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和靜也不知曉自己是怎麽了,往日裏與裴景誠圓房,尚且忍忍便熬過去了,今日卻如何也不願與他共赴**。

許是因他身上的脂粉味太過刺鼻,許是因著今日隔窗照進來的日頭太亮,又或是昨日方氏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太過吵嚷。

她就是不願。

待頭上那一陣陣的刺痛感漸漸消止,裴景誠才揚起黑眸將蘇和靜來來回回地打量了一番。

他忍著心內澎湃的怒意,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不願意?”

蘇和靜抖著身子將褪下去的衣衫攏了回來,她此刻淚霧朦朧,脖頸處竟是烏青淤紅的痕跡。

她知曉若是尋不到一個合理的說辭,這端陽侯府怕是再也容不下她了——這世道有幾個女子敢對自己的夫君動手。

雖是裴景誠強迫於她,可於外人來說,裴景誠的寵幸於她蘇和靜來說是恩賜,她怎得不識好歹地砸傷了他?

蘇和靜隻能穩住心神,盡量驅散心內的驚懼之意,望向裴景誠的眼裏多了幾分示弱:“夫君的身上,有別的妹妹的脂粉氣。”

這話一出,如怒獸般的裴景誠霎時冷靜了下來,盯著蘇和靜的陰鷙眼神也掠過了幾絲訝異,甚至連額頭上的疼痛也減弱了不少。

他那日從楚香樓趕回了府上,衣衫上免不了染上些脂粉香氣,雖在方氏那囫圇過了一夜,可外衫上仍是有些餘味在。

往素他總以為蘇和靜是尊無喜無怒的菩薩,不論自己如此寵愛方氏,她都不會露出任何一分的不虞來。

昨日是自己頭一回見她擺臉子。

怪道他不明白蘇氏為何會用那熏爐砸自己一下,原是自己身上的脂粉香氣惹了禍。

雖然蘇氏吃醋砸了自己這事有些不賢不慧,可於一個男人來說,自己的正妻如此在意自己,心內總是有些洋洋得意在。

裴景誠本就覺得往日裏的蘇和靜如木頭美人一般無趣的緊,如今看著她這副梨花帶雨卻倔強仰頭的模樣,心裏反而生起了幾分喜意。

這樣神色鮮活的蘇氏,倒有幾分像在他心口撓人的小野貓。

裴景誠這下是連一絲怒意都沒了,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歎道:“我不過是陪同僚們去楚香樓喝了幾杯酒罷了,逢場作戲總免不了沾上些脂粉氣。”

蘇和靜這時也回過味來,見裴景誠麵上隱隱有些喜意,當下便在心裏告起了佛。

雖不知道他為何消下了怒意,對自己而言總是件好事。

蘇和靜擦拭了自己臉上的淚痕,俯身上前為裴景誠揉捏傷口,還不忘抽噎著認錯道:“都是妾身不好。”

她的這雙柔荑本就比旁人要嬌小些,如今輕撫過自己傷口時的動作溫柔得仿若羽毛,裴景誠順勢將她攬入了自己的懷裏,緊貼著她白皙滑膩的脖頸說道:“無妨,是我不好,惹得夫人傷心誤會。”

今日裴景誠實在是過於溫柔,蘇和靜好半晌沒回過神來,她被裴景誠牢牢按在懷裏,心裏愈發迷茫。

按理說,方氏定然會將落胎一事安在自己身上,裴景誠難道不想為他心愛的女子尋個公道嗎?

“你身邊那個白嬤嬤年歲大了,放她出去頤養天年吧?”

裴景誠的這句話打斷了蘇和靜的思緒。

她將裴景誠這番話放在胸口仔細咀嚼了幾遍,隨後才掙脫開了他的懷抱,定定地注視著他:“方姨娘小產一事,與妾身無關。”

她的眼神炙熱且堅定,說這話時的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裴景誠心口一跳,便隨口敷衍道:“我自然是信你的,隻是你那繼母不安好心,給你安插的人手實在是不堪大用。”

蘇和靜閉了閉眼,她知曉裴景誠的性子,他認定的事兒便是自己將唇舌磨幹了,他也不會相信。

“方姨娘的事兒,不是妾身身邊的人做的,若是世子爺不信,給我些時日,我定會將這事查個清楚。”

折了一個秋桐已是讓她堵心不已,又何況是自小瞧著自己長大的白嬤嬤?

方氏,她逾距了。

蘇和靜鮮少這般正色,裴景誠霎時也說不出什麽推拒的話來,隻道:“你既想查,便查一查吧。”

若是查不出個什麽來,再將白嬤嬤送出府去。

這些內宅之事於裴景誠來說都是不必掛心的小事,蘇和靜往日裏的賢惠大度他都看在眼裏,她若想害方氏的孩子,言哥兒和瑤姐兒如何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現在?

思及此,裴景誠便笑著與蘇和靜說道:“我聽聞嶽父新得了個兒子,你如今也算是有兄弟依仗了。”

蘇和靜卻笑不出來,自她嫁來端陽侯府那日起,她便算是償還了安平侯的養育之恩,再不虧欠他了。

外嫁女乃是兩姓人。

安平侯府的榮辱恩衰,都與她蘇和靜無關。

見蘇和靜神色怏怏不樂,裴景誠自覺失言,便道:“父女沒有隔夜的仇,你很該回娘家去瞧瞧才是。”

蘇和靜聽後隻覺得荒唐可笑,她初初嫁來端陽侯府時被裴景誠麵上的溫柔和藹哄騙住了,便與他說了自己生母的事兒。

他知道自己的生母是死於一場難產,她的胞弟剛出生便斷了氣,而她那個好父親卻與母親的庶妹攪和到了一張**。

母親是活活被父親氣死的。

蘇和靜攥緊了自己的指甲,讓疼痛熄滅自己的怒火。

這世道上的男人本就如此,花心與多情鬧出事後隻會留下幾句風流笑話罷了,哪兒會像女子一般賠上命和名聲?

裴景誠他不明白自己,唯一明白自己的人已如天上月一般高不可攀。

這一夜,裴景誠宿在了澄風苑裏。

待身上的男人饜足後,蘇和靜才拖起自己疲憊的身軀,欲往淨室去洗一洗身子。

待她回到床榻邊上時,裴景誠已宿在裏側熟睡了過去。

蘇和靜麵色沉凝,心裏升起了幾分屈辱。

裴景誠如今竟花樣百出,做那事時說出來的浪詞也刺耳的很兒,像是話本子裏的勾欄活計。

他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招數?

方氏雖是婢女出身,卻也是個良家子,斷不會這般放浪形骸。

蘇和靜在心內盤算了片刻,料定了裴景誠定是在外頭養了外室。

翌日一早,蘇和靜服侍著裴景誠穿戴好衣物後,便當著他的麵撿了些藥材送去了裴永言那兒。

裴景誠趕著去當值,聞言便匆匆掃了蘇和靜一眼,說道:“言哥兒還小,不必送這些去了。”

蘇和靜挑揀藥材的手一僵,隨即便擠出了個笑容道:“他身子素來不好,少不了這些溫補的藥材。”

裴景誠執意道:“你私庫裏的藥材也不多,從我賬上走吧。”

蘇和靜霎時便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原是怕自己害了他的寶貝兒子,既如此,她倒也不必眼巴巴地將這些名貴藥材送出去。

“爺快出門吧,千萬別誤了時辰。”蘇和靜莞爾一笑道。

待裴景誠跨出澄風苑大門後,她臉上堆起來的笑容才垮了下來,她讓丫鬟們將藥材抬回自己的私庫去,又道:“去黃忠家的那兒要來這個月的賬本,我仔細瞧瞧。”

冬吟差使了個小丫鬟去了,扶著蘇和靜坐在了貴妃榻上,抱廈端上了一杯花果茶,道:“大奶奶今日臉色瞧著不太好。”

春染臊紅了臉,捂嘴一笑道:“昨日世子爺鬧得太厲害了些。”

蘇和靜笑著拍了拍春染的手,嗔道:“渾說什麽?”喝下一口熱氣騰騰的花果茶後,才問道:“秋桐那兒怎麽樣了?”

抱廈接過了話頭,說道:“先頭那兩日還哭的跟什麽似的,這兩日已是好多了。”

秋桐在自己身邊待久了,從沒吃過什麽苦,又是個直來直往的笨腦瓜,初去莊子上自然受不了這等貧苦的日子,但願她經了這些時日的磋磨能聰慧些。

“待她辦完了親事,我再使個法子將她調回府裏。”蘇和靜如此說道。

話音剛落,外頭便響起了一陣喧嘩之聲。

而後是一陣風般地小龐氏穿著一身大紅色花布羅,不打一聲招呼便走進了澄風苑的正屋,鬢發上簪著的珠翠隨著她搖曳的步伐而玎璫作響。

小龐氏拿著小廚房的賬本,苦著臉與蘇和靜說道:“嫂嫂,這一回你可要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