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涼之前的想法很正確,罹歌在短時期內確實是沒辦法和她會合了,他如今正處在冥界的絕心殿,沉默等待著翎月心所謂的接見。

四麵烈焰環繞,黑霧縱橫,絲絲陰寒之氣透骨入體。

四大魔獸化作人形,齊齊站在不遠處,時刻提防著他會突然出手,畢竟曾經左翼神使的名號,給人的壓力還是很大的。

“你們說,主人會不會取罹歌神使的性命啊?”說話的是青方孔雀,一個眉心有著雀翎印記的美豔女人,“哎呀,可惜了這麽帥的男人。”

白發獨角陰森森地笑著:“主人不可能殺他,否則就不會等到今天了。”

“不殺他,難道還留著他再生禍端嗎?現在的罹歌神使,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青方說著,眼波流轉地看了麒麟一眼,“麒麟哥,你做事從來不會出差錯的,這次怎麽疏忽了?那個在人界勾引神使的小賤人呢,怎麽沒帶回來?”

麒麟還沒回答,一直靜默無言的罹歌突然抬手,金色光箭呼嘯著擦過青方耳畔,深深沒入她身後的牆壁內。

“呦,神使生氣了呢……”青方怔了一怔,隨即掩口嬌笑,“怎麽,我叫她小賤人不對麽?連我們主子的心上人都敢搶,簡直是不想活了。”

罹歌冷哼一聲,不再理睬她。

“那個葉綺涼看上去並不像個有心計的女孩。”麒麟低聲道,“不過她長得和主人一模一樣倒是真的。”

獨角道:“一個小姑娘而已,還不至於對冥界造成威脅。對了骨龍,主人讓你查的事情有頭緒了麽?”

骨龍是位蒼白瘦削的高個男人,看起來木訥而漠然。

“主人也就是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妖王投生到人界,完全沒了特殊氣息,哪裏是隨便就能尋到的。”

“唉,你果然不靠譜。”

“隨你怎麽想。”

麒麟抬眸朝遠處觀望片刻,驀地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翎月心駕到,四人瞬間肅立。

不多時,強大的威壓迎麵而來。

罹歌起身,這樣的氣息,他太熟悉。

絕心殿的大門緩緩朝兩側打開,隨後自濃霧中走進八位冥界的伴侍女郎分立兩邊,隨著女郎手中的輕紗飄然輕落,嬌小的身影便映入他的視線。

多少次念念不忘,夢裏輾轉反複都是她曾經巧笑嫣然的麵容,這一次,她終於真實地站在了他的麵前。

一襲如墨黑衣肆意渲染出高貴而淩厲的氣場,她就那樣似笑非笑著負手而立,仿佛無論再過多少個兩百年,也依然如最初相見那般,傲視眾生,冷豔無雙。

他有了一瞬的恍惚,幾乎以為自己見到了綺涼,然而他早已不會再犯那種錯誤,相同的外貌下透出完全兩樣的氣質,靈魂迥異,怎能認錯。

望著她那雙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罹歌發現,自己已經無話可說。

“怎麽,你我難得相見,竟然連問候都吝嗇了麽?”翎月心淡聲道,“你可知道自上次鳴沙山一別,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天。”

“一直等著這一天?”罹歌苦笑,“為了親手殺掉我麽?”

“你何必這麽說。”

“我隻是在陳述事實。”

“我若要殺你,你斷然活不到現在,你覺得憑你目前的實力,還會是我的對手麽?”翎月心眸光漸冷,“罹歌,不要找借口,倒不如直說,你根本不願見我。”

罹歌凝視著她的臉,眼底隱有悲傷的光芒劃過,但很快便融入一片寂靜,不留痕跡。

“見了又如何?你絕不會同意放棄自己的立場,我

也有自己必須堅持的東西,我們除了相爭,再無其他的後路。”

她輕輕搖頭:“罹歌,你已經不是原來的你了。”

“也許吧,但是你一直都是原來的你。”

“你這麽確定?”

“因為你這兩百年來從來沒有改變過,所以才會做出和當初一樣的決定,而我不同,我不會讓過去的事情重蹈覆轍。”

翎月心微笑著點點頭:“嗯,我聽明白了,你準備像當年那樣,再次把我關進血煉獄,讓我永世不得翻身,對吧?”

這句話真真切切直戳罹歌痛處。

就像他非常了解她一樣,她也很清楚如何開口才能準確刺中他的弱點,隻要他對她的歉疚和憐惜依舊存在著,那麽在這場精神博弈中,她就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可是罹歌,你錯了,我不會再給你傷害我的機會。”

暗黑光芒形成如有實質的壘牆,將兩人完全籠罩……

綺涼在睡夢中隱約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她茫然睜開眼睛。

麵前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銀發金眸,樣貌俊美。

“風淮?”她豁然起身,興高采烈地攥住他的手,“你是怎麽找來的?”

男人沒有回答,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你不是風淮。”綺涼驀地清醒過來,這個男人的確長得跟風淮有些相似,但是細看依舊可以分辨得出,“誰啊你,幹什麽冒充風淮來騙我!”

男人唇角微揚,似是覺得好笑:“我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是你自己胡亂猜的,現在反倒怪我騙了你?”

綺涼語塞,想想也著實是魯莽了,千盼萬盼惦記著風淮趕緊回族放自己出去,結果乍一看就認錯了人。

“好吧是我不對。”她鬱悶道,“沒嚇著你吧?”

“沒有。”

“那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啊?來這找我幹什麽?”

從外表上看,這個男人應該也是雪翼天狼,既然同族,必然和若星有關係,說不定還是若星派來為難自己的。

想到這裏,她頓時警惕起來。

男人低頭,細細觀察著她驀然變得謹慎萬分的神情,溫然笑了笑。

“你叫葉綺涼是吧?不用緊張,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

“壞人一般都這麽講。”

“嗬嗬,我聽若星說,你和風淮很熟?”

綺涼哼了一聲:“我憑什麽告訴你啊,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

他悠然道:“我是風淮的父親,風冉。”

“……”

原來是父子,怪不得長得都那麽好看,且性格也差不太多。

“怎麽,有什麽問題嗎?還是說你不相信我的話?”

“沒有沒有,我當然信!”綺涼連忙解釋,隨即略顯尷尬地伸出手,“風冉老族長,很高興見到你。”

“我已經不是族長了,而且,不要特別加一個‘老’字可以嗎?”風冉笑道,“如果你不介意,直呼我的名字就行。”

“額,這樣合適麽?”

“沒想到你居然這麽拘謹,看上去不像啊。”

“……”她自然也不願意拘泥於這些小細節,可考慮到對方畢竟是風淮的父親,應有的尊重不能少,不過現在看起來,似乎沒什麽必要了,“風冉你好。”

風冉欣然點頭:“這樣聽著就順耳多了。”

“若星那個大麵癱呢,怎麽沒和你一起過來?”

“為什麽要帶他一起過來?”風冉回答得理所當然,“我想見誰,難道

還得經過他的同意嗎?”

“可他是大長老,而且就是他下令把我關在這裏的。”

“嗯,若星有時候辦事太過僵硬死板,不過他心地並不壞。”

“噢。”

“最近妖界比較亂,況且之前從來沒有人類到過這裏,所以若星難免會對你的身份產生懷疑,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綺涼被他這一番安撫性質的言辭說得有些糊塗,思忖半晌遲疑道:“恕我直言,你的意思是打算放我走嗎?”

“現在放你走,對你未必有好處。”

很明顯,放任身為人類的她在妖界亂闖,說不定會引起其他族係的注意,反而容易會為她帶來禍端。

綺涼歎氣:“那我要怎麽辦才好?”

“暫且跟在我身邊吧。”他如是提議,“就說你是我的貼身侍女。”

“為什麽有種被你占便宜的感覺?”

風冉一臉無奈:“怎麽說我也比你年長六百多歲,難道還會有非分之想嗎?”

“也是哦。”她不禁疑惑,“那我就不明白了,你都不會擔心我是別有圖謀嗎?居然還肯幫我,真是不可思議。”

“我看人很準的,你絕不是個心底歹毒的姑娘。”

“就這麽簡單?”

他笑了笑,複又認認真真打量她一回,溫聲道:“其實是因為,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聽了這話,綺涼的第一反應就是:我靠,又是一個認識翎月心的!

第二反應是:看這情況,風淮他爹貌似也和魔女大人有過不得不說的曖昧故事啊!

可事實證明她猜錯了。

因為風冉接下來的一句話是:“你的言行舉止,都和當年的妖王夜嵐非常相近。”

她是否該慶幸,自己處處都和這些大人物有關聯,長相是翎月心翻版,性格又像第二個夜嵐。

“您還是饒了我吧,我就是人界一混吃等死的小店主。”

“要知道,你生來就具有通靈之力,這絕非偶然。”風冉見她不怎麽配合,倒也不生氣,仍是耐心勸說,“上天賜予我們的每一分力量都有其理由,也都意味著某種責任。”

“難不成憑我一人就能拯救三界了?”綺涼輕哼,“莫名其妙地就和朋友們失散,又被時空隧道傳送到了這裏,現在還不得不躲躲藏藏寄人籬下。說實話,我很火大,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火玉清翼他們一個都沒回來,她隻能無奈地處在一個極端尷尬的境地,什麽事都不能做,什麽人都不能見……因為目前留在妖界的熟人,全都是和她不對付的,比如白琉音,再比如幽天沁。

而小七……是真的沒必要見麵。

她還能怎麽辦?

“這樣吧綺涼,我暫時給你安排一間合適的住處,先休整幾天再做打算如何?”

“唉,昨天才被若星當作可疑分子關押,今天又見你對我這麽客氣,這冰火兩重天的,實在讓人很不適應啊……”

風冉笑了:“風淮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至於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擔心。”

他喜歡這個女孩的眼睛,讓他想起很久之前,那個隨性又灑脫的妖王曾淩風而立,對他悠然笑言“風冉,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怎麽辦”。

當時他是怎麽回答的呢?哦,他說……

“若果真如此,將來遇見的每一個像你的女孩子,我都會好好對待,就如同你一直不曾離去。”

有一種執念,足以讓人毫不猶豫地付出信任。

哪怕是他,也難以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