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4、偏 愛

楚閑並未驚訝安澄有此一問。

他平靜地點點頭:“沒錯,七位死者不能就這麽死了。身為檢察官,我們必須要給她們一個交待。”

他的目光幽然如子夜,無聲地漫過來,攀上安澄的頭頂。

“可是安安,你忘了麽,整個菲力集團又曾經做下多少重案,欠下過多少條人命?!‘七’是個不小的數字,可是跟菲力集團欠下的人命比起來,就變成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數字。”

“身為檢察官,我們的職責和心願當然是肅清這個世上所有的犯罪,讓每一樁案子都得到公正審判,讓每一個罪犯都被繩之以法,讓每一個受害者都能得到交待……但是那隻是理想的狀態,現實執法過程中,我們其實做不到。償”

“囿於司法製度的細節,以及偵破手段的發展,我們必須要承認有些案子是我們暫時無能為力的。那麽我們就要學會取舍。為了實現更大的目標,有時候需要做出小的妥協和讓步。”

楚閑伸過手來想要按住安澄的手腕。安澄閃開了攖。

楚閑的手便也停留在遠處,鄭重凝視著安澄:“正因為這樣的現實,所以法律才賦予我們檢察官自由裁量權,允許我們在法律範疇之內做出控辯交易。安安,在堅守法律的大原則下,我們必須學會在小細節上的靈活變通,隻有這樣才可能在更短的時間內,以較小的代價去懲治打擊更多的罪案。”

“放到菲力集團的案子裏,現在菲力自己已經死了,身為他代言人的律師湯燕犀又絕不可能與我們合作,那麽我們現在隻能想辦法爭取菲力其他的手下,從他們嘴裏掏出實情來。安安,菲力本人都已經死了,我們卻還沒能定他的罪名,這是我們身為檢察官的恥辱。這恥辱不能繼續背下去了,我們必須盡快將此事了結。”

安澄深吸口氣,“我明白。”

楚閑深深凝視安澄:“……你會同意並執行我的意見麽?”

安澄別開眼睛:“庭審的形勢瞬息萬變,我也不敢保證整個庭審最後會朝著什麽方向發展。不過我會考慮你的意見,而且會在結案陳詞之前,找一切可能的時機與範特伊談這個交易。”

楚閑這才微笑:“好的。安安,我等你的好消息。”

結束了早晨與楚閑的談話,安澄疾步出門。

距離需要去法院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她先跟人約好見了個麵。

是在法院後麵兩條街的包大人的“蒸不過你”店麵裏。

安澄走向店麵去,就隔著大大的窗子看見了立在裏麵的人。

一頭金發,發絲半長垂在肩頭。身穿沙漠黃的m65風衣,一邊肩頭斜挎著一個麂皮挎包。

安澄挑了挑眉,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安澄走進去自我介紹,那男子也上下打量安澄,絲毫不掩飾眼中的讚賞;也同樣帶一點驚訝,仿佛沒想到安澄是這個模樣。

安澄留意到,那人就連眼珠兒都同樣是琥珀黃。

安澄便笑笑:“克蘭,看樣子你我都對彼此有點意外。”

克蘭琥珀色的眼睛凝著安澄,目不轉睛:“其實是你帶給我的意外更多一點。”

“譬如?”安澄心情平靜迎上他的眼睛。

“譬如你一走進來,就能認出我。畢竟我們第一次見,而且我禁止中間人將我的相貌描述給你聽。”

安澄點頭笑笑:“我明白。你也想考考我。如果我認不出你,你也不願意為我工作。其實一點都不難,因為約定地點是我選的。這間店的店麵不大,裏麵一共容不下幾個客人;而且以這家店銷售的貨品來說,大多數都是買了就走,很少堂食的,所以隻要看見你站在店麵裏,我就能大致圈定是你了。”

安澄眨眨眼:“或者說,由我來選定見麵地點,就是我在故意縮小選擇麵,也算一種小小作弊了。”

克蘭唇角笑意擴大:“即便是作弊,不過能這樣聰明地作弊,我也還是十分欣賞。”

安澄淡淡點頭:“還有麽?”

克蘭眼底湧起笑意:“還有。”克蘭環視整個店麵:“我還意外你選了這樣一個店來跟我見麵。雖然有你剛剛所說的,要縮小範圍,可是附近同樣麵積的店麵並不少,你選定這裏一定還另外有你的意圖。”

安澄笑起來,點了點頭:“那就把這個問題留給你,當做麵試的考題吧。”

克蘭長眉微挑:“哦?這就開始工作了?”

安澄眨眨眼:“我請調查員的事,是我個人付錢,所以我不希望被人知道。也請你守口如瓶。”

克蘭眸光再度閃過光芒:“你付錢,那你就是老板。當然你說什麽,我就做什麽。”

安澄伸手過去跟克蘭握手:“成交。”

克蘭接住安澄的手,含笑眨眼:“成交。”

安澄點點頭,垂眸看腕表:“那就開始工作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克蘭望住安澄背影:“……我說了對你的意外,那你呢,不說說為什麽對我也意外?”

安澄聳聳肩:“我會自己找答案的。等我想到了,會跟你求證。”

克蘭目送安澄的背影走遠,陽光明媚落在她一身黑上,叫克蘭不由得掛上微笑。

克蘭是安澄托簡幫忙介紹的調查員。

隨著工作的進展,安澄越發覺得自己需要一個調查員。私人的。

雖然檢察官辦公室可以調動警力進行偵查,檢察官辦公室也有固定聘用的公用調查員,但是安澄還是希望能擁有一個隻聽命於自己的。

她第一人選想到過大康,可是她最終還是否決了這個念頭。

此時回想曾經,她越發相信大康其實是湯燕犀的調查員。

她也曾經想過請大康幫她介紹一位調查員。可是基於與上相同的理由,她連這個念頭也作罷了。

最後還是請簡做了介紹。

在法院碰頭。簡小心地問:“見麵了?覺得怎麽樣?”

安澄笑起來:“嗯哼,當過兵的。你老公的前戰友?既然當調查員,我猜他以前是偵察兵?”

簡趕緊豎大拇指:“是你說一定要立場中立的,讓我脫離開司法係統去找。那我也隻能給你找個大兵了。”

安澄點點頭:“幹的不錯。我給他麵試題目,隻要他答對了,他就是我的調查員了。”

安澄自己先興衝衝走進法庭去了,簡跟在後頭不由得望住安澄的背影想:為什麽老板非要找一個私人的調查員呢?她要查什麽,卻又不希望別人知道的?

安澄走進法庭剛坐下,湯燕犀就也到了。

兩人隔著過道,四目相撞。

安澄臉上微微有點熱,可是更多的——卻是身子又是莫名一熱。

仿佛還是有點餓。

見他就餓。

湯燕犀更是徑直走過來,俯身用手肘撐住桌麵,近距離凝視她。

“眼睛為什麽腫了?難道昨晚輾轉難眠?”

安澄眨眨眼:“補得好。你嫉妒?”

湯燕犀好懸嗆著。

用拳堵著嘴,他隻能盯著她笑。

安澄揚揚下頜:“反觀湯律師卻有點眼圈烏黑。這是虛損的症狀啊。沒想到湯律師原來這麽中看不中用。”

湯燕犀再度嗆著。

安澄滿意地莞爾:“湯律師原來也有在我麵前啞口無言的時候。看來今天的庭審將對湯律師不利啊。”

湯燕犀深深吸一口氣:“還記得我早前就教過你了麽?——那個壞習慣,你在庭上與我鬥得越激烈,你看見我就會越想要我……”

他故意湊近她耳畔,沙啞著說:“身子熱起來了是麽?我的小結巴……”

貝塔法官走進法庭,眾人都起身。

安澄趕緊站好,拉了拉衣擺。

目光還是不由自主滑過他。等瞧見他眼角餘光迎上來,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安澄先請上來一位專家證人:犯罪心理學莫博士。

“莫博士,請你幫我們分析,死者被切割可以表現出罪犯什麽樣的心理特征?”

莫博士點點頭:“首先我們可以看到,四位死者在外貌、臉型、發色發型、甚至五官的比例上都有驚人的相似。由此我們可以確定,死者是經過罪犯的挑選,她們都符合罪犯對女性的審美的。”

照片清清楚楚的,所以庭上眾人都點頭表示同意。

“而對女性有這樣固定類型的審美,通常可以認定為是性的審美。也即是說罪犯選中這個類型的受害者,是出於對她們有性的方麵的渴望。”

“那麽罪犯對死者的切割,原動力同樣都來自性的目的。而正常的性,是沒有理由要對女方進行這樣嚴重的傷害;從心理學角度來說,既然發生這樣嚴重的情形,表達的是罪犯在性方麵的無法正常紓解……”

安澄點點頭:“也就是俗稱的‘功能障礙’,或者‘無能’?”

---題外話---加個更,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