的麵前提起李家村的任何事情。

“大寶,”不知不覺的,我把兒時戲耍間的稱呼給叫了出來:“我目前尚不能、、、”我尚不能跟你一起回去,我沒有說完那半句話。

藍池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我的手,意在安慰。

大寶看著我們兩人的互動,臉上的神色有些悶悶的。不過,沒過多久,他又恢複了說笑:“放心吧,紅紅,你住的那間院子藍池著人每年都修繕好了。不管你什麽時候回去住,都沒有問題。”

是嗎,怎麽沒見他在我麵前提起!我聞言看向藍池,他柔柔的笑笑,並不接言。我

的心一暖,便在桌子下麵偷偷握住了他的手。

“那、、、羅先生現在怎樣了?”我在私塾讀書認羅先生做義父的事情,隻有娘親和藍家人知道,在外麵,我一直叫義父為羅先生。

“哦,羅先生現在是驤州城城守,藍池沒有告訴你麽?”大寶睜大了眼。

藍池輕輕捏了捏我的手,溫言道:“兩年前,朝廷啟用舊吏,先生以往曾在翰林院任職,聲名頗好。有人在皇上麵前舉薦了他,皇上也久知先生博學多才,便任用先生為驤州城守。”

“那、、、原來的驤州城守呢?”我記憶中出現了一個笑容陰冷的男人,似乎他是原來的驤州城守。

“後秦有律,地方官吏不能在同一地方連任五年,他任期已滿,調往他處了。”藍池解釋道。

在後秦,每隔五年便要換任地方官員,統治者此舉該是在防止地方官員貪汙。雖然這不是解決貪汙的根本方法,但作為一國之君來說,有作為總比不作為好。這個年輕的皇帝,看來還算是一個明君。突然間我想起大寶他們前一段時間提到了限製糧價的問題,便問道:“吏部已經開始發文限製糧價了麽?”

大寶嗬嗬笑得好不開心:“你去問藍池,他才是官家人。”

藍池笑著搖了搖頭:“吏部今天早上已經派人下文到各地,因為貴陽遭災,為防奸商屯糧霸市,朝廷決定限定糧價。其中,大米按江南市場價為標準,定為一兩銀子三石米。貴陽城各級官員,除朝廷派給的救濟銀兩外,每戶還要按人頭捐出米糧。”

我伸了伸舌頭,這個貴陽城守和他的小舅子這回可栽了。不僅如此,他們吃了啞巴虧還不敢說出來。

接下來,大寶他們又開始吱吱喳喳地談起了他生意上的一些事情。我對做生意一竅不通,自然也不感興趣,注意力漸漸地轉到了遙遠的戲台子上那個青衣婉轉低迷的唱腔上麵。細細一聽,那唱詞還頗有些味道:“自別後遙山隱隱,更那堪遠水粼粼,見楊柳飛綿滾滾,對桃花醉臉醺醺,透內閣香風陣陣,掩重門暮雨紛紛。怕黃昏忽地又黃昏,不銷魂怎能不銷魂,新啼痕壓舊啼痕,斷腸人憶斷腸人。今春,香肌瘦幾分,摟帶寬三寸、、、”

這唱詞似在描述一個女子正在懷念她遠離的情人,戲台上的青衣將這曲子唱得旖旎多姿。

我被這柔迷的唱腔給吸引,忍不住輕輕跟著哼了起來。李慕文說,這秦樓在上京城已經經營多年,裏麵的伶人均是技藝高超。上京城的達官貴人常常出沒於此,聽說連當今皇帝都曾經在這裏聽過戲。

突然,我心思一動,便轉過頭去問坐在我側麵的李慕文:“李大哥,你既然能在秦樓訂上雅間,想必跟秦樓的老板關係不錯吧?”

李慕文笑著道:“倒是有一些交情。”

“那、、、你可不可以幫忙讓我見見這秦樓的老板?”我繼續問道。

“見老板做什麽?”藍池見狀,也過來問我。

我嘻嘻一笑:“我想經常過來聽聽戲,與老板套套交情興許以後他可以給我留個好位置呀!”

“這個地方女孩兒經常來幹什麽?”大寶教訓的口吻。

我“呃”了一下,反問道:“為什麽女孩兒不能經常來?”

藍池笑著握住我的手:“你以後想來聽戲叫上我就可以了,不必跟老板套交情。”

大寶氣呼呼地對著我們:“藍池,你不要太慣著她了,慣得她太任性以後、、、以後都沒人敢娶她了!”

藍池嗬嗬笑著接言:“是啊,紅紅,以後要是沒人娶看該怎麽辦?”

我瞪了藍池一眼,手指甲悄悄用力掐了他一下。

李慕文笑著站起身子,往門外走去。

“大哥,你去幹什麽?”大寶問。

“我去找一下秦樓的老板呀,要不紅紅該真急了。”說罷,他的眼睛淡淡地瞟了我和藍池正在糾纏的兩隻手一眼,便掀簾離開了。

大寶氣得呲牙咧嘴,我卻樂得開懷大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