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邑冶署門前刻的律令從地裏挖出來的時候依然完好。秦鬱親手用錐子剔除溝槽之間的泥土,然後命冶令把石塊拚接起來, 砌成原來的模樣, 擺在北門口。

十日內, 舊工址的清理工作完畢, 與此同時,一座新的夯土台在附近壘成。

果先生繪製工圖, 豐指導工人立柱搭梁, 佩蘭監督泥牆瓦頂, 伴隨斧鑿之聲, 煉坊一日日建起。應龍門下則在陶工室搭設用於熔煉的石鍋和用於捶打的鍛床。

工事總體而言是順利的,卻並非毫無波折,眾人齊心協力, 共闖過三大難關。

一始的困難在於工具。

冶署原有的工具在爆炸火燒中幾乎全部損毀,百姓家中的自己要用, 而各方私人攜帶的工具顯然又存在極大的地域性差別,就像削刀, 不太方便統一調度。

姒妤想出一個點子。

他建議秦鬱以司空府名義征調周圍郡縣的器具, 一方麵進行銘文登記, 普及新律, 一方麵租賃使用,如此在冬季既不誤各地農時, 也能解決工具短缺的問題。

對此,酸棗郡函人響應積極,為表達對秦鬱的感激, 他們貢獻出八百把削刀。

眾人誇:“還是姒郎知世。”

姒妤跑遍方圓三十裏,按時備齊了權衡、尺規、砣機、鏟鎬、坩堝等等工具。

二來是製胚。

由於鐵料已受過損傷,劍胚的設計隻有更完美,才能達到和原來一樣的品質。

石狐子依然擔任範坊坊主,他從陶工室扛回幾桶殘存的五色泥,一心開始製胚印範,可盡管秦鬱一直在旁監督,也隻能確保形製一樣,弧鋒韌度始終不理想。

彼時,石狐子正在困頓之中,路過竹茹的工坊,見竹茹砥礪,不僅劍刃在動,砥礪石也跟隨一個底盤自轉,兩邊互相配合,磨擦的弧線就從平麵變為立體了。

“水不轉,山可轉。”

石狐子暗道。

石狐子忽悟出一種方法,立即說與秦鬱聽。秦鬱覺得可行,於是二人分工,秦鬱先試驗範片在不同火候之中的彎曲形變,估計預留的空間,繼而設計出新的弧度,石狐子則練習刀法,取代原有的畫點描線,獨創出一招“蛟龍過海”,“蛟龍過海”繼承秦鬱的“桃林落瓣”,一氣可切出六寸弧鋒,徹底解決了先前用三段弧線連接範片所造成的充型不飽滿,易勾拉毛刺等的問題,使廢鐵得以重用。

初冬之時,各工室相繼落成。

第三次挫折卻又襲來。

毐正在劑坊研究修補鐵料的方案,各類金石混在一起,發出五色的神秘光芒。

值此,寧邑突然鬧起了鬼。

夜裏總有人看見鬼魂在街道遊**,播撒鬼火,白天家家戶戶門口驚現狐狸毛。

人言:“看見那個戴麵具的男子沒有?那是旋龜,邪獸啊,定是他做的孽。”

毐有口難辯。

秦鬱勸毐,不然就摘了麵具。

毐不從。他戴麵具自有理由,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他絕不展示自己的麵容。

無奈之下,毐決定捉鬼。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毐命手下在各路口埋伏,果然看見三三兩兩的鬼魂。鬼魂披頭散發,鳥頭蛇尾烏龜背,腳踩白火在街麵爬行,口中念念有詞。毐不動聲色,等著其中一隊鬼魂走近,箭步上去,大喝一聲,一掌掐住了鬼頭子的喉嚨。

“啊!”

一聲淒厲的叫聲傳徹街巷。

狐狸毛掉了滿地。

毐冷笑,揪著那鬼頭子的長發,一路把鬼拖回工室,次日天明,城頭捆著,一摘麵罩,真相大白。“啊!竟然是他!”毐把磷粉灑在空中,化作喜慶的花火。

原來是剛被革職的竇芸。

竇芸見桃氏死灰複燃,遂假扮鬼魂製造輿論,未曾想,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毐問秦鬱:“詆毀司空,如何處置。”

秦鬱道:“人不人,鬼不鬼,斬了。”

寧懷求情,無用。

秦鬱用竇芸的血祭了青龍。

當日,毐用奐金、奐銀、白錫等稀有的金屬為傷痕累累的白鐵配出一方良藥,他先用池鹽為引,讓鐵在熔煉時先把組織內殘留的裂縫暴露出來,這時,柔軟的稀有金屬伺機滲透,用良好的延展性和防腐性,緩和熱應力的不均衡,妙手回春。

鬧鬼事件就此平息。

如是,桃氏的工事跨過三道坎,終於在仲冬時節開爐,迎來了第一次的重熔。

白皚皚的雪原之上,金坊率先燃起熔煉提純的火,純白的鐵水平安地從石鍋中流出,霎時,謠言肅清,冶署其餘工人紛紛走出家門張望,思念著昔日的工室。

※※※※

“朝歌佩蘭、昊陽竹茹、長容公子府劍師,悉數應征寧邑,助秦鬱重鑄斷劍。”

“他們把損毀的劍以及尚未成型的鐵英從廢墟挖出來,重新投入爐火熔煉。”

“他們未曾耽誤地方農時,未曾騷擾鄉裏,僅調用周邊倉庫資源,搶修工坊。”

“寧邑已成二百劍。”

“寧邑已成四百劍。”

“寧邑已成六百劍。”

“寧邑八百劍,今日……”

魏國,大梁王宮。

杜子彬穿過宮門,步行在覆蓋雪絮的石階上,像往常那樣去中府找尹昭稟事。遠遠的,他卻看見何時一襲白衣站在半道等自己,那般靜美,連眉毛都凝為銀霜。

這是大梁地區一場史無前例的大雪,田間地頭,積雪深得能埋沒耕牛的眼睛。

“師兄。”何時笑著行揖,“今日,尹公不問寧邑八百劍,今日,白宮獻劍。”

杜子彬的口中仍在背誦詞句,聽何時這麽一說,登時甩開衣袖,長舒一口氣。

雀門白宮的六千黑金鍛劍,由夕一手打造,先於桃氏的六千白鐵鑄劍落成。

何、杜二人跌跌撞撞,總算拖住司空府進度,讓中府在今日為王室獻上頭彩。

“難怪穿得這樣素淨。”二人肩並肩走著,杜子彬說道,“怕奪了風光吧。”

何時道:“陰差陽錯才把差事辦成了驚喜,最好,永遠別讓尹公知道才是。”

“我隻說一句實話。”杜子彬道,“秦鬱的劍絕非玩具,應勸尹公做足準備。”

何時笑了笑。

何時的麵容恬靜秀氣,處世的姿態溫和柔雅,唯獨是笑的時候,殺意最重。

杜子彬意識到什麽。

“師弟,是不是宮裏起了變故?”

“噓……”

何時彎起眼睛。

“師兄,你自己聽。”

石階的盡頭是中府武場。

玉磬交錯,音若清泉。

一道劍光先從他們麵前閃過。

隨之,萬人劍陣映入眼簾。

旅賁軍旗獵獵飛揚,鼓點震耳,武士口中嗬出白氣如珍珠,遍灑在武場四周。

六千長劍在殿宇前合為朱雀神鳥,億萬雪花映出舞劍之人翩若驚鴻的身姿。

杜子彬道:“那是賀訣。”

何時道:“是啊。”

魏國公子嗣因執掌黑金兵器庫,特令幕僚賀訣與將士比武,以觀新劍的風彩。

此刻,眾官喝彩。

賀訣深陷在三名武卒重圍之中,卻隻披一件青紗,孑然獨立。他所馭長劍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武卒出擊,他不緊不慢,第一劍揮出,便從高處克製住對手,驟如閃電,致使敵劍似落葉紛崩;武卒接連劈砍,他的第二劍方才揮出,卻似一記鐵鞭抽在對手的腕間,直將敵劍拍落;第三名武卒大喊一聲,疾速刺來,他以劍鋒相對,霎時,金光四濺,衣袂翩躚。他足不沾塵,輕若遊雲,擊散重圍。

劍陣變幻,朱雀的兩隻翅膀展開,劍密如羽毛,在晶瑩雪花映襯下流光溢彩。

“好劍。”眾將士齊聲高呼。

賀訣雙手托住長劍,跪在殿前。

劍長三尺又三寸,七寸弧鋒,劍從緞紋如墨雲,劍刃薄如蟬翼,亮如秋霜,劍柄焊有一隻朱雀,劍首雕喙,劍格以玄鐵打造,兩端有倒鉤,形似一個“冖”。

一聲咳嗽從紗幔後傳出。

公子嗣道:“我的劍士對白宮工藝青睞有加,尹公,此劍有何獨到之處呢。”

尹昭恭立座前,伸手撥一下炭火:“六千劍同樣精銳,公子問,便沒有異端。”

公子嗣低下頭,摩挲指尖的一枚戒指,聲音低沉道:“尹公的話,觸我心傷。”

尹昭笑道:“隻若是公子不嫌棄,中府願單獨銘刻這把劍,祝王上早日康複。”

“父王常夢見門窗漏水,妖獸橫行,血濺宮闈,應是受張相蠱惑,又被秦人挾持,不得安寧。”公子嗣緩緩說道,“今日我既得到此神劍,當名其為‘斬風’。”

尹昭道:“斬風,好名。”

賀訣道:“斬風!”

霎時,樂正擊鼓,鼓聲大作,千萬武士大喝斬風,排山倒海,白雪玉石震顫。

“斬風!”

公子嗣含淚聽著。

尹昭深鞠一躬。

“公子,大魏將士等這一天很久了。”語罷,尹昭掀開紗幔,“公子,聽。”

風雪與呐喊撲麵而來。

冰冷中含著熾熱。

“斬風!”

“斬風!”

“斬風!”

公子嗣張了張口,喊出一句斬風。

“尹公不棄魏國社稷,令我欣慰。”觀劍結束之後,公子嗣握住斬風,在風雪之中賜了尹昭一道卷軸,“雀門這段日子著實受了些委屈,我知道,我也記著。”

“恭送公子!”尹昭伏地。

馬蹄遠去,尹昭抬起頭,見何時和杜子彬雙雙站在參天立柱旁,正麵含微笑地看著自己。尹昭撐膝蓋站起來,攏緊絨袍,目光又視線越過何、杜,直追旭日。

“疾風過崗!伏草唯存!”

尹昭的手中多了一道空白的卷軸,那是魏國王室賞給他的斬風令,寓意不言而明,隻要他往卷軸之上填寫名字,待寒冬過去,名字的主人將在墳塚之中迎春。

他蟄伏許久,終於等到這個時機,就在昨夜,伴隨一道密令,一切塵埃落定。

齊國宣布加入合縱伐秦的隊伍,八十歲的老魏王聽聞,在病痛之中做了一個決定,即,驅逐相邦儀,迎犀首衍回國,並迎惠子回國,改變連橫國策為合縱。

“伏草唯存啊!”尹昭大笑道,“尹某隱忍這久!總算是盼到了回暖之日啊!”

他雙腿大張仰坐在案上,笑得肚腹疼痛,嗓子含著濃痰一般,發出嘶啞喘息。

“師弟!你洞察天下之事,終不過血肉之身,非那磐石啊!你的運勢,盡矣!”

卷軸從他手中滑落,拉開長長一道白瀑,落在杜子彬鞋邊。杜子彬彎腰撿起。

“瞬息萬變!”杜子彬說道,“尹公,前幾日我還正為寧邑的氣焰憂愁,而今看來,支持秦鬱的逆黨不過是在自尋死路,是爭著搶著要往這張白帛上擠!”

尹昭道:“怕還擠不下,據星宮情報,南北更有千人之數,曾想要傾向於他。”

何時道:“恭賀尹公,大功將至。”

杜子彬深吸一口氣。他總算明白過來,何時之所以發笑,是因為嗅著了血腥。

齊國參戰,意味著合縱攻秦之事就不光是打雷,還要下雨。魏國危弱,得罪不起強秦,然而齊國穩居東方,地大人稠,技擊之士數十萬,是更加有力的靠山。

而沒有邦府保護的秦鬱,就像失去大樹屏障的嬌嫩花朵,無疑會被碾為塵泥。

想清楚這些,杜子彬不禁渾身戰栗,昔日芰荷樓恥辱曆曆在目,他想要報仇。

“尹公,秦鬱的消息不會比我們遲太多,萬一他跑了,當如何?”杜子彬道。

“論劍未果,他不會跑,性格使然。”尹昭道,“我也不指望他回大梁,隻待王上出殯,公子嗣繼位,合縱的大軍攻到函穀關,我們包圍寧邑,他插翅難逃。”

杜子彬道:“屆時……”

尹昭道:“我再與他論劍。”

“尹公英明。”何、杜齊聲道。

※※※※

這日之後,雪越下越大,各戶門窗緊閉,魏都大梁陷入一片詭異的寧靜之中。

隻有嗅覺敏銳的人能察出危險。

犀首、惠子相繼進城。

邦府門庭冷冷清清。

風向變了。

在寧邑的劍器仍差二百之時,申俞已經往惠子的府中跑了七次,七次,他的老師均將他拒之門外,隻因聽其餘門生說,他在河東淪陷之後與相邦儀往來甚密。

申俞聽著同門的笑語,腦海浮現的不是犀首與老師共創盛世的畫麵,而是被撕扯成兩半的魏國,西邊**在秦狼的獠牙之下,東邊卻還在做著狂妄的霸主夢。

他不忤逆,隻想讓更多人清醒,兼司空府對冶業的改製還在進行,他不能退。

雪夜,一盞昏黃的燈光朝他靠近。

申俞摘下兜帽,見是一位同門。

“怎麽樣?”申俞忘記行禮,急急地握住對方的手,“老師還支持犀首行合縱之策麽?你定替我勸一句,犀首隻以撥弄風雲為樂,隻把魏國當作他的獵場!”

“申師兄。”

同門的目光晦暗。

申俞道:“有話直說。”

“人為騰達,叛一次算有種,可若叛兩次、三次,那就是不要臉。”同門道。

申俞道:“管不得,你讓我進去。”

“子非魚!”同門推開申俞,手中燈火搖曳險些熄滅,風雪在二人之間低吼。

申俞微怔。

“老師他……”

“申師兄,老師離國之後,曾在濠梁與子休開懷辯論,老師問子休,‘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休反問,‘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老師氣得臉都紅了。”同門頓了一頓,苦澀笑道,“可在我眼中,那是老師最快樂的時光啊,此刻,他躺在榻上,手腳冰涼,全身沒有一處不受風雪的折磨,你還忍心打擾他嗎?你既然在河東便已背棄老師的主張,此刻,就讓他省點心罷。”

申俞眼中酸澀,低頭揉了一下。

“這是老師讓我給你的。”同門從袖中捧出一隻羽毛肮髒,奄奄一息的黃雀。

申俞接來,再說不出話。

此刻,他望著惠府中隱隱的燈華,覺得自己就像這一隻黃雀,雀兒的羽毛一旦受損染汙,它的生命也就快要走到盡頭了,而他又如何能甘心?!他不甘心。

他不願丟棄活在這片土地之上的芸芸眾生,即使背離師門,他也要走下去。

申俞離開了惠府。

他決定冒著生命的危險,為遠在寧邑的,正為冶業點亮希望燈火的桃氏遞去消息。他知道秦鬱的劍從未有過敗績,隻是這一次,他仍擔憂秦鬱的劍不夠剛強。

※※※※

青龍與應龍鏖戰一冬,終於在新年舊歲交際的那一日,迎來了重鑄的千劍。

爐膛之中火焰熄滅,如大地歎息。

“寧邑桃氏!砥礪開刃!”

一聲聲呐喊傳遍冶區。

千刃如鏡,映著歡喜團圓。

眾人鼓舞,冶署門前打起金色的鐵花。

寧懷率武庫軍官前來驗收,千劍無瑕,與舊劍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眾家都說神奇。秦鬱笑道:“寧郡守,不是說朱雀顯靈麽,那這回又怎麽說。”寧懷無言以對,一張方臉被鐵花攜帶的熱浪熏烤得紅彤彤的:“我對不住你,秦司空。”

鐵花是因鐵水有餘,石狐子好鬥,便號五坊比賽,看誰能甩到山腰那棵青鬆。

秦鬱高興,所以也放縱。

青鬆橫在他們的頭頂,看似很近,實則還隔著百尺,那金花從竹鞭子甩出,飛不到一半就遇雪凝固墜落,即使是坊中體格最健壯的大力士都累得氣喘籲籲。

竹茹的礪坊剛磨完劍,工人體能還沒恢複,也就隻能和姒妤的拐杖為伍。佩蘭、豐、果先生,整個煉坊被鶴壁纏著,被說成是耽於美色,自然也爭不得頭籌。

能和石狐子一較高下的隻剩劑坊。

“毐師兄!你不行啊!”

石狐子蘸著鐵水,一路托著光尾,眨眼間躍上礪石,一揮臂,金花飛上鬆尾。

一次比一次高。

毐來來回回看了三遍,終於抽出竹鞭,決定應戰。隻見他把坩堝拔起抱在懷中,步伐穩重而準確,沿山壁接連登上數根樹枝,將近之時,他猛地出鞭抽鬆枝。

鐵花逆雪而行。

鬆木震了一下,雪點紛紛滑落,露出掛好的竹筒,刹那之間,氣流爆散開來。

金水如雨,光耀四方。

“好看!”石狐子道。

每個人的眼中都燃著金光。

因辛勤勞動而釀出的喜悅在這一刻得到徹底釋放。斷劍之泣永遠成為過去。

正是這時,一道消息傳至秦鬱手中。

“先生,你快看,它們還是熱的……”石狐子捧著一抔散落的鐵珠子跑過來。

“先生,怎麽了?”

石狐子的笑容戛然而止,因他看見,秦鬱手中的竹簡很長很長,字很多很多。

“沒什麽大事。”秦鬱莞爾一笑,緩緩卷起竹簡,“青狐,你送我回房休息。”

作者有話要說:《資治通鑒》(柏楊白話版)

公元前三二一年:韓國宣惠王(名不詳)打算把國家大權分授給公仲、公叔,征詢繆留的意見。繆留回答:“千萬別這麽做,晉國專用六位國務官,而國家終被瓜分;齊國國君薑壬用田恒、闞止,而終於被殺;魏王用公孫衍(犀首)、張儀,而西河喪失:而今大王對二人同時並用,形勢很明顯,力量強大的一方,一定廣樹黨羽。力量弱小的一方,一定結交外國。高級官員中有的結成死黨,不買君王的賬,有的外找支援,主張割讓土地,你的國家恐怕危在旦夕。”

公元前三二〇年/魏惠王後元十五年/齊威王三十九年:齊威王田因齊逝世,子田辟彊繼位,是為宣王。

公元前三一九年,魏王國(首都大梁〔河南省開封市〕)惠王魏罃逝世,子魏嗣繼位,是為襄王。孟軻晉見魏嗣,出來後告訴人說:“看他的模樣,簡直不像是一個君王,對他無法產生敬意。他一直在那裏發呆,卻忽然間發問:‘怎麽才能獲得和平?’我說:‘等到天下統一。’他又問:‘誰能統一?’我說:‘不喜歡殺人的人能。’他又問:‘誰願意讓他統一?’我說:‘天下所有的人都願意。你可知道田裏的秧苗?七八月間如果大旱,秧苗一定枯槁。可是天際漸布烏雲,降下充足大雨,秧苗就青綠一片,生機再起。在這種情況下,誰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