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東和藹地笑道:“我有點印象,你最初是不是還在報社工作過。”

李俊是發自內心的驚訝:“趙部長,你真是好記憶,居然還知道我在報社工作過。”

趙東道:“這不是記憶好的原因。以前組織部開會,經常有一個漂亮女記者來采訪和拍照,我當然記得。”

郭蘭聞言會心一笑。當初她在組織部工作時,李俊恰好在沙州日報社負責政經這一塊,每逢組織部有活動時,總是由她給報社李俊打電話,讓李俊過來采訪。沒有想到,趙東還記得總是彎著腰照相的李俊。

小孫透過後視鏡,牢牢記住了李俊的相貌。諸葛一生唯謹慎,他將來要做大事,必須要將現在的一件又一件小事做好。

小車開了一處黑暗地方,停好以後,來到一處安靜的小院。推開小院則別有洞天,燈籠下是古香古香的裝修風格。小孫介紹道:“趙主任經常陪著領導進酒店,現在聽到地酒店就要吐,偶爾想嚐點美食,就來這個地方來。老梅的私家菜和燒肉味道確實不錯,特別是腦花烤得外焦內嫩,是東首一絕。”

李俊很有自熟的本事,道:“趙主任還是少吃點腦花,腦花好吃,但是膽固醇高得嚇人,不宜多吃。”

小孫是剛從學校出來的年輕人,百口不忌,哪裏想得到食品是否健康,隻管味道是否好。聞言有些尷尬,但是他調整得很快,道:“這點我疏忽了,以後就少點腦花。”

走出機場時,天空還沒有雨,進城後,莫名其妙地下起冷冷的冬雨,雨水不大,抽在臉上冷冰冰的。郭蘭走進小院,這才有單獨打電話的時間,打通郝建手機後,低聲道:“你還在機場嗎?”

郝建接到郭蘭的四字短信以後,感到很是莫名其妙。回了一個電話卻無人接聽,便猜到郭蘭應該是遇到了什麽突**況。他沒有離開機場侯車室,習慣性地拿了一枝煙,放在鼻尖反複地聞。車內音樂反複地播放,從《四兄弟》再到幾首常聽的鋼琴曲,都是他經常聽的。

把這幾首曲子放在一起是晏春平的手筆,他長期跟在郝建身邊,知道郝建喜歡聽什麽歌曲,見郝建換歌麻煩,就找高手把這些聽熟的歌曲弄到了一起,這樣播放起來就很方便。

郝建將座椅後背放了下來,在歌聲中,透過頂窗看著被路燈光照得昏黑的天空。他透過頂窗仰望著天空,恰好可以看到無數細小的雨點從高空撲了下來。落在車窗上,變成一粒粒水珠。

他知道郭蘭已經完全著陸,又發過來信息,肯定不會有危險,隻是久等不至,不免有點煩燥。終於,手機響了起來。

他迅速拿起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手機,道:“你遇到什麽事情了?”

郭蘭道:“我下飛機的時候,遇到趙東。他和我一個航班,隻是在下飛機時才遇到。他要送我回城,我不好拒絕。”

郝建道:“那你現在在哪裏?”

郭蘭道:“我來到了老城區,把李俊叫了出來,正準備和趙東以及他的秘書一起吃大排檔。晚上我可能要住在李俊家裏,明天抽時間見麵。”

郝建道:“那明天見,你吃完飯,休息一會,好好洗個澡,睡個好覺。”

郭蘭又問:“你還在機場嗎?”

郝建道:“肯定在機場。”

郭蘭道:“不要等了,先回家吧。”

打完電話。郝建看著車窗外麵的雨點,心裏感到一陣寧靜。他沒有立刻回家,繼續躺在車上,看著從天而降的雨點。

在悠揚的音樂聲中,他迷迷糊糊睡著了。

被手機驚醒時,已經晚上十二點,接近一點鍾。郝建接手機前,朝窗外看了一眼,小雨變得大了一些,地麵完全被打濕。

郭蘭坐在李俊客廳沙發上,聽著衛生間嘩嘩的水響,溫柔地道:“吃完飯了,又去唱了一會歌,我現在已經回李俊家裏。今天讓你白跑了一趟,實在抱歉。”

郝建打了個哈欠,道:“我還在機場,剛才在車上睡著了,準備回家了。”

郭蘭吃了一驚,道:“你還在機場!”

郝建道:“有點累,打完電話想休息一會,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郭蘭心裏湧起一股不可遏製的柔情,道:“你開車到東城區的綿竹花苑,接我。”李俊陪著郭蘭站在門口,開玩笑道:“這麽晚來接你,肯定是一位神秘人士。”

郭蘭將李俊往小區門內推,道:“拜托,給我留點隱۰私。”

李俊仍然伸長脖子想看清來人,道:“我和馬有財的關係都沒有瞞著你,作為閨蜜,對深夜來接你的人感到十好好奇。”她故意用可憐巴巴的神情道:“我隻看一眼,然後離開,可憐可憐我的好奇心吧。”

郭蘭伸手抱了抱李俊,然後將她推進了小區大門,道:“我在門口很安全,不會有事情,你不用陪著我,回去吧。”

李俊最了解郭蘭心思,自然不會讓其難堪,開了幾句玩笑後,主動往小區走,在門口時回頭道:“我就真回去了。你老大不小了,也應該為自己考慮,到現在都沒有成親,可惜了如花似玉的人,可惜了如花惜玉的青春。”最初她是用調侃的語氣來說這幾句話,說到後來,她想到了自己,不禁真正地發自內心悲傷起來。

這些年來,她在指導下,一步步由平庸走上了上的成功,有了自己的公司。有了錢,能在東首買最好的小區房。從外人的眼光來看,自己確實成功了。可是,真的成功了嗎?夜深人靜之時,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獨自一人坐在房間裏,看著電視,喝著能夠美容的葡萄酒,聽著時鍾滴答滴答響,如水的青春就這樣在寂寞的時光裏悄然逝去。

李俊走過中庭。回到看了一眼,一輛黑車停在門口,然後緩緩離開。

郭蘭與郝建又有許久沒有見麵。輕微的陌生感如約而至。郝建在給郭蘭套上安全帶時,俯身親吻了郭蘭的嘴唇。郭蘭的嘴唇柔軟、濕潤,帶著淡淡的女人香。女人香是很玄的味道,每個女人都有不同的味道。有的是難聞的體臭味道。多數都是平常的體味,隻有少數女人才有女人香。女人香和香水味道不同,前者是自然生成,後者則是人為幹預產生。

郝建最喜歡聞到這股天然香味,唇齒溫柔地留連了一會,道:“好香,我喜歡。”

郭蘭臉頰微紅,吃過晚飯又去喝歌。嘴巴裏經過了各種食物,很難受。回到李俊房間後。她細細地刷了牙。將口腔裏的食物殘渣全部清理了出去。口氣清新了,自己感覺舒服,接吻時也就不會有心理負擔。她有著輕微的潔癖,特別不能容忍與愛人見麵時身體處於肮髒狀態。

有了短暫的身體接觸,最初見麵時的輕微陌生感就煙消雲散了。

車朝西城區開去,如泣如訴的音樂將輕微馬達聲遮住,車窗隔斷了城裏雜音,小車內形成溫馨的小環境。

郭蘭抱歉地笑了笑,道:“趙東是老領導,熱情地要送我,不想在他的部下麵前掃他的麵子,讓你久等了。”她之所以沒有在趙東麵前給郝建打電話,主要是擔心趙東對郝建不利,趙東現在所處的位置太關鍵,給郝建上點眼藥輕而易舉。她必須在趙東麵前掩蓋自己與郝建的關係。

郝建知道郭蘭的心理,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有時難免會遇到這種情況。”

郭蘭道:“你很累嗎,在車上就睡著了。”

“初到南江,很多事情都要從頭理起。”郝建沒有多談工作,轉換了話題,道:“伯母病情怎麽樣?”

提到母親病情,郭蘭神情黯然地道:“一點都不好,需要長期透析。”

郝建對郭蘭的憂傷深有同感,道:“生老病死,以前覺得離我們很遙遠。誰知不知不覺中,上一輩的熟人陸續開始死亡,我們也得麵對這件人生大事。”

郭蘭道:“我們年級的同學中也有得病早亡的。”她扭頭看了看郝建

的側臉,這是一張輪廓分明的臉,三十多歲的年齡正在男人的黃金年齡,青春的風采還沒有完全消退,又有了經曆世事的成熟。無論看多少遍都看不厭煩,有時她都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郝建眼睛盯著前方,熟練地駕駛著汽車。

汽車如黑暗中的使者,快速而又安靜地穿行在鋼筋大樓構成的叢林裏。鋼筋大樓冷硬無情,可是一扇扇有燈光的窗又透露著絲絲溫情。在流光溢彩的大城市裏,人的孤獨感反而特別容易增強,如果在大城市裏沒有自己溫暖的小家,下班稍晚,坐在車上看著一扇扇亮著燈光的窗戶就會感到特別難受。郭蘭在上海學習時,最不喜歡在外麵吃晚飯,吃晚飯時倒是快樂,吃過晚飯回到出租房子,總會讓她感到孤獨和傷感。

郭蘭歎息一聲。

郝建道:“今年是2004年,70年出生的人就到了34歲,上有老,下有小,在單位又成了骨幹,是人生壓力最大的時期。每個人都要經曆這一段時間,苦是苦點,卻是人生最輝煌的時間。”

郭蘭道:“我總結了這些年我家裏發生的事,有兩條很重要的人生經驗,第一條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驕子,看不清時代,就要被時代所拋棄。”

郝建道:“太抽象,能不能說具體點。”

郭蘭道:“自從我爸去世以後,我就在想這個問題,有時驀然回首,發現自己的家庭不知不覺中淪為了社會底層。”

郝建不同意這個說法,道:“這個說法不對,你們家庭無論如何也不會淪為社會底層,真正的社會底層你沒有接觸過。”

郭蘭道:“你暫時別反對,聽我的想法。每個社會階段都有一些落伍者,比如在解放前,地主們日子肯定過得比貧民要好,解放後,地主們就被這個時代所淘汰,估計地主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戴上黑五類的標誌,承受無盡的痛苦,還會波及到子女。在解放以後,國有企業工人的日子比農民要好過得多,還有就是戶口,城市戶口和農村戶口就將數億農民變成被城市人瞧不起的群體,以前一個城市戶口要好幾千甚至上萬元。到九十年代,國有企業職工倒黴了,大範圍下崗,往日的老大哥也神氣不了。現在,城市戶口不值錢了,反而是農村戶口因為與土地聯係起來,變得越來越有價值,特別是城郊的農村戶口。我經常在想,下一步有可能是誰倒黴?”

郝建道:“現在很難出現某個職業或者行業全體倒黴的事情了。”

郭蘭道:“我不清楚,也許吧。第二條是人生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每個家庭如果掉以輕心,不努力,說不定會出現溫水煮青蛙的情況,不知不覺成為社會底層。比如我們家庭,以前長期處於大學裏,大學成為保護我們的堡壘,我在社會上遇到挫折,下意識就想回到大學裏麵。在大學裏固然很好,可是如果安於現狀,也就有可能和社會脫節。當我母親生病需要大量用錢時,我才發現往日的清高在金錢麵前不堪一擊。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十幾年看似優雅的生活讓我們有家庭失去了前進的動力,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更經不起風雨,這是沒有危機意識的後果。”小車停在了一幢綠樹成蔭的別墅群前麵。

郝建道:“以前的那個房間我準備處理掉,易中嶺曾經也住在那個小區,現在看來總體來說比較嘈雜。”

郭蘭道:“剛才隻顧著說話,這是哪個地方?”

郝建指了指遠處比較密集的燈火,道:“那是東首大學新校區,我們是在西城區的一個新開發小區,這裏私密性比較好。”

小車進門以後,沿著林蔭小道開了幾分鍾,走進了一處位於小坡中間的別墅。這幢別墅是精裝修別墅,價格不菲,郝建還是采用老方法,用了老家親戚的身份證,以老家親戚的名義購買了這幢別墅。

郭蘭走進別墅,站在客廳問道:“我一直沒有問你的錢從哪裏來,現在看見這套別墅,我心裏很不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