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隻有我見到大江之後,感到有種“不適”的感覺。旁邊的夏夏和夕羽惠,臉上也露出了驚訝之情,隻不過她們二人的驚訝之情稍縱即逝而已。雖然夏夏之前千叮萬囑,讓我們見到大江之後,不要有任何過激的反應。但是我的身體完全不是我能控製住的。我的腿向後退了幾步,還好一側的夕羽惠眼疾手快,伸手輕輕地拉了我的衣角,我才停在了原地。

夏夏之前告訴我們,大江是“無臉”。我們見到的這個大江後,我才明白夏夏說的這個“無臉”是什麽意思。並不是因為大江真的沒有“臉”,隻是他的這張“臉”或許已經不能再叫做臉了。

隻見大江的臉上有三條極為明顯的縫合傷口。由大江的臉從上向下看,第一條傷口是從左側額頭延伸到右眼皮,第二條傷口,是由左耳根,直到右側臉的顴骨,傷口有一條不規則的弧線,隔過了大江的鼻子。最後一條傷口,是貫穿大江的下顎處。這些傷口即長又深,幾乎縱貫了大江的整個臉麵。最讓人覺得恐怖的地方,倒不是因為這些傷口,而是傷口的縫合!傷口的縫合完全就是粗針大線一般,看起來非常的粗糙,臉上皮和皮、肉和肉,都被那粗粗的黃色線,極不規則的連在了一起,有些地方一側的皮都蓋在了另一側的皮上麵,而傷口中的肉,甚至也沒有被遮蓋好,一些肉絲甚至從縫合的皮裏麵,都擠了出來,形成了一個小肉瘤。

再就是那些黃色的粗線,因為傷口基本已經長死了,所以那些條縫合的黃線,看起來異常的紮眼,雖然傷口明顯,但是一眼看上去,絕對引人注意的會是那些條縫合的線。這種縫合的方式,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普通人隨便拿針線縫合的一樣,像極了古時村莊裏祭天的時候,將切下的豬頭,縫合到羊身的那種縫合方式。完全是為了縫合而縫合,而不是為了最小程度的隱藏傷口。不過,一個人臉上有這麽嚴重的傷口,居然還能活著,不等不說是奇跡。

因為大江的臉上幾乎大部分的臉皮,都被那三條傷口占據了,所以我都有些看不明白他的五官。更不能從他的五官上,來判斷他的年齡。他臉上的皮,都被那些縫合線繃的比較緊,所以臉上甚至連一點皺紋都沒有,而且大江的五官似乎都和平常人不太一樣,不是特別的對稱。特別是大江的雙眼,幾乎就是不在一條水平線上,那道從他右眼經過的傷口,似乎將他的右眼向上“提”了一點高度,能明顯的看出,大江的右眼要比左眼高出一點。我想這也許是因為縫合時,臉皮被不規則的縫合造成的。我有些明白為什麽夏夏家裏人,每次帶夏夏來,都不讓夏夏下車了。普通小姑娘見到這樣一種恐怖的怪臉,往輕裏說估計能被嚇哭,往重裏說,說不定直接給嚇暈了。

我心裏不禁納悶,如果夏夏說的沒錯,大江應該是一個赫赫有名的“織臉”。可是這樣一個“織臉”,居然把自己的臉都變成了詭異的四不像,怎麽可能是我們要找的“織臉”呢?

看得出大江的右眼受到傷口影響不小,右眼皮甚至都和傷口縫合在了一起,所以大江的右眼幾乎就是微微睜開,既不能繼續睜大,又不能閉上眼睛,從外麵看上去,隻能看到一個黑色的瞳孔,在大江的右眼眶裏打轉。他的左眼看起來很是渾濁,眼神飄忽不定地在我們三個人身上,簡單的掃了幾眼,隨後便向前走了幾步,坐到了正麵的一把龍頭交椅上。隨後他慢慢地抬起手,示意我們三個人,坐到龍頭交椅兩旁的木質長椅上。

待我們剛剛落座,大江又簡單地伸出了右手,來回晃了兩下。夕羽惠反應極快,趕緊恭敬的站起來,馬上走上前,將我們帶回來的人皮麵具雙手遞給的大江,之後又退回了座椅上。

大江將人皮麵具攤開,臉上的表情忽然之間凝固住了。左眼呆滯的盯著這張臉皮,臉上那些怪異的五官,不規則的向中間扭著。因為大江的五官實在是和正常人大相徑庭,所以我也判斷不出,大江現在的表情是什麽。隻能從他那隻渾濁的左眼,看到他現在眼神的呆滯。

我和夕羽惠按照夏夏的吩咐,並沒有說話,而是我們二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夏夏,意思是現在讓夏夏,問問關於這張人皮麵具的事情。看得出夏夏臉上也有些為難,因為大江一直沒有說話,所以她也不敢輕易的開口,所以夏夏皺了皺眉頭,便朝我們倆搖了搖頭。

很快大江臉上擠在一起的五官,慢慢地又舒展開了,眼神也恢複了一些神色,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便把臉皮工整的疊了起來,然後伸手指了指夕羽惠。夕羽惠馬上又上前接過了那張人皮麵具。

大江的眼神又在我們三個人之間,來回的看了一遍,便開口對我們三個人問道,“誰是夏老爺的孫女?”

夏夏叫了一聲“江爺”應道。

大江衝夏夏點點頭。又把目光落在了我和夕羽惠的身上。聽大江的聲音倒不是非常的蒼老,感覺也就是人到中年的嗓音,雖然大江的嘴巴旁邊也有傷口,但是大江說話底氣很足,吐字非常的清楚,嗓音也很是洪亮,和他那渾濁的眼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是……”大江看著夕羽惠,拉著長音的說著。

夕羽惠笑著,衝大江點頭示意後,像之前的夏夏一樣叫了一聲“江爺”。

大江的嘴角微微有些上揚,嘴裏不知道在嘀嘀咕咕自言自語著什麽,之後便問道夕羽惠,“他人現在可好?”

夕羽惠微微點點頭,一顰一笑頗有大家閨秀的樣子。我和夏夏都奇怪的看著夕羽惠,不太明白大江到底和夕羽惠在說著什麽?大江嘴中的“他”究竟是誰?這個人看樣子和夕羽惠關係挺密切,不然大江也不會問道夕羽惠。我心裏納了悶,大江是江湖上的老手藝人,夕羽惠自不必多說,才在國內住了也沒幾年,她平時除了在餐廳,就是在家,出門都必須拉著我一起,她認識的人,基本都是我介紹給她的,就是這樣兩個看起來,完全沒有交集的人,怎麽卻能聯係在一起?特別是當大江說起,那個“他”的時候,好像二人一下子找到了交集。難怪之前夕羽惠摁門鈴,馬上就打開了。現在好像這裏和大江關係熟絡的是夕羽惠,而並非是夏夏。

大江恭敬的朝夏夏拜拳,隨後告訴夏夏,拜拳是拜給夏夏的姥爺。雖然現在是新社會了,可是他們老江湖,還是要按照江湖上的規矩來行事,見恩人後人如見恩人。夏夏和大江屬於隔代恩輩,所以當夏夏的姥爺離世之後,夏夏她舅舅這一輩人,逢年過節來看望大江,這叫做“施恩”,意思是代替她姥爺繼續恩惠於大江。不過現在的“恩惠”,也隻是走一個形式而已。為的就是不壞了規矩。直到大江也離世,他們兩家的恩,才算是真正抵消了。可是夏夏和大江屬於隔輩,隻有“子行父善”一說,“孫行爺善”則是一個大忌諱,意為對受恩者的不尊。所以大江不會輕易見夏夏這一輩人。這也是為什麽每次夏夏跟家裏人一起來,隻能坐在車裏等著的原因。

大江說完之後,夏夏連忙解釋,我們都不知道這裏麵還有如此多的忌諱。別讓大江誤會我們的意圖。

大江笑了笑朝夏夏擺了擺手,示意夏夏不需多講,晚輩不知道這些老規矩也是稀鬆平常之事,他也不會怪罪。之後大江便問起了關於那張人皮麵具的事情。我馬上接過話,和大江說起了這張人皮麵具,可是我剛剛張嘴,大江卻打斷了我的話,語氣極為嚴厲的問道我,“你……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