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半小時後醫生帶著一名護士出了病房,另一名護士實時看護著禾宇箏。

“去辦公室。”醫生疾步肅聲道。

禾孟和任曉月對視一眼後跟了上去,他們沒讓江放進去,江放便隻能在走廊等著。

醫生和禾宇箏父母說了很多很多,直到那護士給他們發了消息說禾宇箏有要醒的跡象幾人才匆匆從辦公室出來。

“你還在這裏幹嘛?回去吧!”任曉月看著江放咬牙切齒道:“之後也別來了,這裏不歡迎你。”

禾宇箏的父母又進了病房,江放在外麵等了許久,一直到天黑才離開。齊河和禾孟的人在聖禾酒店看著崔姝,江放從醫院離開後就去了聖禾酒店,崔姝的父母已經聯係上了,兩人連連在電話裏道歉沒有看緊崔姝讓她偷偷回了國,說會盡快趕回來把她帶走。

“我不回去!”崔姝尖叫著和父母對話:“憑什麽要我回去!我又沒做錯什麽!”

齊河一手堵著耳朵一手按掉了電話:“叫什麽?不會好好說話?”

“你這叫軟禁,懂嗎?”崔姝抬著眉,惡狠狠看著齊河。

齊河沒搭理她,後麵的譚相倫笑著上來:“小崔,你回國真的隻是為了江放?”

想到中午在咖啡廳對自己說“滾”的江放崔姝下意識一怔,她麵色不自然道:“怎麽了?不行?”

“當然可以,不過你這麽死忠的女球迷真的挺少的。”譚相倫道。

“你想說什麽?”崔姝警覺道。

譚相倫搖頭:“沒什麽。”

此時酒店的房門被敲響,說曹操曹操到,江放來了。

門被打開的瞬間崔姝表情更不自在了,她看了眼江放就撇開了目光,等江放走進來後又忍不住看了眼他。

“我跟她聊聊,你們出去。”江放道。

江放漠然地盯著崔姝,等房間裏再無他人,他才開口:“你想怎麽樣?”

“什麽意思?”崔姝抬了抬頭和江放對視。

“要怎樣你才能再也不出現在禾宇箏麵前。”江放控製著情緒,竭力讓自己的目光中不露凶光。

崔姝安靜了片刻,突然詭異地笑了,她挑釁地看著江放:“我知道你在跟他談戀愛。”

江放沉默著,表情不變。

“我們群裏拍到過你們的照片,上午我也看到你們牽手了。”崔姝道。

她長期混跡於江放的私生群,漂亮又有錢的崔姝被那些人追捧著,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那些人拍的一手照片。

“所以?”江放定定盯著崔姝。

“你跟他分手。”崔姝臉上一閃而過某種癲狂。

房間裏持續安靜了半分鍾,江放閉了下眼:“你先答應我一件事。”

崔姝一雙眼睛都亮了,語氣中是掩蓋不了的興奮:“你說!”

......

禾宇箏進醫院的第三天,崔姝突然聯係了他的心理醫生謝蘭,謝蘭聽到崔姝的提議後整個人都震驚了,崔姝說的正是對於禾宇箏最有用的治療方式,隻是施行起來太難,基本不可能完成。

但崔姝可以做到。

謝蘭第一時間聯係了禾孟和任曉月,兩人一聽這事先是懷疑有詐,但等崔姝主動到了謝蘭的治療中心,那禮貌認真的態度卻又不像是裝的。

“你為什麽願意這麽做?”禾孟一寸寸打量著崔姝的麵部表情,問她。

“我也不希望我們一輩子都不能回來,外公外婆也在這裏,如果能治好禾宇箏,又恰好可以為我們家做點事,那最好不過了。”崔姝笑著說。

“你是怎麽知道這種治療方式的?”任曉月冷著臉問。

“我在國外讀寄宿女中的時候有個同學和禾宇箏的病挺像的,當時了解過。”

謝蘭打斷禾孟和任曉月的問話:“如果你們答應,我就著手開始準備了,這治療越早越好,特別是在箏箏現在狀態不好的時候,更容易讓他進入治療。”

禾孟和任曉月沒立刻答應,兩人出去商量了很久,才進來朝謝蘭點頭:“試一試吧。”

-

一周後,聖禾某個老商場突然宣布關閉,地下停車場的車也都被清了出去,有幾輛商務和卡車來來回回進出,又過了兩天,聖禾少爺的座駕也駛進了該商場的地下停車場。

這些天幾乎隻喝水的禾宇箏又瘦了一圈,他無神地坐在車裏,等車開進地下停車場,車門打開,一股淡淡的汽油和黴菌味飄進車裏。

“箏箏,你一個人往裏麵走,崔錦姐姐在等你。”謝蘭極其溫柔地說。

禾宇箏聽到崔錦的名字後整個人坐直了,他僵硬地轉向謝蘭,大大的眼睛裏終於有了情緒波動。

“去吧。”謝蘭朝他笑。

禾宇箏轉過身,握住門把,獨自下了車。

地下停車場裏空****的,年數已久的頂燈亮得萎靡,隻有不遠處一個拐角後有明亮的燈光噴灑出來。

禾宇箏一步一步朝著那個方向走去,每走一步、熟悉的陰潮味就更濃一點,直到臨近拐角,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因為太熟悉了,那股味道幾乎瞬間把他拉到九年前,禾宇箏雙眼漸漸模糊,他在拐角處站了十多分鍾,定住了般一動不動。

“箏箏。”一個輕盈的女聲從拐角後傳來,禾宇箏整個人為之一振,他竭力睜大自己的眼睛,害怕自己產生了錯覺。

“錚錚,我是姐姐。”那女聲帶著溫柔的笑意,又叫了一次。

禾宇箏蒼白的臉上已經布滿眼淚,他渾身不自覺地發抖,所有的器官和部位像是喪失了功能,一切都失去控製。

禾宇箏甚至忘記了怎麽說話,他張開嘴,隻“啊、啊”了兩聲,手心裏的汗幹了又起,渾身酸澀難耐。

監視器外,禾孟和任曉月看著兒子孤立無措的樣子,身為父母的心髒被狠狠碾碎,兩人不自覺跟著禾宇箏流淚,雙手緊緊攥在一起。

禾宇箏又站了許久,才緩緩邁開腿,朝轉角走去。

那一瞬間他被五六架立著的燈閃到眼睛,一雙眼睛立馬變得通紅。

燈光投射的中心,是十幾個空的礦泉水瓶,兩條髒爛的毯子,以及一個被束著雙手雙腳的女孩。

崔姝仰臉看著禾宇箏:“箏箏,你不認識我了嗎?”

“姐姐。”禾宇箏從嗓子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崔姝,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一切就會消失。

“壞人都走了,你可以來幫我解開繩子嗎?”崔姝問,朝禾宇箏疲倦地笑。

禾宇箏立刻點頭,他朝崔姝走去,跪在了她麵前,迅速賣力地給崔姝解開繩子,繩子係得太緊,禾宇箏直接埋下頭去用嘴咬麻繩。

禾宇箏的嘴唇被麻繩磨破,他成功把綁住崔姝的繩子解開,想將她拉起來帶她出去。

“等一等。”崔姝握住禾宇箏的手腕:“等一等,箏箏。”

禾宇箏看著她,聽話地又蹲下來。

“這些年你是不是很想我?”崔姝問。

禾宇箏眼眶中再次溢滿眼淚,他痛苦地點著頭,張嘴又“啊啊”叫了兩聲,崔姝緩緩抱住他,禾宇箏埋頭在她懷中大哭,這是禾宇箏被救出來以來第一次這樣撕心裂肺地釋放著哭泣。

監視器前的任曉月也泣不成聲,她被家人帶了出去,隻有禾孟還眼含熱淚地看著兒子。

禾宇箏摟緊崔姝,他似乎有很多很多話要說,但不知道該先說哪句,幾乎要咬了舌頭,他密密地注視著崔姝,隻不停喃喃著:“姐姐、姐姐......”

“沒事了箏箏,你得救了,爸爸媽媽都在等你,你要好好的,不要再生病了,好嗎?”崔姝循循善誘。

禾宇箏卻什麽都聽不進,他死死攥住崔姝的衣服,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走、走、走。”

“姐姐不走了,箏箏。”崔姝輕聲道。

禾宇箏望著她,用力搖頭。

“姐姐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有了新的爸爸媽媽,你希望我拋棄他們嗎?”

禾宇箏怔然地搖頭。

“嗯,如果你的爸爸媽媽再找不到你,他們也會傷心的,對嗎?”

禾宇箏停了很久很久,似乎翻了很久的記憶才把“爸爸媽媽”這兩個名詞翻出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心中突然產生一股巨大的恐慌,聲音絕望地從嗓子裏擠出來:“爸爸、媽媽、媽媽...”

“他們一直在等你變好啊箏箏,他們也慢慢老了。”

禾宇箏慌促地站起來,回頭想往外跑,卻又不舍得依舊坐在地上蓬頭垢麵的“姐姐”,整個人難過得呼吸急促、麵色發青。

“不用擔心姐姐。”崔姝臉上漾開微笑:“也不用再想姐姐了,姐姐希望箏箏以後能好好生活,不要再生病,這件事在九年前就過去了。”

禾宇箏呆呆地站著,他的大腦無法很深刻地思考,隻覺得有來自各個方向的牽掛撕扯著自己,他很難再發出聲音,伸手朝崔姝握去,但崔姝沒有抬手:“箏箏,姐姐也有自己的生活,你不要一直想著我,那一個月如果不是你陪著我,我可能一天都活不下去。”

“可是......”禾宇箏哀慟地看著她:“我想要你陪著我。”

他們不知道我經曆了什麽、不知道我有多恐懼、也不知道我有多想離開,和你一樣離開。

“壞人已經死了,箏箏。”崔姝道:“他們被國際刑警擊斃了,你該走出來了,爸爸媽媽在等你。”

禾宇箏孑然站著,他控製不住地流淚,在淚眼朦朧中盯著愈來愈模糊的“姐姐”,然後張開嘴大口地呼吸著。

“我要走了。”禾宇箏情緒達到絕望的臨界點,他痛苦地跟記憶中的崔錦告別:“姐姐,謝謝你陪我。”

崔姝笑了下:“也謝謝你陪我,箏箏,以後我們都要好好長大。”

禾宇箏點頭,他轉過身、走出光照的中心、走出拐角角落、一步一步走向來時的方向。

“箏箏啊!箏箏!媽媽在這裏,來媽媽這裏!”任曉月看著兒子緩慢卻堅定地朝自己走來,已經哭得不能自已,禾宇箏本一直麻木頑涼的心髒驟然一疼,像有一束強烈的強光為冰凍千年的冰川鑿開一個小洞,洞中水流潺潺、遊魚群群。

一切都是希望的象征。

拐角內,崔姝的神色忽地一變,從原先的溫柔和善變得極其不耐煩,她從耳朵裏拿出耳麥扔到一邊,好笑地吐槽著:“說的都是什麽呀。”

這次的治療是謝蘭主導,崔姝打扮得和九年前的崔錦一模一樣,實時根據謝蘭的指導與禾宇箏對話,和演戲差不多,對崔姝來說很是簡單輕鬆。

這是她第一次和江放的“前男友”呆這麽久,崔姝心中暗自和禾宇箏比較著,自己長得不比禾宇箏差,而且自己是個女的,江放隻要不是天生喜歡男的,就一定能接受自己,隻是時間的長短而已。

信心倍增的崔姝治療一結束就去體育中心找了江放,江放正和隊員們在訓練,崔姝因為配合幫助禾宇箏治療,輕鬆問禾孟要到一張體育中心的員工出入卡。

“這哪個美女?”唐澤力正坐在一邊休息,突然看見了球場入口站著的崔姝。

大家聽到這聲疑問紛紛朝入口看,有幾個隊員說覺得眼熟,此時齊河也正好下來休息,往那邊瞥了眼當下就爆了粗。

“江放!”齊河喊道。

正在練習射門的江放擦了擦額頭的喊轉過身來,看到崔姝後麵色一秒沉了下來。

“我聽你的話幫他治療了。”球場外,崔姝站在江放麵前,滿眼歡喜:“原來你訓練的時候是這個樣子。”

江放冷淡地站著:“來做什麽?”

“別忘了你答應我什麽了,還有,轉會的事兒定了嗎?”崔姝眼底透著一絲威脅。

江放眨了眨眼:“我會說到做到,不用你操心。”

“這樣最好了,在國內踢沒前途,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去英國,我會好好照顧你、給你當翻譯的。”崔姝滿臉春風,滿懷暢想地說。

“說完了嗎?我回去訓練了。”江放說著便轉身離開,崔姝朝他的背影挑了挑眉,來日方長,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歐洲,她不信江放還會對她這麽冷淡。

禾宇箏是在半個月後去學校的,他還有些病怏怏的,但主要是前陣子幾乎不吃飯導致的,精神狀態已經很好了。

隻是瘦得有些病態,最近他嚐試著吃飯,但因為胃被餓壞了,所以每次隻能吃一點,養胃必須慢慢來。

“江放呢?”禾宇箏到教室的第一句就問,班裏其他人都到了,隻有江放的位置還空著。

齊河麵色有些難看,他撇過頭:“別問我。”

後麵的狄辛雖然是籃球隊的,但也有所耳聞:“江放不是被賣去英超了嗎?聽說轉會費750W歐。”

“可閉嘴吧你。”陸央小聲警告,但他坐在前麵,狄辛坐在後麵,再小聲禾宇箏也能聽見。

禾宇箏茫然地擰眉:“轉會了?”

他第一時間想的是或許江放轉去的那個隊伍恰好有一個非常適合他的位置,江放和譚經理兩個人商量後達成共識,決定抓住這個機會。

可為什麽不和自己說呢,就連自己拿到手機後給他發消息也不回。

“待會兒我跟你一起回體育中心,他應該在吧?”禾宇箏又看向齊河。

齊河咬了咬牙:“在的。”

在收拾行李。

禾宇箏點頭,他倒沒覺得江放不回信息有什麽奇怪,他訓練的時候手機不在身上、有時候看比賽視頻也看得入迷,他們過去大部分時間都膩在一起,所以不太用手機交流。

隻是他要轉會這麽大的事自己現在才知道,就有點奇怪了。

但再轉念一想,大家或許都顧忌著自己的病情不想讓自己分神。

下課後禾宇箏跟著齊河的車去了體育中心,這天他們下午考試考到很晚,冬天天黑得又早,到體育中心的時候天已經漆黑了。

齊河他禾宇箏送到辦公樓下:“估計在這兒。”

江放轉會這事兒幾乎是平地一聲雷,震得整個球隊都傻了三天,譚相倫宣布的時候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大部分隊員傻了一陣後也都是上去恭喜,但唯獨江放似乎覺得沒什麽可值得恭喜的。

自從那天崔姝來了體育中心齊河就猜到了點什麽,前幾天他去問了江放,江放沒細說,但也更印證了齊河的猜想。

放下禾宇箏後齊河就離開了體育中心,他實在不願意留在原地看發小被打擊。

禾宇箏剛下車準備上樓,辦公樓大廳的電梯就到了一樓,江放手中拿著一個文件袋走出來,麵無表情微垂著頭地走出來。

“江放!”禾宇箏的心跳像魚兒碰了水,瞬間激烈起來。

江放應聲抬頭,一片死灰的眸從呆滯變得狂喜,但隻是一刹,他迅疾恢複平靜,腳步變緩,像走向深淵般朝站在黑暗裏的禾宇箏走去。

“我好像好了。”禾宇箏主動迎上去,瘦了後更顯得眼睛又大又亮,他抬眼看著禾宇箏:“我好像真的好了。”

江放勉強地勾唇:“太好了。”

“不過你為什麽不回我消息,而且還要轉會了?”禾宇箏笑嘻嘻地調侃:“當時我想送你走你不願意,現在主動去英超啦?”

江放從心間湧上一陣失控的酸澀,他將目光挪到更遠的黑暗裏,聲音沉而飄:“我們走走吧,我有話跟你說。”

禾宇箏奇怪江放為什麽沒有上來抱住自己,他以為他舍不得、也以為他是被譚經理逼著轉會正不高興著,所以主動挽住江放的胳膊:“好啊,走走。”

兩人安靜地走在體育中心無人的大道上,很快就走到了聖禾FC的主球場,球場偌大空曠,觀眾席空****的,輕輕喊一聲就會有回音傳來。

江放看著自己夢開始的地方、感受著身邊自己最重要的人,在黑暗中濕了眼眶。

“要說什麽?”禾宇箏歡快地問:“不知道你走之前還能不能踢一場告別賽,大家肯定都很舍不得你,那邊踢幾號談好......”

“我們分手吧,禾宇箏。”江放打斷禾宇箏對未來的規劃,將手從他手臂中抽出,往邊上退了一步,聲音很輕地說。

如果不是這個球場再無其他人,禾宇箏一定會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不想談了。”在長久的錯愕和沉默中,江放垂下頭說。

禾宇箏覺得自己四肢有些麻,他一時像啞了一樣,隻傻傻站著,茫然得很。

“你不喜歡我了嗎?”半晌,江放終於聽見禾宇箏的聲音,語氣認真謹慎。

巨大的足球場中,沉默占據了很大一部分時間。

“還是你覺得轉會之後,我們的感情會變?”禾宇箏小心翼翼又不知所措地猜測著,他試探著又去拉了拉江放的衣服:“不會的,我會一直喜歡你,也會去歐洲陪你......”

“我不喜歡你了 。”江放突然之間的決絕讓禾宇箏接下來的所有話都沒了意義。

江放再次抬起手跟禾宇箏拉開差距,他轉身直視著禾宇箏,足球場中的微光足以讓他看清禾宇箏的臉,以及後麵觀眾席上巨大的聖禾FC字樣。

“可以了嗎?”江放問他。

禾宇箏猛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眼中水光閃動,機械而乖巧地點了兩下頭。

江放像平時那樣淡漠地看著禾宇箏,喉結滑了滑,卻沒能很快開口,直到禾宇箏潸然淚下,他才稍稍偏過眼神:“欠聖禾的錢在這裏。”

江放拿出一張銀行卡,遞到禾宇箏麵前:“還沒有還清,密碼是你生日,在我拿到新俱樂部第一筆年薪的時候會把錢補齊。”

禾宇箏吸了吸鼻子搖頭:“我不用......”

“我們之間算得幹淨一點比較好。”江放將銀行卡塞進禾宇箏外衣的口袋裏,不顧人的凝滯離開。

“江放!”禾宇箏緩了片刻高聲喊道,聲音在球場中回旋了一圈,江放回過頭,他已經離了禾宇箏有五十米,禾宇箏小跑著上前,抬起頭目光央求:“我不想分手,我還喜歡你。”

禾宇箏帶著哭腔的聲音成功讓江放失去了言語,他雙手在身側緊緊握著拳,對上禾宇箏真誠熱切的雙眼。

“你告訴我為什麽好不好?我的病已經快好了,我會好得很快的,以後再也不會生病了、我也會好好上學,學英語、學拉丁語,你去哪個國家我也可以跟著去,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不會麻煩你的。我真的很喜歡你江放,真的。”

似乎怕江放不信,禾宇箏用力地看著他,還扯起嘴角朝他笑了一下。

有那麽一瞬間江放很想緊緊把禾宇箏抱住,給他擦眼淚,在他耳邊說一萬句我喜歡你、我愛你。

但江放沒有,那瞬間過後他立刻想到崔姝如果再次出現在禾宇箏麵前,再次將禾宇箏逼上絕路,那他會一輩子後悔。

他不在禾宇箏身邊,久了,禾宇箏會習慣的,他那麽可愛,喜歡他的人會很多很

多、把他捧在掌心裏照顧的人也會很多。

但崔姝和她一家人必須在禾宇箏的世界裏消失得幹幹淨淨,如果這個消失的代價僅僅是自己,那江放真的很慶幸。

隻是自己而已。

“對不起。”江放已經不敢再看絕望又卑微的禾宇箏,他側頭去看球場、看自己奔跑了一年的綠蔭地麵、看曾經人山人海為自己歡呼慶祝的觀眾席,眼中的酸楚又上來了,這次他沒再停留,也沒再看禾宇箏,而是轉身大步朝出口走去。

禾宇箏半小時後才從球場裏出來,那時苗安已經把車聽到了出口外,開著車燈等他。禾宇箏臉色蒼白地上了車,苗安問他是不是回家,他過了一分多鍾才反應遲鈍地抬起頭,抿著嘴“嗯”了一聲。

等賓利慕尚的尾燈都看不見了,球場外一個巨大的立柱後走出一人,江放盯著那車離開的方向,忽然全身失力般倚在了立柱上,他垂著頭,從未覺得如此挫敗沮喪,他張開嘴大口地呼吸著,很快眼中漫上了淚。

深夜安靜無人的體育中心足球場,男孩一個人又走進球場,在草坪上發著呆,坐到了天亮。

——

江放走得很迅速,航班定在禾宇箏得知他要離開的第三天,這時正是亞洲區的冬窗,而此刻的歐洲聯賽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那邊球隊的意思也是要讓他早點去,好在聯賽結束前踢上兩場,先感受一下歐洲比賽。

江放走的這天隆州天氣不好,陰雲密布,天空一點藍白都不見,似乎要將這整座城市傾壓。

機場,來送機的江歡臉色比天色都臭。

“在國內有困難找齊河。”江放沒打算安撫妹妹的情緒,隻把該說的說了,他看了眼齊河,齊河歎了口氣:“知道了,會管好她的。”

“我沒什麽困難,就算有困難我也找禾宇箏,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江歡眼中冒火,在知道江放主動跟禾宇箏提了分手後的這幾天一直是這個狀態。

“避嫌懂不懂?禾宇箏是你哥前男友誒。”齊河逗她。

“那我也不找你。”江歡橫他,頓了頓她又皺著眉看向江放的行李:“你就這麽點東西?”

歐洲也正是冬天,江放卻隻有一個行李箱,看樣子裏麵塞不下幾件衣服。

“到了那邊再買。”江放道:“隊裏什麽都有。”

“那你英語怎麽辦啊?!你初中都沒畢業,隻會幾個單詞!”江歡氣吼吼地朝江放發火。

“你就慶幸你哥沒去西班牙踢球吧,現在他好歹還能會幾個單詞,去了西班牙連字母都得重新學。”齊河道。

“簡單的對話已經可以了,而且隊裏有翻譯的,別擔心。”江放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在國內一定要看好小時,照顧好爺爺,要找有經驗的保姆照顧爺爺,哥哥會定期打錢給你。”

“你錢不都給禾宇箏了嗎?”江歡眼底發紅:“沒錢我會問齊河要的。”

齊河:???冤種竟是我嗎?

“看什麽?你不是答應我哥照顧我們的嗎?”江歡又橫他。

“。。。知道了,你去那邊踢球就別擔心這邊的事了,我都給你包圓。”齊河道。

“謝謝。”江放看著齊河,鄭重其事道:“還有......”

“照顧那誰嗎?”齊河失笑:“別擔心,照顧他還輪不到我,人大少爺不愁沒人管。”

江放垂眼,點點頭:“那我進去了,你們回去吧。”

“你先進去。”江歡吸了吸鼻子,伸手抹了下眼睛,以前自己還小不太懂事,知道哥哥是去踢球,踢一陣子就會回來,即使後來去了聖禾也在一個國家,打開電視和手機就能看到。

但現在她懂了,她知道哥哥簽了六年的合同,去一個連人種和語言都不同的地方,那裏常年陰天、空氣濕冷,最快要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才能到。

那裏沒有人喜歡哥哥,誰都不認識他,他踢得不好也沒人會安慰他,他隻有一個人。

隨著自己慢慢長大,江歡漸漸發現,其實哥哥並不是萬能的,他隻是很堅強、很隱忍而已。

江歡到底是沒忍住哭了出來,在江放朝候機廳走的時候。

“行了,你要想去看他到時候我帶你去。”齊河摟住江歡的肩膀,把小女孩輕輕擁近懷裏。

“江放!”身後傳來熟悉急促的聲音,齊河和江歡不可思議地回頭,禾宇箏的臉跑得紅撲撲的,他急切地望著他們:“江放呢?!”

“前麵。”齊河不知所以地指了指江放的背影,禾宇箏立馬拔腿跑了過去,又喊了一聲江放的名字。

正準備檢票的江放回過頭,他緊緊咬著牙,不動聲色地看著朝自己跑來的人。

“這是另一張銀行卡。”禾宇箏的神色無常,似乎三天前沒人跟他提分手、而提分手的也不是眼前的人。

“你的幾個代言還沒過期,這是後續費用,我已經劃走了你欠我的那部分,這裏都是你的,拿去。”禾宇箏抬著手,把銀行卡舉到江放麵前。

“不...”江放剛開口禾宇箏就迅速打斷:“不是說要算幹淨嗎?是你的就是你的。”

禾宇箏倔強地注視著他,江放妥協,握住銀行卡,輕輕劃過禾宇箏的指尖。

禾宇箏鬆開手:“一路順風,祝你前程萬裏。”

男孩的聲音和四年前重疊,四年前是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禾宇箏跟他說一路順風,那時江放跌落到穀底、離夢想越來越遠。

而此刻,江放的夢想已經成為了現實,他正在前往英國的路上,可此時的他卻比四年前還要痛苦煎熬。

“謝謝。”江放艱澀地說出這兩個字,在男孩毫不掩飾不舍的注視下,他轉過身,朝檢票口走去,他不可以回頭了,身後那個漂亮可愛的男孩再也不是他的了。

檢票人員看到江放通紅的眼眶嚇了一跳,關心地問:“怎麽了?”

江放朝他搖了搖頭,接過自己的護照和機票,跨進了候機大廳。

一小時後天空放晴,飛往曼徹斯特的飛機在隆州國際機場起飛,給藍天劃出一道柔軟的痕跡,卻很快消失不見。

——少年時,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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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鏡——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