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娜!翠娜!我的孩子,你到底在哪裏!”已故淘金者的遺孀薩拉踉蹌地奔走在寒夜之中,飄落的雪花染白了她盤起的長發,纖弱的身軀艱難地頂著刺骨寒風,讓人不禁擔憂,她是否下一秒就會被凍結成一座孤獨的冰雕。

“外麵太冷了薩拉!這樣下去,還沒找到翠娜,你就會凍死在風雪中的!”熱心腸的米勒太太穿著厚厚的棉衣從家中跑出來,想要把薩拉勸回屋內取暖,可薩拉卻執拗地回道:“不找到翠娜,我絕不回去!”

米勒太太見她可憐,咬了咬牙下了決心,陪著她一起頂著寒風尋覓她那失蹤的十三歲女兒翠娜。

翠娜是個極懂事的孩子,父親早逝,她便憑著弱小的肩膀,堅毅地扛起了家庭的重擔。不僅幫著母親料理家務,還出門做一些簡單的活計,比如清洗剛剛收割下來的琥珀金,以賺取微薄的工錢,好換上幾塊冷硬的幹麵包,帶回家和母親共享。

作為母親,看著幼女如此辛苦,薩拉能不心疼嗎?但她沒有絲毫辦法,丈夫已經為了前來維羅星國淘金,放棄了母星的居住權,他們已經回不了四季如春的母星了,隻能在這環境惡劣的星球上苟且偷生。

這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天,薩拉去南邊的農場裏勞動,翠娜則到附近的琥珀金田邊幫淘金者們做些清洗工作。由於翠娜乖巧懂事,為人誠信,淘金者們都樂意請這個孩子幫忙清洗,免得被有心之人趁機偷換了他們辛苦種植出的琥珀金。

今天正巧是農場結工錢的日子,薩拉從農場主手中接過得來不易的一小袋星幣,在回家途中特意繞到了殖民區最平價的服裝店裏,為翠娜精心挑選了一條粉紅色的連衣裙。

翠娜非常渴望能擁有一條粉色的小裙子,但她也清楚母親工作辛苦,賺取的工錢還要支撐她們的基本生存開銷,一條漂亮的裙子對她而言是個遙不可及的奢侈品。

薩拉卻不這麽認為,在她心目中,翠娜和其他被千嬌萬寵養大的女孩子們沒有什麽區別,她也值得擁有自己喜歡的一切。雖然自己暫時沒有能力滿足女兒的所有願望,但這一條連衣裙,是她目前唯一能送給翠娜的禮物。

薩拉帶著貼心包裝好的禮物回到家裏,滿懷期待地想給女兒一個驚喜。可她從下工等到入暮,卻始終不見翠娜回來。一到晚上,氣溫就會驟降至零下,淘金者們絕不會在這麽寒冷的環境中繼續收割琥珀金,翠娜也應該早就回來了。

不對!這顯然不對勁!薩拉忐忑地放下手中的連衣裙禮盒,披上一件打滿補丁的披風,衝出家門四處尋找女兒的蹤跡:“翠娜!你們見到我的女兒了嗎,見到翠娜了嗎!”

“翠娜不是早就收工了嗎?”白天聘請翠娜幫忙清洗琥珀金的幾個淘金者看向薩拉,神情有些擔憂:“怎麽了,她沒回家?”

“沒有,她一直沒回來!”見薩拉焦灼無比的神情,幾個淘金者也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主動說道:“你先別著急,我們跟你一直找找,說不定她隻是到哪兒去玩了。”

這話,其實連淘金者自己都不相信,翠娜是全殖民區最懂事的孩子,她的行為處事成熟穩重得像個大人,絕不會一聲不響就跑去玩耍。

“翠娜!翠娜!”幾個淘金者和薩拉一起在琥珀金田附近找了幾圈,卻仍然不見翠娜的蹤影。夜晚的氣溫還在持續下降,就連壯碩的淘金者們也漸漸扛不住了:“對不起薩拉,要不,要不我們明天繼續找吧。”

薩拉沒有強求他們,但她自己卻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仍堅持不懈地奔走在風雪之中,直到米勒太太也陪著她一同雪夜尋女。

當兩位女士尋到一處偏僻的琥珀金田時,眼尖的米勒太太指了指土地中掉落的一個清洗工具道:“薩拉,快看,那好像是翠娜常用的軟毛刷!”

薩拉腳步頓了頓,隨即瘋了似地往那片琥珀田跑去,她由於長期受凍,關節僵硬,踉蹌了一下,直接摔倒在了琥珀金田裏。薩拉甚至都顧不上爬起來,就著摔倒的姿勢伸手去撈那把軟毛刷。當她看到軟毛刷上用小刀刻下了“翠娜”時,一股龐大的恐懼將她徹底淹沒:“翠娜!翠娜!”

“薩拉......這片琥珀金田裏,有新鮮的血跡......”米勒太太的聲音有些發抖,不知是因為刺骨的寒冷,還是過度的驚慌。

米勒太太自己不敢去動這片血田,她找來了丈夫和其他幾個淘金者,帶著大大小小的工具回到這片琥珀金田。米勒太太將怔愣的薩拉半拖半抱地帶離了那片血田,兩人顫抖地依偎著,看淘金者們一點點掀開這片詭秘的田地。

他們最先是沿著血跡的方向的挖掘,幾人忍著寒冷掘開了摻著血液的土壤,土層漸漸掀開,露出了一片咖啡色的布料。看到這片布料,薩拉頓時雙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這是翠娜今天穿的衣服,她就是穿著這件咖啡色連體褲出門的,以為翠娜覺得,穿褲子工作要比穿裙子方便一些,效率更高......

隨著淘金者們挖掘的動作,這片土壤下掩蓋的一切逐漸露出真容,等淘金者們改用小鏟撥開沾滿血色的土壤,清出一具冰冷慘白的少女屍體時,薩拉徹底崩潰,撕心裂肺地痛呼道:“翠娜!翠娜!我的孩子!啊!”

原本還算得上祥和的維羅星國殖民區,在一夜之間炸翻了天。這不僅是因為一位少女被殘忍地殺害,掩埋在琥珀金田裏,更令人震驚到膽寒的,是這片琥珀田中,竟然堆滿了人類的屍體,正是先前那些神秘失蹤的淘金者!

“不用說,那一定是貝克的琥珀金田......”在看到翠娜慘白臉龐的那一刻,杜啟明就忍不住退出了視界共享,等到其他人強忍著讀取完了這枚琥珀金上殘存的記憶碎片,杜啟明才寒聲問道:“那個喪心病狂的貝克,後來被抓住了嗎?”

林聽蟄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他被憤怒的淘金者們絞死了,吊在刑場上示眾了三天三夜。”

“既然貝克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那維羅星國又怎麽會變成如今的‘幽靈亡城’?”對此,杜啟明深感不解。

邵君陽從記憶碎片中脫離後,久久無法平靜:“因為貝克在被絞死之前,公然說出了頂級琥珀金的秘密......”

“他太懂人性了。”白寒川的聲音幾近冷酷:“他深刻明白,隻要有暴利驅使,就會有無數個‘貝克’冒出來,他是第一個劊子手,卻絕不是最後一個。”

雖然眾人還不清楚,聯盟總部在這場慘劇中扮演了什麽角色,但他們知道,維羅星國是毀滅在淘金者們自己的手中。貪念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資本利益腐蝕了殖民區的每一寸土地,對於這群投機的逐利者而言,道德和錢財,他們一定會選擇後者。

杜啟明不由想起上一個世界中,艾迪爺爺遺留下的手稿和那句沉痛的論斷:“人類的屍骨終將腐朽成養料,孕育出開在廢墟之上的,血色的鮮花。”

老教授看似荒謬的言論,卻成了真實而殘忍的讖言。這些以血肉為養分孕育而生的琥珀金,便是開在人類屍骨之上的“惡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