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 我不保證自己會做什麽。”

來人聲線較低,像大提琴奏響在晚風中的夜曲。

詭譎、神秘。

從掐他脖子的手溫度來看,無限接近於零度, 是血族!

時遊深知自己的血液對於血族有致命吸引力,所以他一直很小心地不在樊派爾大陸居住期間受傷流血。血族千千萬,說不定就有什麽神經病想拿人類嚐嚐鮮的。

邊想著,時遊的另一隻手肘積蓄力量往後攻擊,還沒碰到對方就被預判到, 那血族接住了!

時遊緊張起來, 這血族好強!

無論從反應、速度、力量來看,這人顯然比他遇到過的血族都強!

來人還將時遊藏著的海藍晶給取出,直接扔了。

時遊的自保武器掉在地上。

時遊意識到對方的戰鬥意識不弱於自己, 加上現實裏的血族還有該死的神眷技能。

既然如此, 那我就隻能開大了!

幕簾之後就是宴會現場, 而且時遊能確定, 唐洛應該就在他不遠處,為什麽那麽肯定, 反正他對唐洛有信心。

時遊眼珠一轉, 張開嘴,準備來個驚天動地的一喊。

反正他是人類,人類柔弱地喊支援,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男人見玩大了, 馬上恢複原本的聲音:“這就認不出了?”

時遊當場石化,這聲音!

*

此時外邊的宴會也是好戲不停,剛敗退下來扮演灰姑娘的女子叫萊拉, 她還沒緩解鬱悶, 就被在角落裏看了許久好戲的粉裙女子嘲笑了:“辛登大人不是說暫停攻略嗎, 你怎麽還湊到人類跟前毛遂自薦?”

粉裙就是那位攔截時遊,從玫瑰中出來的女子。

萊拉:“我樂意,你管得著嗎?倒是你自己,沒看到你的美女排名已經飛流直下三千尺了嗎?”後麵那段形容詞來自古人類,羅曼星人總是以能說古人類的特殊詞匯引以為傲,仿佛逼格都提升了很多。

兩個出去都迷倒一片的美女,就宛如兩隻互啄的菜雞。

粉裙女子想到這個就頭痛,人類幫她披衣服的畫麵都被畫家繪成世界油畫了,她被嫌棄的黑曆史現在舉世皆知。

粉裙反唇相譏:“你不也掉得一塌糊塗嗎?你被人類反複拒絕都不放棄,該不會……真的心動了吧?”

萊拉愣了下,羞惱道:“別開玩笑了!”

網絡上現在還在為人類的最終選擇而沸騰,特別是人魚族,聽說他們紛紛走出家門奔相告走,很多圍著那段直播喜極而涕,就連帝國的不少商廈、店鋪都打出了折扣,可以說是舉國狂歡。

畢竟憋屈了千年,沒經曆過他們的痛苦,也無法體會那種暢快淋漓的舒爽。

對於萊拉這樣的絕色,比起人類的選擇,她更在乎人類本身。

在人類將繃帶一圈圈解開繃帶的時候,她滿腦子的都是那張讓任何人看到都會驚歎的臉,原來真有人長成這樣,那時候她的心跳是那樣的快。

她相信不止她心動,她掃視了一眼會場,蠢蠢欲動的人可不在少數。

這會兒,人魚族這次前來選棲宴的將領們都不免被其他兩族圍住灌酒,紛紛指責他們太不夠意思。

血族也是很懂,特意在會場提供了不少酒水,大多數度數還不低。

一群血族哀嚎遍野,上一次人類降臨,東道主是人魚,但卻與人類失之交臂,當時血族的嘲笑現在全回到他們身上,這是怎樣痛的悔恨。

現在人魚的一個眼神,他們都覺得是在嘲笑他們!

唐洛身邊圍的人相對少,但個個都是君王級別的。

一位胖乎乎的君王笑著說:“雖然這次人類選擇了門曼德,但畢竟之前也沒人類待過,難保他會後悔。要是他有任何不適,我們可是會讓他再選的。”

莫格耶也狀似好意提醒:“下午人類找我的時候,我順便也發出了未來邀請。”

君王:“哦,人類還找你呢?”

莫格耶模棱兩可:“嗯,有點私事。”

對人類來說,名單可是頭等大事,但莫格耶深諳話術之道。

尖銳的話鋒,在談笑間硝煙四起。

“不如定個期限吧,五年為準。”五年後,讓人類重選。

“這倒是個好主意,人類還不夠了解門曼德,不該一錘定生死。”

這話說的,仿佛門曼德是什麽龍潭虎穴。

唐洛身邊的將領們,氣得腦子都要冒煙了。

唐洛望著這些餓狼,時遊甚至還沒回帝都,就被惦記上了。

唐洛眼眸黑潮滾滾,斯文地回敬他們:“好,那我拭目以待?”你們想得美!

唐洛從侍者托盤中端了一杯酒,依舊是一口喝完。

他說自己千杯不醉也不是誇大,他的精神力很強,在酒液進入體內後會自動被轉化消散。

城堡頂端的鍾擺敲響後,宴會正式開始,圍繞在無盡玫瑰園上,煙火即將再次綻放。

唰拉,宴會廳的幾個小露台的厚重絨布簾瞬間拉開,這是為了讓賓客們能夠最大視野地欣賞到最美的煙火。

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哇,那是誰!?”

“天哪,他想對人類做什麽?”

“血族,你們拚不過,難道還想明搶?”

在其中一個露台,一個高挑的黑衣黑褲血族,正手指掐在人類的脖子上,僅看上去,就是在威脅人類,氣氛陡然變得危殆起來!

那仿佛隨時能割斷人類柔軟脖頸的指甲,是血族最可怕的利器之一。

唐洛的神情陡然一變,也顧不得身邊的君王們,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他滿臉肅殺,手心正在積攢精神力,如果不是人類在對方手裏,早已攻擊。

但威脅與被威脅的人,卻好像沒聽到現場的喧囂,也沒感覺到外麵的氣氛。

接下來的一幕,讓所有人始料未及。

黑衣男子收回堅硬的指甲,同時鬆開時遊,時遊在聽到對方的原聲,就迫不及待地轉過身。

他抬起頭,看到了男人被半張麵具覆住的蒼白臉孔,時遊短促地“啊”了一聲,失聲道:“裴、裴懷?”

君王裴,真正的人類名字已經好久沒人喊了。

裴懷輕點頭:“嗯哼~”

就像時遊將自己包成木乃伊,裴懷能僅憑一眼就認出來,同樣的,就算裴懷戴著麵具,時遊也不會錯認。

當裴懷側身麵對眾人時,人群中不少人認出了那是一直沉睡的君王,血族繼梭羅君王之後的絕對強者,一個個驚訝了起來。

“是裴!”

“他蘇醒,是為了來搶人類嗎?”

“為什麽一想到這個,我就感到熱血沸騰!裴大人,衝啊!”

人魚們還沒高興多久,一個個全身進入戒備狀態。

你們血族是不是太囂張了!

時遊一想到這家夥出現的悄無聲息,還搞突襲,氣性一上來,一巴掌拍向裴懷的後腦勺,裴懷被拍得頭腦一歪,再一巴掌,又一歪。

一點兒君王的威嚴都沒有。

“我讓你嚇我!”

“臭小子,混蛋!!”

時遊剛才確實以為是敵人,這過山車似的體驗太衝擊,他生氣也是理所當然。

裴懷這就是玩脫了,所以對時遊的憤怒也就笑納了。

兩人的對話都是漢語,在場沒幾個人聽得懂。

但那巴掌,是實打實的,惹得一群血族一愣一愣的。

糟了,裴可是SS級血族,就算同是君王都不敢惹他,人類不會被拍成餡餅吧,在場的血族驚恐得上前幾步,試圖阻止事態惡化。

哪想到裴懷像是很受用,根本沒反擊的打算。

裴懷的目光含著濃濃的思念,張開雙臂,微笑道:“不給我一個擁抱嗎?”

時遊二話不說,就將眼前闊別已久的男人狠狠抱住,手臂還不斷重重拍打著裴懷的背部。

熟悉的檀香味傳來,這是裴懷在藍星時就慣用的熏香。

裴懷牢牢擁住情緒激動的好友,聽到時遊忍住的哽咽聲,也緩緩閉上了眼。

他等了十幾個世紀,才等到了這一次失而複得。

你能活著,真是太好了!

在這跨越千年時間、空間的重逢時刻,無人注意到唐洛停下的步伐。

這是唐洛第一次看到,時遊麵對一個血族有那麽強烈的情緒。

他認識的時遊,警惕、冷漠、裝乖……總之,與熱情完全無關,但此刻,他能感受到時遊發自內心的喜悅。

他身後是一些血族的竊竊私語。

“這情況,好像隻能想到一種可能性……”

“人類對裴大人,好像一見鍾情了!”

“啊,這四舍五入就是婚禮現場?我宣布我磕到了!”

已經決定擺爛的辛登剛剛期期艾艾地放下止痛藥,他還是舍不得吃,眼看著人類就要離開,手上的就是最後一顆了,還是找個地方供起來吧,他畫著濃濃的煙熏妝喝著悶酒。

聽到宴會上的**,轉頭就看到人和血族那格外和諧的畫麵。

這不是裴嗎?

他不是一早就拒絕我了嗎?

哦,這不重要。

辛登像是被打了一劑興奮劑,跳了起來。

不愧是你,一出場就囂張地虎口奪食!

裴懷感受一道不明顯的殺氣,他抬頭,對上不遠處臉色鐵青的唐洛。

裴懷將時遊的腦袋摁入自己的懷裏,然後緩緩的,挑釁一笑。

據說,人魚一旦確認了心動對象,就會不由自主地產生占有欲,欲望更是平時的數倍,要忍耐下來需要常人無法忍受的意誌力。

這位陛下的眼睛,在燃燒,這是暗戀了多久?

憋壞了吧,嘖,那你就繼續憋著吧。

時遊感受到裴懷懷抱冰冷的氣息,還有剛才就應該注意到的手指溫度,隻是這一切異樣在重逢的喜悅中被衝淡。

時遊鬆開,顫抖著手摸著裴懷下眼瞼,眼瞳是紫色的,與大部分血族一樣。

時遊的唇發顫:“你、你的眼睛,還有溫度,是怎麽回事?”

你是……

時遊臉色刷的一下變白,他不敢往下想。

時間到,煙花咻咻竄上高空,綻開無數火花,不斷轉變的光線照在他們的臉上。

裴懷正想安撫好友,他的通訊器不合時宜地響起,從他安插的眼線口中得知,他派去查看派拉希蒙山的幾位教子,全部失蹤了!

裴懷看向那個烏雲密布的方向,這裏看不到那座火山,但不代表沒事發生,他的神色微微凝重。

他低頭故意來到時遊臉側,眼神卻滿含笑意地看著遠處目光深沉的人魚王,道:“我還有點事要處理,晚上過來這個地址。”

說著,他往時遊胸口的外口袋中塞了一張名片,遠看兩人離得極近,氣氛曖昧。

時遊看裴懷的臉色,也明白事情有輕重緩急。

隻是他們剛見麵,還沒說幾句,就要麵臨分離,時遊多少有些惆悵。

時遊毫不考慮地送他,兩人一路出去,原本熱鬧的宴會變得安靜,眾人為他們讓出了一條道,這、這麽快的嗎?

眾人以為,這是裴與人類看對眼,打算兩人私下相處。

唐洛則是眼睜睜看著時遊與自己擦身而過。

時遊的腳步,甚至一點都沒停。

時遊這會兒全在思慮裴懷身上發生的事。

一路到宴會外麵,那裏已經有裴懷的幾位教子畢恭畢敬地等在那裏,這時候時遊才真正意識到,好友身份上的轉變。

唐洛拿起一杯色澤透明的酒,麵無表情地走了出去。

他望著時遊送走裴懷的畫麵,將時遊臉上的不舍情緒看得一清二楚。

唐洛收回視線,淡然地扯開係到脖頸上緊緊扣著的扣子,拉到鎖骨處。他揚起頭,露出白皙的脖頸,一隻手指沾了些酒液,往身體上彈了幾次,渾然沾染了不輕不淡的酒氣。

這樣,不會過於濃鬱,也不會淡到聞不到。

時遊與裴懷簡單地道別後,兩人約定晚間見麵。

裴懷掃了眼後方台階上,某個修長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揚:“我等你,別爽約。”

時遊怒了:“我什麽時候遲到過?”你這是在質疑我人品!

確定了,是我損友沒錯,嘴裏就蹦不出幾句好話。

時遊目送裴懷離開後,良久才往回走,他喝得果汁有點多,準備先去個洗手間,順便逃一會宴會,剛才那氣氛太古怪了,那些眼神,就好像他和裴懷要私奔。

他想安靜安靜,再仔細思考下裴懷的情況。

血族的洗手間依舊延續了那富麗堂皇的裝潢風格,看得出來是近幾年裝修的,很現代化。

當他打開一個隔間門的時候,身後一具染著淡淡酒味的身體突然撞上了他,時遊一抬手就要擊打過去,卻在轉頭時看到那熟悉的金發,停下了動作。

此時走廊外傳來說話聲。

時遊想都來不及想,就將人拉入狹窄的隔間,將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