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之後,上京城有名的戲樓秦樓,上演了一部新戲,新戲的名字便叫《包青天斬美案》。

這部戲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在某朝某年,有個青年名喚陳世美的,滿腹經綸,才華翩翩。陳世美有妻一名,喚作秦香蓮。膝下一對兒女,堂上健在雙親,算是全福之家。那陳世美一心想要趕考高中,於是乎妻子秦香蓮上敬父母高堂,下撫一雙兒女,全力當好賢內助。陳世美進京之後,一舉考中狀元。皇帝見他一表人才,決定將他招為駙馬。而陳世美則說自己自幼父母雙亡,一心苦讀,並無婚配。他騙過皇帝,攀上了金枝,快快活活做起了駙馬爺。

而在家鄉,爹娘盼子,妻子思夫。在一次持續了兩年的大旱之後,陳世美的父母相繼去世。秦香蓮安葬好公婆,聞聽陳世美在京城做了大官,便帶著一雙兒女千裏尋夫。哪知到了京城一打聽,才知陳世美早已當上了駙馬爺。秦香蓮又氣又恨來到駙馬府,卻被秦香蓮指使門差將其亂棍轟走。秦香蓮不服,到一個叫包拯的青天大老爺那裏告了陳世美一狀。包青天執法如山,將烏紗帽擱在一邊,頂著國太和公主的天大壓力,硬是殺了那個負心欺君的陳世美。

故事到此而止,凡是看過該戲的人,都對此戲中的兩個人物印象深刻。一個是那負心漢陳世美,看客們觀看之時,恨不能衝上台去,將那個陳世美狠狠地揍上一頓。而另一個則是那個滿臉漆黑,卻執法如山的包青天,對於他的公正無私,大家莫不拍手稱快。

這部戲上演沒多久,便受到了上京城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的追捧。街頭巷尾,酒館茶樓,到處都能聽到人們在討論該戲,一時間,這部戲在上京城風靡一時。

這天晚上,秦樓仍然上演《包青天斬美案》,而戲場內不管是大廳還是雅間,依舊是座無虛席。

秦樓的一個雅間內,有兩人對麵而坐,他們一邊聽著戲台上的秦香蓮向包青天哭訴她的冤情,一邊輕輕地說著什麽。兩人中,年紀稍小的那個是一個斯文秀氣的年輕公子。而另一個,則是一個年約二十多歲的年輕麗人。但見她,柳葉兒眉,丹鳳眼,微微上翹的眼角透著一股精明幹練。

“曲公子,多謝你給了我這樣一個故事。看這部戲的火爆程度,可能還能唱上十來天呢。”美麗的女人笑起來風情萬種。

我微微一笑,初次見到她,我怎麽也沒想到秦樓的老板竟然是一個女人。在這樣一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女人能夠出來經營自己的一份事業就已經很不易了。不想這個年輕美麗的女人還將秦樓經營得這麽有聲有色,足見她的聰明能幹不在男人之下。

與她交談了一會兒之後,我便開門見山地說起了見她的目的。我告訴她,自己曾在坊間聽過一個很是大快人心的故事,而她是否有興趣將這個故事改為戲曲。為了不讓她懷疑我的目的,我要求她在新戲上台之後分得一部分的利潤。

許是看在李慕文的麵子上,秦大老板聽我說完了包青天斬美的故事。聽完之後,她果然大感興趣,決定試著找人將這個故事改成戲曲。

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劇本,然後是伶人們熟悉劇本,新戲預唱的那天,秦大老板請來了李慕文和我同來欣賞。

不得不說,秦樓能人甚多,這部《包青天斬美案》在後世就膾炙人口。而經過秦樓的打造,包公之公正無私,陳世美之忘恩負義,秦香蓮之隱忍淒苦,真真是栩栩如生。

聽完之後,李大公子也拍手稱好。

第二天一開場,它的精彩就吸引了許多的看客。之後一傳十十傳百,這部戲在上京城當真火爆起來了。這其中,受益最大的當然是秦樓的那位女老板。這位精明狡猾的美麗女子,實踐了當初的諾言,分給了我一些銀兩。

台上的包拯唱腔穩健嚴謹、剛柔相濟,他已經開始數落起陳世美的罪狀了:“駙馬爺近前看端詳,上寫著秦香蓮年三十二歲,狀告當朝駙馬郎,欺君王,瞞皇上,悔婚男兒招東床。殺妻滅子良心喪,逼死韓

琪在廟堂、、、”

“曲公子,你這個故事究竟從何而來?”秦大老板一邊吃著桌子上的茶點,狀似無意地問我。

我看了看對麵這個精明美麗的女人,平靜地回答:“不是已經告訴秦老板了嗎,是我從坊間聽來的,難道秦老板不相信曲宏所說?”

女人嬌媚地一笑:“曲公子說哪裏話,你既然是李少爺的朋友,我還有什麽信不過的。日後若還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故事,可以再告訴我啊。”

我笑了:“要是有這等好事,曲宏必定不會忘記秦老板的。”我的目的自然不是她給我的那些銀兩。我是在試探,到底那個人看見了這部戲之後,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幾乎每晚,我都會到秦樓來。藍池這段時間有點忙,他不能陪我過來,就派了陸聲趕馬車送我過來,再接我回藍府。

今天晚上,戲還沒上場的時候,我果然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進了秦樓的大門。我坐的這個位置正對著門口,來來往往的人我都看得清楚。給了戲樓夥計一些好處之後,他還幫我打聽了那個人所在的雅間,竟然就在我的旁邊。

我正打算想辦法偷聽隔壁的動靜時,秦樓的大老板卻出現了。我要辦的事情還需要她的幫忙,於是我便不得不安安靜靜坐下來,陪她一塊兒說話聽戲。

“老板,老板!”有人在門口輕喚。

“什麽事兒?”清脆的女聲透著威嚴。

“隔壁的大家找你有事!”在秦樓裏,若是遇上了權勢大的大人物,他們一律稱之為“大家”。

“哦,”秦大老板的柳眉輕輕皺了起來,轉向我的時候,她的笑容仍是那樣風情:“對不起,曲公子,今日我還有事,不能相陪了。”

我心頭一動:隔壁的大家,不正是他麽!想到這裏,我忙衝秦大老板道:“無事,秦老板請慢走,我們改日再聚!”——

秦樓的戲台上,《包青天斬美案》已近尾聲。當除去官袍官帽的陳世美被押上虎頭鍘旁時,底下響起了一片叫好之聲。

然而,秦樓的一個雅間裏,有個中年男人看見此種情景,非但沒有露出痛快之色,反而麵色沉鬱,似有怒氣隱忍其中。

站在他身後的是另一個身著青色袍子的中年男人,他瘦高的個兒,雙眸細小卻精湛有神。此時他的眼睛雖然也盯著戲台,但他的耳朵卻警覺著四周的動靜。

“於順,秦樓老板過來了沒有?”坐著的那個,秀眉秀眼,氣度威嚴的中年男人對著身後的男人道。

“馬上就過來了,相爺!”叫於順的男人畢恭畢敬地回答。

話剛落音,便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請進!”於順沉聲道。

門開了,一個身著水紅衣裙的絕色麗人出現在門口。

“秦玉鳳拜見相爺。”丹鳳眼兒輕輕一瞟,美人兒檀口輕啟,聲如黃鶯般甜脆。

坐在椅子上的於青山於大宰相聞言轉過了身子,見到門口的美人兒,他牽唇淡笑:“秦老板,好久不見,請進吧!”

秦樓的大老板秦玉鳳秦大美人兒嫣然一笑,隨即嫋嫋婷婷地進了雅間。

戲台上,伶人們已在謝幕,觀眾掌聲如潮。

“秦老板,你我相熟也久,此處不必拘禮,坐吧。”見秦老板侍立於旁,於大宰相淡淡道。

“玉鳳失禮了。”秦老板倒也不推辭,在於大宰相的對麵坐下了:“相爺今晚找玉鳳何事?”她單刀直入。

於大宰相一愣,隨即哈哈大笑:“秦老板果真是快人快語,本相不過在此略坐一會兒。”頓了一下,又道:“聽犬子講,秦樓又上了一部新戲,本相便過來看看。這新戲、、、果然很精彩呀!”看了看底下擁擠的人流,於大宰相意味深長地。

秦老板抿嘴一笑:“相爺過獎了。不過,倒不是我秦玉鳳自誇,這上京城,確實沒有哪一個戲樓能趕上我們秦樓的。”

於大宰相點點頭:“秦老板聰明過人,本相明白。隻

是,本相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一下?”

秦老板忙道:“相爺,快莫折殺小女子了,請相爺賜教還差不多。”

於大宰相沉吟了一會兒:“秦樓除了傳統戲目之外,常常有新戲推出,不知、、、秦老板這些新戲由何人所寫,譬如說,今晚的這場《包青天斬美案》。”

秦老板俏眼兒一溜,隨即笑道:“相爺也想辦戲樓,挖我的角兒來啦!”

於大宰相一愣,隨後哈哈大笑:“秦老板真是會說笑,我有心辦戲樓,卻爭不過秦老板啊!”

“相爺過獎了。”秦大美人兒以手掩唇,神態嬌媚:“不瞞相爺,我底下有一些寫手,常常出入一些酒館茶樓。他們聽到了一些新奇有趣的故事,便會將這些故事改成戲曲。這場《包青天斬美案》也是我這些寫手從坊間聽來的。”

於大宰相轉動著手中的茶杯:“坊間的傳說,倒是個好辦法。不過你這辦法若是告知與我,不怕我真的開個戲樓搶你的生意麽?”

“相爺不會的。”秦老板笑道。

“為何?”於大宰相反問。

“相爺為後秦百姓操勞,日理萬機,哪有閑心思來管這樣的事兒?”秦大美人兒薄唇一翹,風情無限。

“好一個日理萬機!”於大宰相眉眼兒一展:“秦老板當真是蕙質蘭心呀。”轉頭對於順:“於順,戲也看完了,我們不打擾秦老板了,先走一步!”

秦老板連忙起身:“恭送相爺,歡迎相爺下次再光臨秦樓!”

於大宰相擺擺手,在於順的陪同下,走出了秦樓。

曲終人散,秦樓又恢複了安靜。看著眼前的這棟大樓,於大宰相沉吟些許,問著身邊的男子:“於順,你之前在秦樓雅間告訴我,說李家村根本就沒有曲宏其人,可是如此?”

於順恭聲道:“是的,相爺,不僅如此,我發現還有一批人也在查曲宏的消息。”

於大宰相擰緊了眉頭:“這個曲宏,到底是誰呢?”

“相爺,藍翰林肯定清楚他的身份,因為眼下他住在藍府,並且以藍翰林的義弟相稱。”於順上前一步,輕聲道:“相爺若有疑問,不如去藍府、、、”

於大宰相搖了搖頭:“不行,我們能想到的,他們估計也想到了。如果我貿然前去,豈非打草驚蛇!再說,你不是說另有一批人也在打聽曲宏的消息嗎,不如、、、等他們先動手罷!”

於順點點頭:“相爺所慮極是。”

“我讓你打聽夏月娘母女的事情,你打聽得怎麽樣了?”於大宰相突然轉變了話題。

“自從三年前離開李家村後,便再無任何消息。”於順回道:“這個曲宏,這件事情倒沒有瞞我們,這對母女確實是在有人打聽她們消息之時匆匆離開的。據說,她們離開之時,一字未留,所以,也查不到什麽消息。”

“那,打聽夏月娘母女和打聽曲宏的是否就是一批人呢?”於大宰相再一次問道。

“於順大膽猜測,應該是同一批人。”於順緩緩道。

於大宰相眯縫了眼,看著遠處的那片天空,他陷入了沉思。

“夏家母女所住的地方,你、、、可看見了?”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於大宰相複又問道。

於順點點頭。

“那、、、是否破敗不堪?”於大宰相的聲音裏有了一絲沉重。

於順搖了搖頭:“與李家村其他人所住的房子一樣,雖然簡單,倒也幹淨整齊。”

“幹淨整齊?”於大宰相驚訝地:“不是荒蕪了三年麽!”

“是啊,說也奇怪,夏家那對母女走後,便一直有人在幫著收拾房子。因為來去匆忙,我也沒有打聽是誰在幫著收拾房子。”於順道。

於大宰相黯然的語氣:“想是那些交好的鄉鄰罷!”

於順點頭道:“當是如此。”

已是夜深時分,兩個男人在街上緩緩走著,身後一輛馬車,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身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