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昊交了房錢,跟隨店小二往後院走,說是後院,左轉右拐,穿門過洞,好一陣子才來到幾間廂房前,小二止步問天昊需要什麽吃食,天昊說不要了。小二臉色恐懼,並把燈籠交給天昊,說是就送他到此處。天昊也沒多想,謝過小二,店小二飛似的順著原路,一路小跑的走了。天昊不禁滿腦子疑慮。

順著石子小路,穿過一個荷花池,天昊來到廂房前麵,周圍漆黑一片,隻有燈籠發出微微的亮光,推門進屋,一股發黴的味道撲麵而來,想必這間屋子很久沒人住過了。他來到廳堂的桌子邊,桌上真的還有蠟燭,燈芯上滿是塵土,燭身也被蛛網纏繞,點亮蠟燭,屋內泛出微微的亮光。他是不怕黑暗的,山裏長大的孩子,不怕這些。桌上的塵土要有銅幣厚了。天昊舉著燈籠,朝四周看看,發現屋內其他地方還有燭台,索性把它們都點著了。這時候屋內才顯得亮堂堂了。

天昊仔細端詳著屋子的陳設,這間屋子隻是個廳堂,中間一張圓桌,雕風鏤月,木質相當好,飄出溫馨的清香,周圍六個圓形凳子,同樣巧奪天工。桌子後麵,是一座屏風,上麵畫的是雙碟牡丹圖,旁邊有幾行題字,筆鋒柔弱婀娜,脂粉氣甚是濃鬱。天昊雖出身貧寒之家,但書畫還是略懂一二,多虧他年幼的時候不恥下問,四處拜師求教,才有得今天的才學和武藝。

廳堂正中,梁上懸著一盞八寶蓮花燈,周圍雕梁畫棟,檀香爐、軟榻、書桌、筆墨,應應俱全。天昊敏感的覺得,這間屋子絕非一般客房,但灰塵蛛網遍布,沒有任何聲響,死一樣的寂靜,給人一種透骨的陰森之感。廳堂旁邊,一個鏤花門框,垂著一條粉色門簾,天昊提著燈籠,走了進去。

裏麵是間臥房,天昊這才明白,這是一個女人的房間,梳妝台、掛著香囊的床榻、錦緞的被褥、精巧的桌子和茶壺,但這些早就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土,天昊剛想退出來,無意中抬頭一看,啊,一條白綾在房梁上吊著,白綾下麵,一個圓凳倒在一旁,天昊不由得一身冷汗,身子一退,啪的靠在門框上,伸手緊緊攥住了七星龍虎刀。稍稍過了一會兒,他漸漸冷靜下來,退了出去。

來到廳堂,天昊用旁邊的雞毛撣子,擦幹淨了桌子和床榻,坐了下來,伸手從包裹裏麵摸出水壺,一口氣喝了幾口,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一間普通的房子。天昊站起身,把周圍的蠟燭放在一起,躺下來頓時覺得困了,順手把龍虎刀壓在枕頭下麵,和衣而臥。

夜半時分陰風怒號,窗外風聲大作,天昊不由得驚醒,看看窗戶,樹枝的影子在窗欞紙上不斷的閃動。啪的一聲,窗戶大開,一股陰風吹進屋內,卷起一陣塵土。天昊起身走到窗前,手扶著窗框向外望去,天空中烏雲盤旋著,不斷的有閃電劃過。看來雷雨要來了,天昊關緊窗戶,準備回床榻躺下。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一個白衣女子站立在他的身後。她的突然出現,嚇得天昊一身冷汗,身子不由得退到窗戶前,伸手拽出了寶刀。一道寒光在屋內打了一道閃電。說也奇怪,平日裏這刀普普通通,但是此時此刻,寶刀放出了刺眼的強光。

“求你了,快把刀收回去!收回去!”女子癱軟到了地上。

天昊遲疑了一下,緩緩地收起寶刀。屋子裏恢複了常態。他這才看清了眼前的女子。女子中等身高,雙腳懸空,白衣白袍,披散著頭發看不清麵容,隻能隱約看到頭發後麵是一副蒼白的臉。

“你是誰?莫非你是鬼魂吧,來此處做什麽?”天昊問道。

女鬼此時退到床榻旁邊,坐在了床榻上,說道:“你又是何人?看你一身仙骨,想必又是來加害與我的吧!”

天昊更是覺得糊塗,她又何出此言呀?“我隻是個住店的,正想要問你,你深夜來此,是不是要取我性命?”

女鬼撩開頭發,露出一副白紙一樣的表情。“看來我們都錯了。你若真是一個趕路住店的,那你又何必來這裏,你難道不知道這是鬼宅嗎?哈哈哈!”一陣冷笑,笑的天昊渾身發麻。

“你不是來吃我的,那你又是何人?為何在此?”天昊走到桌邊,拉了一個凳子坐下。

女鬼見他沒有惡意,說道:“你見過隔壁房間的白綾了吧,那是我三年前上吊的時候掛的。這家客棧的掌櫃的,是個好色貪婪的家夥,人稱‘劉三黑’,三年前逼我做他的小妾,我不從,上吊自盡了。他怕醜事張揚出去,和店小二把我的屍首埋在了院子裏的池塘裏。沒想到我這冤死鬼,投胎也不順利,地府也很難收留,無奈做了孤魂野鬼。”

天昊聽了,心中不住的惋惜,似乎有替女鬼報仇的念頭,問道:“我該如何稱呼你呀?”

“小女子名叫蘭葉,江南人氏,三年前一場洪水奪去了家人的性命,我孤身一人投奔他鄉,沿路靠賣唱為生。來到臥佛鎮的時候,投宿在此,沒想到掌櫃的人麵黑心,我在此地丟了性命。”

停了一會兒,蘭葉問道:“你呢?少俠,你怎麽來到這裏啊?”

“唉,一言難盡啊。”天昊把自己的身世向蘭葉簡單敘述了。

天昊又問道:“蘭葉姑娘,你想不想找劉三黑報仇?如果你想,我今晚就結果了他的性命,還你一個公道。”他的除惡揚善的勁頭又來了。

蘭葉萬萬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小夥子願意為她出頭,一時間百感交集,愣愣的望著天昊,搖搖頭說道:“算了,劉三黑必然會有惡報的。我倒是很喜歡現在的我,沒有了凡人的恩怨情仇,每日吸取天地靈氣。白天躲起來,晚上出來散散心,可以說我現在是無憂無慮、無牽無掛。你殺了劉三黑,世上又多了一個冤魂,何必呢。”

天昊被蘭葉的幾句話感動了——是啊,我們這輩子,把那麽多恩怨情仇放在心裏做什麽,為何不讓自己活的開心,讓身邊的朋友開心,讓我們的親人開心。

天昊又問道:“對啦,你知道臥佛寺怎麽走嗎?”

“當然知道啦,我都在臥佛山遊**三年啦!”蘭葉笑了。

天昊又問:“那我們現在去行嗎?反正我也睡不著了。蘭葉看出來他很著急,於是答應天昊現在就動身。天昊收拾了一下東西,兩人出了院子,蘭葉朝池塘望了一眼,似乎有什麽心事,但天昊並沒有注意到這些。

兩個人來到院子北牆根,天昊犯難了,怎麽才能出去呢?蘭葉卻在旁邊咯咯的笑起來,拉住天昊的手,一縱身飛出了院子。

到了外麵,天昊才回過神來。問蘭葉:“咱們是怎麽出來的呀?”蘭葉笑道:“我雖然是鬼,也是略微懂些法術的,不然我怎麽在這綿延不絕的大山裏來回穿梭呀!”天昊撓撓頭,說的也是啊。

就這樣,兩個人出了鎮子,沿著山路進了臥佛山,這時候天上的烏雲早就沒有了蹤影,原來都是蘭葉搞的鬼。天昊抬頭看看天上的明月,皎潔的月光透過林蔭傾瀉下來,映襯在地上忽明忽暗。山路兩邊的草叢裏,鳴蟲依舊沒有歇息。天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渾身清爽了許多,臥佛山真不愧是名山,碎石鋪就的山路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山裏。

蘭葉扭過頭來問天昊:“你在客棧見到我的時候,難道不害怕嗎?你平生第一次見到鬼吧,哈哈!”天昊順手拽下一條柳枝四下裏甩弄著,說道:“怕,你突然出現在我身後,你說我能不怕嗎!不過,你的一句話我一直搞不明白,你為什麽說我有仙骨啊?”

蘭葉說道:“我是鬼,能分辨出人、神、妖、鬼、靈、仙,我不會騙你的,你確實有仙骨,而且非同一般。”

天昊哈哈大笑,“我覺得自己就是凡人,吃飯,睡覺,上廁所。這能有什麽區別啊。”

蘭葉沒理他。

進了臥佛山主峰,盤旋曲折的山路都快到雲裏了。此時天昊覺得肚子餓,恰巧山路旁邊有幾塊大青石,他走過去坐在大青石上,從背後拉過包裹,又在腰間拿出水壺,拿出兩塊燒餅,一塊自己吃,另一塊遞給了蘭葉。蘭葉驚奇的看著天昊,她覺得這個傻小子真是傻的可愛,鬼怎麽會吃這個東西。天昊看出了蘭葉的心思,執意讓她嚐嚐。蘭葉接過來,小心地放到嘴裏,試著咬了一小口,一股香香的味道飄了出來,她趕忙咬了第二口,開心的嚼著。天昊在一旁嘿嘿的笑她,接著又把水壺給了蘭葉,她接過水壺,又稍稍喝點水。

三年了,未食人間煙火。這點食物吃下去,蘭葉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所雲。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蘭葉站起身對天昊說:“天要亮了,我現在還不能待在陽間,我要走了。”

天昊放下水壺,滿臉疑惑的看著蘭葉,問:“可以不走嗎?”

“喂,我現在還是鬼,還沒有那個能力留在太陽底下。你不知道嗎?太陽也是有靈氣的神靈,你不想讓我煙消雲散吧。”

天昊傻傻地撓撓頭皮,說:“要不你鑽進我的水壺裏吧!”

“不會吧!你居然讓我鑽水壺??虧你想得出來呀!”不過蘭葉覺得,除了水壺以外,好像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能跟著天昊。

天昊一口氣把水喝個精光,伸手對著蘭葉說:“來,蘭葉,進來吧。”

事已至此也隻好這麽做了,隻見蘭葉身體周圍起了一團煙霧,接著慢慢消失在這團煙霧裏,最後化作一縷煙霞鑽進了天昊的水壺。這倒是把天昊嚇了一跳,目前為止他還沒見過這樣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