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壓壓的大軍浩浩****從城門而入直往皇宮方向行去。

天已全暗,夜色沉沉地壓下來,殘風枯葉在他們的馬蹄下化為碎片。

火光照耀前路,指引他們往那個注定的結局而去。

長雀門外,宮門緊閉,一線微光透過細小的縫隙湧出。

宇文徵和簡雲苓高坐馬上,迎風而立,一黑一白的兩色披風在身後鼓**。

“這一天,還是來了。”

火把搖曳的光影投映在高大宮牆上,似有舞姬曼然起舞。

宇文徵仰首望著漆紅點金的門扇,縹緲語聲隨風遠去。

簡雲苓目光和他放在一處,淡淡笑了:“總歸是要來的,早晚又有何區別?”

宇文徵喃喃感歎,悲憫的口吻寂寥又哀淒:“是啊,有何區別呢?”不知不覺間,神色漸沉,手已經抬了起來。

“撞門!”

他威厲的一聲令下,身後已有十數士兵合力抱著一根粗木上前。

震撼的撞擊仿佛上百戰鼓同時擂動,腳下地麵都隨之顫抖。簡雲苓一雙眼睛死死盯住門後。

一下,一下,又一下,大門已經鬆動,門後卻安靜得宛若無人。

“轟隆——”

高大宮門隨著最後的致命一擊應聲倒下,漸起飛塵無數,門後那道長長的青石甬道若隱若現,陰森詭異,等待眾人以血鋪路。

燈火通明的宮牆間不見一人,宮門倒下的回響層層激**,最終遠去。

宇文徵提緊韁繩,一臉冷肅的堅決,氣沉丹田,運足了內力,大吼一聲:“衝!”隨即一夾馬腹,箭一樣衝了出去。

簡雲苓緊隨其後,策馬飛奔。

衝天的喊殺聲就在身後,十三萬大軍仿如掀天海潮湧進宮門,霎時間淹沒了那些紅牆金瓦。

耳畔風聲如刀,吹亂她細細束過的馬尾長發,有幾縷和她的睫毛絞在了一起,綢帶般在她眼前飛舞,擾亂了視線。

簡雲苓騰出一隻手,摸到那兩綹長發,狠狠一拽,青絲如煙般悠悠掉落,被馬蹄無情踏過,像是一場紅塵遺落的大夢。

兩側宮牆急速倒退,迎麵而來的風將她眼前景象撕扯的模糊不清,她跟在宇文徵身後,一味催馬,甚至沒有空閑去思考

長雀門後,宮門三道。

第一道,阻隔外臣,第二道通往承天殿,第三道深入內宮。

他們過第一道時暢通無阻,禁軍沒有浪費兵力在這道無關緊要的門前把守。

於是,宇文徵也沒有多做停留,飛馳而過,行在最後的一位將軍自覺地在此處止馬,領著兩三千士兵留了下來。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配合無間。

宇文徵一心向前,兩耳不聞身後事,完全對自己的事前部署信心滿滿。

簡雲苓跟著他,雖在急促行馬,但心卻莫名安定。

眼看第二道宮門就在眼前,通明大亮的甬道上忽然出現兩排身穿黑甲,如海邊礁石般巋然矗立的禁軍。

宇文徵緊急喝馬,駿馬前蹄高揚,嘶鳴一聲,穩穩停了下來。

簡雲苓隨之停馬,定神後一看,最前排的禁軍身前豎了一派堅盾,掩住第二排手持弓弩的禁軍。

左右的宮牆頂上還隱隱約約有寒光露出,估計也有不少箭矢對準了他們的心髒,等待著取他們性命。

如此千鈞一發的一刻,宇文徵卻綻開了溫醇迷離的笑,四季的花,仿佛都在他那一抹笑中,悄然綻放。

“自不量力。”他聲音不大,語調幽魅似嗔怨玩笑,偏偏莫名讓人感覺不寒而栗。

兩排禁軍,無人說話,宇文徵眸色瞬間變冷,長眉一挑,薄唇勾起嗜血的弧度,輕輕吐出一句:“找死!”隨即腳下一蹬,飛身而起。

如雨箭矢在空中高揚出一道淩厲的拋物線,箭風破空直射向簡雲苓眉心。

她安然端坐,眨眼間拔出長劍,手勢翻飛,劍影重疊,挽出銀色燦花。

流箭悉數被劍花所擋,羽箭一折為二,自當中折斷,落在馬蹄下。

此時宇文徵也落回了馬背,深邃的眸子裏波瀾不驚,姿態依舊優雅,仿佛他剛才隻是一時興起,飛到半空中去玩了一玩。

簡雲苓咬牙切齒地瞪他。

宇文徵坦然對上她如刀似劍的目光,很不要臉的微笑:“王妃愛夫心切,本王感動至極,隻是,這種小事,何必勞王妃受累?”

簡雲苓頓時氣噎,心裏千百遍地罵。

你以為我願意受累嗎?還不都是被你這隻狡猾的狐狸害的!

在這麽緊張的時刻,還有心情捉弄她,簡雲苓此刻真恨不得一劍劈在他腦袋上,劈他個腦漿四濺,好讓他長長記性。

可是,宇文徵對她的敵意恍若未覺,不僅沒有收斂,反而縱身一躍,跳到她身後,微微傾身,薄唇貼在她的耳邊,魅惑語調好似蓮池中**漾幽香的碧水:“閉上眼睛,馬上就好。”

還不等簡雲苓出聲,一隻大手,已經擋去了她的視野。

簡雲苓下意識想去扒開,但那隻手加重了兩分力,令她抓撓半晌,仍是徒勞無用。

她正準備用一個力道十足的肘擊掙脫開他時。黑暗中,突然聽到尖銳的兵器兩相交擊時碰撞出的刺耳聲音,跟隨而起的是淒厲的痛呼慘叫聲,還有鮮血噴濺的聲音。

然後她便緩緩放下了手,平靜下來。

耳畔是殺伐之音,身後卻是一個溫暖且帶著奇異淡香的寬闊胸膛。

厚重盔甲下,他的心跳撩動起她身體裏的一簇火焰。

那火繞身而行,卻不覺灼痛,隻覺迷幻而陶醉,如浸入融融溫泉,從手指到交織,都是舒展的。

方才的奔波勞苦,擔憂急切,都在這一瞬間被溫柔褶起,撫平,再雲淡風輕地拂去。

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鬥。

他們原本就了解了禁軍分布,自然早有防備,再加上人數占絕對上風,戰鬥的勝負很快便分了出來。

但是,宇文徵卻沒有立刻放開簡雲苓,而是等到周圍恢複了徹底的死寂,他才緩緩拿開手。

簡雲苓被刺目的強光照的不自覺眯起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什麽都看不清。

身後突然空了,宇文徵已經離開,回到了自己馬上,而簡雲苓的視線還沒有恢複清明,便聽一道清脆的鞭響。身下駿馬吃痛,狂嘶一聲,撒腿前奔。

她一個反應不及,差點被顛下馬去,好在及時抓住了馬韁,才勉強穩住。

怒火衝頂而上,想回頭去罵宇文徵一句,卻見他向左一轉,往承天殿方向而去。

而歸她指揮的那三萬大軍已經跟了上來。

他是不想讓自己看到鮮血滿地的景況,所以在以這種霸道的方式保護她嗎?

心底如一汪春水,頃刻化開,說不出的柔情甜蜜。

可再怎麽感動,她也還是有腦子的。

現下的情景,實在沒有多少時間,讓她陷落在宇文徵的體貼中。

於是,她迅速收回心神,專心縱馬前行。

馬蹄聲交錯,很快他們就到了第三道宮門前。

這裏和前麵不同,黑暗一片,並沒有點燈。

估摸著是由於鳳棲梧的安排,此處也沒有禁軍把守。

簡雲苓一路順遂地進了內宮。

淡淡的脂粉香飄散在空氣中,然而昔日那些漾滿美人嬉笑的宮殿,此刻靜謐如死。

由於光線灰暗,簡雲苓降低了馬速,緩緩前行。

鳳儀宮中伸手不見五指,殿門大開,裏麵卻空無一人,想鳳棲梧應是早已去了雲裳宮了。

簡雲苓吩咐兩個士兵留在此處,而她也不再耽誤,選了最近的路,直往雲裳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