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通往天堂的飛馳

“紅粉佳人”。

如此媚惑的名字。不知道它的味道會不會也如它的名字這般迷人。

我點了它,這種從未喝過的雞尾酒。

隻可惜,它喝起來口感並不好,盡管看起來相當漂亮,粉色和紅色交錯相融,澄澈透明,在幽暗的燈光下呈現曖昧華麗的繽紛,是這樣的美麗,這讓我想到了愛情。愛情不也是這樣,看起來和感受起來完全是兩種南轅北轍的感觸。

我坐在“上島”靠窗戶的地方,向外望去,城市上空已經亮起了點點燈火,告訴我黑夜來了。隱約還能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本田,是我爸的車。現在就停在這門口,是我將它開出來的。不算偷,因為車鑰匙就放在一進家門就能看見的桌上。

我還是點了啤酒,盡管沒有雞尾酒那樣的精致。但是很實在。如果雞尾酒像情人的話,那麽啤酒就是知己。

等到覺得頂燈都飄渺的時候,我毅然決定離開這裏。

在下台階時看到樓梯多出了好幾層,走路也有點晃,我拍拍自己的腦袋,告訴自己,我沒有醉,我現在很清醒。比什麽時候都清醒。

坐在門口的台階上,讓快要窒息的自己透透氣。這次再也沒有叫誰出來傾訴,不想再用流淚來博取同情。而且我發現我不會哭了,很想流出點眼淚祭奠那些過往,卻無論如何再也擠不出來了。

忘記現實怎樣懲罰自己,歌舞升平的年代,眾人都在隔岸觀火,不會再有人再真的願意對別人掏心挖肺了吧。

我用左手溫暖自己的右手,想起那已經被人說爛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然而走到最後卻連手指都沒碰幾下。我要感謝這一切的一切,讓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至於未來如何開創,我隻能說,已經對希望也失去了期望。

懶得去形容傷悲,何況也沒人會再去感動。隻好自嘲地對自己笑笑。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晃晃悠悠來到車子前,費了好大的勁才將車門打開,坐在駕駛座上想,我要去哪裏?沒有目的地。

走吧,走到哪就算哪。

我並沒有真正學過駕駛,隻開過兩次車,現在完全靠感覺。口袋裏手機一直在振動,拿出來一看有30多個未接電話,不用猜都能知道是家裏打的,他們一定已經發現我和車同時不見了。我直接把手機關掉,扔到後座上。我恨手機,它是所有劫難的導火索,是一切苦痛的始作俑者。我好恨!

在市區開著,很小心地前進,因為一是無照駕駛,二是酒後駕車,我還不想被拘留。很快就出了城,暗自慶幸,還好沒有露出破綻,記得第一次開車時,爸爸曾經對我說我的路感和反應很好,很適合開車,看來這話說的真不假。

出城了,夜色真好,可是夜太長,月色都會冷掉。窗外的風景在急速閃過,看不清路在何方;晚風在耳邊呼呼地吹,是誰在哀號。黑暗中,記憶翻過萬水千山全都追了來了,我的胸口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

還是小小孩時的小米,水汪汪的眼睛,討人喜歡的模樣。誰見了都要在臉上摸一下或輕輕拍拍頭。是個人見人愛的孩子。

小學時候的小米,靈動的雙眸,紮一個柔順的馬尾辮,是班裏的學習委員,老師的得力助手。善良勤快,成績優秀,拿獎狀拿到手軟,是眾人讚不絕口的好學生。

剛上初中的小米,剪短了多年的長發,清爽整齊的短發。眼睛終於還是跟著潮流近視了,不過對於要麵子的女孩子,除了必要時一般都是霧裏看花。雖然學習不是很努力但是成績卻異常地好,在別人眼裏,聰明,獨立,是個有性格的女生。

初三的小米,重新留了長發,看起來成熟了很多。突然對人生感到失望,開始變壞,遲到,曠課,打老師。這讓所有人都覺得,多可惜,這麽好的材料,就這麽毀了。而其實在她看似冷漠的外表下,是一顆比誰都脆弱的心。

剛上高中的小米,把自己埋進一身黑色中,對什麽都絕望,討厭這個學校,不相信這個世界,拒絕任何人走進自己的心裏。終於成為名副其實的壞孩子。連父母都對她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遇到南宮晴川的小米,是他的真誠感動了她,是他的樂觀感化了她。他說,他很愛她。於是世界重新被點燃,手心有了溫度,冰冷的心漸漸被融化。是她不懂得珍惜,和南宮晴川的一場,無疾而終。右手腕上,曾開出朵朵鮮花。

愛上深藍的小米,重新變得開朗,總是把她打扮得亮快。她想變得優秀,她想給他帶來幸福,她開始把心門打開,重新得到朋友的關愛,她開始對未來有了希望。可是最後她才發現,深愛的,原來隻是一場徒勞的幻覺……

我在後視窗看到那個倔強而任性的小米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卻在不停地前進;看到她眼角的點點淚光,我卻連眼都不眨一下。咬咬牙,一狠心,加速超越。卻甩不掉緊緊跟隨的傷悲。

淚在狂飆。在這條陌生的路上,在無邊無際的漆黑中,我靜靜聽自己心的破碎聲,如同打碎的玻璃器皿,一塊一塊地脫落。那些刻骨銘心的曾經。是一把鋒利的刀,在已經碎裂的心上還一直劃。刀刀濺血。

車子幾乎被我開到了速度的極至,與地麵發出刺耳的磕碰聲,這一刻,如果不是地心引力的作用,它都要飛起來了。整個世界都在急速倒退,這才是真正的速度,生命的速度。緊握方向盤的雙手沒有了一點力氣,車子就要失控了,就像一匹掙斷了韁繩的野馬。

窗外的一切變得模糊不堪,隻能聽到風和車的摩擦聲。大概酒意惺忪吧,我想就這樣飛馳,不知道會不會提前抵達幸福的終點。

這條路到底通向哪裏?天堂抑或地獄?

在這一片昏天黑地的朦朧中,我仿佛看到深藍就站在不遠處,我的車馬上就要撞到他了。刹車已經來不及,我猛地將方向盤打向了右邊,忽然發現前麵根本沒有人。

已經晚了。

車子從路邊英勇地翻轉滾下,發出慘烈的碰撞聲,我的頭重重地撞在前麵擋風玻璃上。

一道耀眼的白光閃過,第一次感覺到了無盡的悲哀,我的世界一刹那轟然淪陷,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