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義在前抱手引路,鍾令懷撫觸藺池雙身上的青紫痕跡,微眺的鳳目中冰封寒霜,連帶著任義也未曾給他好顏色,“今日守城那幾位,我雖不想取了他們性命,但活罪難逃。”

“臣任義知曉,縣衙之外有馬車等候。”任義低頭說道,想著鍾令懷可能不知自己的名字,一直大人大人的叫,著實折壽,尤其淵王是自己的主子,鍾令懷那就是變相的主母。

縣衙之外,一輛青布馬車侯著,鍾令懷搭著藺池雙的手上了馬車,進車前丟下一句,“大人上車一並走吧。”

“是。”任義戰戰兢兢地上了馬車,挑了一個離兩人最遠的方向坐下,低頭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眼觀鼻,口觀心,不敢有一句多言的話。

剛下馬車,素衣婦人攜著一眾女婢,站在門外等著,“婦人柴絳見過淵王,淵王妃,已在院中備好香湯,沐浴之後便可用膳。”

“夫人秀外慧中,我與淵王多有打擾,還望見諒。”柴絳終歸是個女子,鍾令懷也不好失了禮數,而且辦事不力的也隻有任義與那幾個守城士兵。

女婢在前引路,鍾令懷和藺池雙跟在身後,“令懷,我們家有這大嗎?”

眼前的院落,山虎爬牆,假山零落。連廊一側高牆封路,上覆黑瓦,前有幾道月洞,連著跨過,見紅漆大門虛掩著,門上木色泛黃匾額上書“草庭”兩個大字。

屋中備有香湯兩桶,衣架上放了質地上好的衣裳,“你先洗著,等會為你洗頭。”

自顧自脫了衣裳,皇族宗親,身上飄著若有若無的汗餿之氣,估摸著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自己步入了桶中,用皂角揉搓著頭發,他的確兩個月未曾沐浴了,對於一個曾經有較為嚴重潔癖的醫生,鍾令懷驚訝於自己的忍受力,那潔癖在自山中出來的那段日子裏被一點一點磨光。

如溪中石子,多年流水躋身而過,讓世事與已身變得圓滑。

原本到胸口的水,驟然到了自己下頦,藺池雙脫光了衣物,藺池雙並肩坐在鍾令懷身旁,覺得擁擠不堪,就將鍾令懷托起,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自己學著鍾令懷的樣子,拿了點皂角,往自己腦袋上搓,眼睛卻是閉著,不敢去看鍾令懷。

鍾令懷不敢亂動,快速將自己搓了一遍,之前問過守一,這江嶺到雲中走官道慢則五天,快則三天就可,擦槍走火可以理解,大家都是年輕人,更何況,藺池雙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夫君,如果藺池雙不對自己有點衝動,那才是鍾令懷該擔心的事了。

但是,現下時機不對,將近兩個月不洗澡都撐過來了,不在乎這三五天了,回了王府,他在好好洗上一個時辰。

雖說不好好洗,鍾令懷還是折騰了兩刻鍾。身後人一直悶聲不響,讓鍾令懷有些疑惑,隻見藺池雙閉著眼睛,手胡亂的搓著,水麵上飄了好幾根皂角。

鍾令懷出了浴桶,背對藺池雙換上了衣裳,素色的衣衫裏墊了細棉,暖和又輕薄,心中越發覺得任義妻子心細。挽了挽袖子,撈起浮於水麵的皂角,細細給藺池雙搓著,“剛剛怎麽不睜開眼睛。”

“看了,會流鼻血,而且還難受,丟人。”藺池雙用力搓著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熱騰的水汽,蒸地他麵若桃花,鍾令懷看得心下一動,低頭吻了吻他的眼角。

“是挺丟人的,”鍾令懷撲哧笑出了聲,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原因,“快些洗,洗完咱們就去吃飯。”

藺池雙不會穿衣,平日裏皆是鍾令懷親力親為,今日自然也是,將令牌掛與藺池雙腰間,摸到那塊家傳玉璜之時,想到父親叮囑過的話語,鍾令懷放進了自己懷中,“玉璜我先保管,好歹算是定情信物,萬一丟了不好。”

“嗯,我們走吧,我餓了。”藺池雙拉著鍾令懷的手,衝了出去,尋著香味,跑到了院中正堂。任義與他的夫人站在身旁,主位空了出來。

君臣二字,皇家總是規矩高人一等。

“我可以吃了嗎?”藺池雙與鍾令懷在主位坐了下來,木箸依舊架在竹塊上。

“可以,池雙,任大人和他夫人是宅子的主人,你是不是應該讓他們也先坐下來吃飯呢?”藺池雙的禮儀的確是一個問題,與韓碧城他們在一起時,大家不拘小節,自然不會注意此事,如今馬上要啟程回去,宮宴在所難免。

“嗯,任大人,任夫人,你們也坐下吃吧。”見鍾令懷笑了,藺池雙忙夾了一筷子菜,放入了鍾令懷的碗,心雖急躁,一動一靜之間的動作還是極為養眼,自己吃著飯,還不忘記往鍾令懷碗裏布菜。

任義和柴絳心中卻是千尺浪,任義想的是主子失憶以後如此寵愛鍾令懷,日後身份定然不差,柴絳卻是羨慕鍾令懷擁有一個能為自己布菜的夫君,任義公務繁忙,回府用飯已經難得,更何況,親自為自己布菜呢。

午膳之後,鍾令懷問起了回京之事。

“我已派人快馬加鞭上奏,明日大概就可至皇上手中,王妃可有安排?”兩人沒有路引,回去自然經過地方良多,頗為麻煩,若是像今日再次被抓,還真不一定可以出行。

“好,那我與池雙,還得再打擾兩日了。”

“拙荊已備好住處,這就讓婢女帶您和王爺過去。”

五日之後,藺池雙趴在窗邊,伸手夠著窗外的已有新芽的枝頭,一顆一顆地將之剝下,“令懷,我們什麽時候走啊,城內又沒有好看的東西,城外又不能去。”

“明早咱們就走,今日讓任大人打點一番,咱們不等父皇來接了,咱們自己走。”五天的時間,怎麽著都應該有人知曉了,現如今還沒有人來接,隋淮帝一代帝王,藺池雙是皇室子弟,自然會派雲中的內位前來接引,以示德行仁厚。

唯一的可能,隻能是有人從中作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