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涵韻的信息回了,不過還是一個字“悉”。郝建哭笑不得,暗想這個美女醫生倒是惜字如金,不願與自己浪費口水,不過既然回了,無論字數多少,總還是留有繼續交流的希望,總比石沉大海要好得多!

沒有人送,昨天彭麗玲說要送,郝建止住了,他說他要做徐自摩筆下的那朵雲彩,悄悄地來,又悄悄地去,彭麗玲則說那好,你走了,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多大雨我都來接你。

塔山鄉位於吉衛縣的最北端,海拔平均在一千多以上,郝建經過3個多小時的顛簸,終於到了塔山鄉。

郝建下了車,一輛摩托車呼嘯而過,**起的灰塵撲麵而來,郝建連忙用手扇了扇,又捂上了嘴巴,另一隻手使勁拍打著身上的灰塵。這一舉動讓一同下車的村民投來了異樣的目光。或許村民早已習慣了這種環境,淡定自若地揚長而去,嘴裏還嘀咕著“窮講究”。

郝建也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不合群”,略顯尷尬。雖然自己也是農民出身,但近十年的城市生活,早已把他從一個“泥腿子”蛻化成了“城裏人”,突然回來還真有點不適應。

班車遠去,村民散去,塵埃落定,隻剩下郝建一個人站在原地。他光顧著自己的紳士風度,卻忘記打聽鎮政府怎麽走。

儀表端莊,談吐得體,舉止儒雅,這是郝建同誌心目中最完美的官員形象!第一印象最重要。早上5點多就起床,穿上彭麗玲給買的新衣服,還真是合身且精神,站在鏡子麵前擺弄了二十多分鍾,終於在拔掉前額翹起的一根頭發才作罷。

郝建也是第一次來塔山鄉,以前也就是坐車的時候路過。郝建等了半天沒有見到一個人,便硬著頭皮沿著街往前走。要說,鄉政府的房子一般在村裏是鶴立雞群,找政府的大樓應該不是難事,可郝建已經走了近500米了,還是沒有找到,讓他不由得有些緊張。

正在這時,一位婦女走出院子倒垃圾。郝建立馬走了過去詢問。那位婦女顯然是剛起床,睡惺朦朧,頭發蓬鬆,衣著一件條紋緊身衣,緊緊地包裹著兩個碩大的胸部,垂至腰間。看到郝建這一身“另類”的打扮,就是鄉鎮幹部也沒這麽穿的,不是暴發戶,就是小白臉。婦女有氣無力地答道:“前麵就是。”說完便轉身回去了。

郝建雖心有不悅,但還是強顏歡笑地說了聲謝謝。以前郝建經常在電視上看到縣委書記講話說,吉衛人民淳樸善良,熱情友好得不行,老家的村民確實如此,塔山鄉裏的村民怎麽如此“不友好”呢?

郝建來不及多想,又走了200多米,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塔山鄉人民政府”的牌子。政府旁邊有一個粉店,裏麵有一個蓬頭散發的婦人坐在那裏打盹,在她右首放著幾口熱汽騰騰的鍋子,她應該就是粉店的老板娘了吧,此時近晌午,郝建有點餓了,進去點了碗粉。見有客人來,老板娘熱情地招呼郝建坐

下,伸手撓了撓那蓬鬆的頭發,便用手伸往盆裏,抓了一把米粉丟進鍋裏,笑眯眯地說,“小夥子,怎麽以前沒有見過你啊?”

“我鄉政府的,今天剛來報到!”

“難怪,難怪!城裏人吧!”

“我是北寨鄉裏的,在城裏住十年了!”

“哦,難怪這麽細皮嫩肉!城裏人啊!”老板娘嘀咕了一聲,忍不住多打量了郝建幾眼,嘴角掛了一絲微笑,“我也是政府的家屬,這碗粉就當著我給你接風吧!”笑容可掬地把粉端來放到郝建的麵前。

可這時,郝建半點食欲也沒有了,一隻大黃狗從桌子下鑽了出來,粉碗上還漂浮著一根頭發,肯定是她剛才撓下的,有點惡心呢。

“大姐,這上麵有頭發,我……”老板娘笑了笑,取出筷子把那頭發夾了出來,又把粉推到郝建麵前。“嗬嗬,這下你放心吃了!”

……

鏽跡斑斑的牌子飽盡滄桑,且“山”字也少了中間一豎。大門十分低矮,牆上的泥皮也經過風雨的洗禮露出了青磚,如果不是掛著鄉政府的牌子,讓人還以為是長時間遺棄的院子。郝建有些失落,本來心情很好,現在已是一落千丈了。

郝建走進了院子,頓時豁然開朗。整齊劃一的一排排平房倒也整潔,院子裏用耐火磚鋪設,幹淨的幾乎找不到一張小紙片,在院子的右邊居然還有籃球筐,這讓喜愛運動的郝建的心情倍感親切。但院子裏居然沒有一個人,讓郝建心存疑惑。

郝建很快就在第一排房子找到了辦公室,門是虛掩著的,郝建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敲了敲門,問道:“有人嗎?”

等了許久,居然沒有人回答。

郝建再次敲了敲門,還是沒有人回答。

正等他再一次敲門時,一個略胖的婦女拉開了門,麵色難看,嘴裏還高聲地說道:“敲什麽敲,沒看到門開著嗎?進來就行了。”說完,便轉身進去了。

郝建麵色微紅,甚是尷尬,沒想到第一天上班,便處處碰釘子,心裏壓了一肚子火。郝建狠狠地握了下拳頭,推門進去了。

辦公室十分簡單,房間南邊被兩個辦公桌分成兩個區域,西邊擺放了幾組書櫃,靠窗一邊擺放了四組破舊的沙發。隻見剛才的那位婦女又回到自己辦公桌前,沒有正眼瞧郝建,而是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翻看著報紙。

沒等郝建開口,那婦女開口了:“你找誰啊?這裏是鄉政府,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麽人都能進來的,說吧,你推銷的是什麽東西?”

郝建無奈地笑了笑,原來把他當成推銷員了。便謹慎地答道:“你好,我叫郝建,是咱縣這次統招的事業人員,今天我是來報到的。”

聽到這話,那婦女才抬頭看了看郝建,但依然嗑著瓜子,不屑地說道:“哦,你就是新分配來的大學生啊。”口氣中略顯質疑。

郝建衝著她笑了笑,答道:

“是的。”

“那怎麽就你一個人來了?組織部沒有派人送你嗎?”婦女問道。

這話讓郝建一頭霧水,便答道:“昨天上午我接到組織部電話,讓我今天來報到。”

“哦,那你回吧,改天再來吧,鄉長今天不在。”說完那婦女沒在搭訕郝建,隻顧一人自娛自樂。

一席話讓郝建無所適從,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為了今天,自己精心準備了一晚上,一句“鄉長不在”就讓自己原道回府,郝建恨不得上去給她兩巴掌,但理智告訴他要忍耐。他便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書記去哪了?什麽時候回來呢?我等等便是。”

那婦女提高了分貝,扯著嗓子說道:“我說你這人鬧不鬧啊,書記,書記,我們這兒還沒配呢!你沒看到牌子上的那個山字嗎?為什麽中間少了那麽一豎!算了,這竅竅,說多了你也不明白。你問的是鄉長吧,去哪了我那知道,人家出門時還過來和我匯報行程啊,人家來去自由,我那能管得著啊,啥時回來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勸你還是回去吧,等也是白等,也許晚上才回來,也許明天才來。”

郝建感覺到一股熱血從腳跟一下子竄到了頭頂,無緣無故地被人一頓奚落,本來心情就不好,這會兒更是跌落到低穀。這婦女雖然長得不咋樣,倒有一張巧如彈簧的利嘴,出口便字字落地,刀刀見血,讓人十分反感,極其不舒服。

郝建知道再待下去也無果,便轉身退出了辦公室。

整個鄉政府大院一片靜悄悄地,農技站傳出來的陣陣麻將聲就顯得特別刺耳,郝建心想,難怪小師妹對自己進塔山鄉這麽不看好,她壓根就瞧不起鄉鎮幹部一天無所事事,飽食終日。

“郭鄉長,打牌硬氣一點好不好,欠一不欠二,你都欠幾把沒開了,玩不玩啊,不玩拉倒!”

“趙誌康,老子又不欠你的你嚷嚷什麽。”

“那也不行,別看你是副鄉長,在牌桌上咱們就都是賭徒,願賭服輸……你去不去取錢!”

“……”

噗地一下,門突然打開了,郝建迅即閃了一下,險些碰到了頭。立定之後,一個蓄著八字胡長相猥劣的漢子矗到了前麵。

“哪個村的,有什麽事,”

“我來報到的,”

“哦,原來是新來的同誌啊,還以為你是縣紀委明查暗訪來了呢……我叫郭遠東,分管農業的,你身上方便麽!”

“原來是郭鄉長啊,我的錢全在卡上,身上隻有五百了!”

等郝建從身上摸出500元時,郭遠東一把搶過,算“我借你的!”閃身進了農技站,門噗地一聲又給關上了。

這不明是明搶嗎?郝建心裏陣陣不是滋味。現在赴縣赴省甚至赴京上訪的老百姓之所以越來越多,看來都和鄉鎮幹部的整體素質有關。心裏暗暗發狠,一旦自己混出個名堂,首先整頓的就是這些歪風邪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