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隻顧著聞香味,竟沒發現宇文徵細心到連魚刺都給她挑好了。

抬起頭,對麵含笑的男子,長眉挑出流麗的弧度,眉下深邃的眸子,挺直的鼻和微抿的唇都精致的令人想伸手觸碰,卻又怕碰碎了他。

昏黃燭影鍍在他身後,宛若神祗降世的聖光,襯得他清豔中有種恰到好處的華貴與端凝,足夠這世間所有女子或男子為他神魂顛倒。

簡雲苓感覺到自己的心髒瘋狂的跳動起來,一瞬間生出後悔感覺。

連她自己都在罵自己,放棄這麽驚豔絕世男子,真是瞎了眼。

但理性終究壓倒感性,占據了上風。

她極力壓下自己的心跳,清清嗓子,坦然去接烤魚,很催眠的跟自己講——這就是一般姿色,一般姿色。

相信如果此時有人聽到她的心聲,估計會一個箭步上來,扇她個昏天黑地,然後指著她大罵:瞎了你的狗眼,這要是一般姿色,天下人豈不都醜的難以入眼了!

當然,她這番心理活動宇文徵無從知曉。

所以,當他看著她抓著烤魚,遲遲不下嘴時,便關切問道:“怎麽了,這隻味道不好嗎?”

簡雲苓豁然回神,連忙擺手:“沒有,很好吃,隻是我今晚吃了太多,飽了。”

宇文徵接過盤子,隨手放在火邊,淡笑道:“那就歇一會,你要是坐累了,可以去外麵走動走動,順便消消食。”

簡雲苓隨口應了,卻不動,癡癡望著他被火光烤的微微泛紅的臉,目不轉睛地看著。

宇文徵手上動作不停,臉上卻更紅一層,難得局促道:“你這樣看著我,會害我被燙傷的。”

簡雲苓好笑:“怎麽會,我眼睛裏又不冒火。”

宇文徵轉過頭來,無比認真地對上她的注視,很理所當然地道:“你會讓我分神,讓我無法專注,如果我真的不小心被燙傷了,不是你害的,又是誰害的?”

簡雲苓語噎,兩頰灼燙。

這個人,說情話還是說得這麽不顯山不露水,卻偏偏能叫人不知所措。

他是高手吧……

宇文徵發覺她露出小女兒家的羞赧,滿足一笑,繼續手上工作,許久後,卻盯著火光,突然道:“明天就要結束一切了。”

簡雲苓長歎口氣,不無感慨:“是啊,大梁的曆史,又要多出壯烈的一筆了。”

宇文徵不看她,神色如常,卻隱隱流露哀傷:“苓兒,你害怕嗎?”

簡雲苓大咧咧地笑了:“怕啊,當然怕了,我有多珍惜這條命,你不是清楚嗎?明天可是生死一線的事,萬一我倒黴,又到閻王爺那裏報到一回,估計他老人家就不會那麽好心地對待我了。”

她說這話本是玩笑,但宇文徵卻驀然停了手上動作,凝重地看進她眼中,一字一句道:“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簡雲苓燦爛彎唇:“我相信你。”

宇文徵這才收回目光。

手上的魚已經烤好,他用盤子裝了,耐心地低頭挑刺,嘴裏淡淡囑咐:“明天,我會直接帶兵進入承天殿,後宮那裏,就靠你了。”

簡雲苓十分幹脆地答應:“放心吧。”然後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問道:“鳳棲梧呢?”

宇文徵手上動作不停,漫不經心道:“我已經和她互通消息了,她當晚會把所有妃嬪軟禁在各自宮內,你隻管去雲裳宮即可,她會在那裏接應你們。”

簡雲苓了然點頭,宇文徵默默抬起頭來,注視著她平靜若水的眸子,淡淡道:“如果你不願意動手,有些事,可以讓鳳棲梧替你做,這本來也是她的許諾。”

簡雲苓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假裝歎了一聲,抬起自己的雙手細細打量:“唉,這雙手,沾的血還少嗎?”末了,笑嘻嘻地眯了眼睛:“還真不差簡雲歌這一個。”

宇文徵深曉她愛憎分明,不喜歡做的事絕不勉強自己,便也不再勸,專心挑魚刺。

帳外,星宿之神拖著曳長的裙擺緩步走過蒼茫天幕,遺落遍天星光。

大地上,歲歲枯榮,野草新生。

整個軍營攏在一片暖光中央,那光芒掃過曠遠的原野,漸行漸遠,越發渺茫。

士兵們舉著火把,有序又迅速地來回穿梭跑動,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緊繃的神情,鎧甲碰撞的碎響驚心沉重。

淺淺和風掠過,帶來春冬交替時僅剩的些許凜冽。營頭的紫色旌旗獵獵飛舞,在風中留下回響。

這個平靜又注定不將平靜的夜即將走到盡頭。

明天,世界是否將會是另一番麵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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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

蕭瑟的大梁帝都街頭,已經看不到半個人影。

在這個本該熱烈慶祝的日子裏,往日的繁華京城,反而彌漫著冰冷的肅殺氣氛。

簡雲苓和宇文徵用過午膳,沒有過多的交談,便各自忙手頭的事情去了。

按照他們的安排,十七萬大軍,留七萬等候在長雀門外,以防有意外發生,隨時準備進去接應。

剩下的,宇文徵帶領七萬,簡雲苓帶領三萬,分頭行事。

如果順利的話,天明前,一切就會結束。

傍晚,與各自的將領仔細商議後,宇文徵和簡雲苓共同登上訓武場前的高台。

十七萬大軍,密密麻麻,整齊排列,所有人臉上都是嚴峻的神情,他們都明白,這一去,很有可能就有去無回,沒有幾個人輕鬆的起來。

宇文徵和簡雲苓也是一身戎裝,敬告天地後,各自拔出腰間佩劍,劍鋒指天,齊聲道:“不勝不歸!”

衝天的吼聲,震得大地晃動:“不勝不歸!”

兵甲齊齊提起,閃爍寒光的長矛在晚霞映照下,泛著血一樣的顏色。

宇文徵和簡雲苓皆側首看向身旁人,目光相遇,仿佛一齊墜入無底深潭,冰冷的潭水將他們衝隔地越來越遠,遠到努力伸出手去,也無法握住對方。

最後還是簡雲苓最先移開目光,牽了嫣然絕美的笑,抱拳一送,低伏下身,揚聲道:“請王爺放心,妾身定不負王爺所托。”

那聲音翻越千山萬水,清冽地灌進他心裏。

宇文徵抬手想扶她,最後在將觸未觸時停住,聚掌為拳,勉力保持沉靜,擺出威嚴的風範,低低道:“有勞王妃了。”

簡雲苓笑容不改,平靜起身,無視宇文徵的凝視,以極其恭敬的姿態退到了後方。

宇文徵眼中隱秘地流過些許哀色,但不過片刻,便已消逝。仿似天邊一朵流雲,卷卷舒舒,幾番變換,幾番瀲灩,最終歸於虛無。

之後,他調整思緒,轉而對著下方的兵士高舉起手中長劍:“將士們,隨我殺入皇宮!”

“殺——”

最後一聲地動山搖的長吼,身後包括傅東雲、楊勇在內共十位將軍單膝跪地,凜然道:“末將願為王爺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大事將起,風雲變幻,有一些東西,終將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