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缺口

這張原本熟悉的小臉我已經有三年沒有這樣毫無顧忌地注視過,而且我以為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視線膠著在她的睡容上,我知道她睡的不踏實,的確,沒有人在經曆剛剛一場風波之後,可以立刻歸於安然的睡矛何況她現在還被高燒侵擾著。

把幾縷粘在她額上的發絲撥開,拿起歪到一旁的毛巾重新覆上她的額頭,我的手卻舍不得離開這張臉,看著她的嘴唇上微微翻翹起的脫皮,我用手指輕輕撫摩上去,感受著它們在指尖造成的酥癢,這酥癢立刻傳到全身每一根神經的末梢,甚至緊接著我的頭皮發炸,血湧上頭頂,我趕回手,這感覺卻遲遲不肯褪去。

我隻能用另一隻手握住這根指頭,轉過身,盡量不去看她。

可目光有它自己的主張,它自由的轉了個圈,重新回到她身上,再也不肯離開,我苦笑,我隻能投降。

我看著她,看著她,看著她。

看著她輾轉反側,無論哪一個姿勢似乎都讓她不適,看著她微微皺起眉,睫毛不安的顫動,看著她在夢中不知為什麽掙紮,以至於不斷發出歎息和輕微的哭泣,睡眠對於她仿佛不是休整,而是加倍的辛苦和勞累。

她這些舉動,一點點把我更深地敲打進悔恨和心疼的泥沼裏,我漸漸感到透不過氣。

是的,又來了,這種感覺。

很小的時候,曾經有一次恐怖的經曆,那是被高速飛來的足球大力砸中後背,整個人向前撲倒在地上,甚至短暫性失去知覺。

成雅,我記得那一次,你還在我身邊大哭,你父母拉你都拉不賺你以為我要死了,是不是?所以你死命攥著我的胳膊,好疼呢!傻丫頭。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沒辦法回應你,因為那時我說不出話來,隻覺得胸腔疼痛難忍,怎麽用力呼吸都不能讓空氣抵達心肺。

這種感覺在二十年後又一次找上了我,隻是不再像幼時,救過來不久就可以生龍活虎。如今卻早在不知不覺中,在我心裏打開一個缺口,我總是能聽見風從這裏穿過的聲音,尖銳的,刺耳的,從三年前我轉身離開時,就呼嘯不停。

所以我有時候看到那些心髒病患宅就會想,也許我和他們都是一樣,心髒有著嚴重的問題,我去檢查過,醫生卻說,一切正常,林先生,你的心髒非常健康。

是的,我早該知道,那缺口,藏在最精密的儀器都找不到的地方,所以,林哲,你也不要妄想可以輕易填上。

我站起身,解開領帶,我快要窒息了。

正在這時她突然出聲,清秀的眉頭深深地擰起來,神情焦躁,呼吸沉重,身軀在被窩裏扭動,被子被蹬開,我幫她蓋上,卻立刻又被踢到一邊。

她熱。

這熱卻發不出汗來,隻在她的體內,讓她看上去越發難受,整個身體向上拱起,像一尾求歡的魚。

我知道那該死的藥又開始作祟,李美林所用的方法到底不能清除幹淨。

可是我能怎麽幫她?我隻能往後退去,轉身,準備叫醒李美林,然後送她去醫院。

就在這時她發出一聲尖銳的低嘯,我回頭,看見她兩隻手放在脖子上,指甲已經把從睡衣裏露出來的皮膚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沒有任何別的念頭,我衝過去一把把她整個兒摟進懷裏:“成雅,別這樣!別這樣………

再也想不到別的句子,隻能翻來倒去地重複這三個字,說了兩遍才發現喉嚨已經哽住了,眼眶裏蓄滿了溫熱,隻能咬著牙,生生地忍回去,林哲,你有什麽資格軟弱?如果不是你被妒火衝昏腦袋,她會受這樣的折磨嗎?所以,你隻配給我堅強,堅強。

她真的在我懷中安靜下來,但她的身軀越發和,胳膊繞上我的腰,溫軟甜蜜的氣息都吹在我胸膛上。

我的心咯噔一下,緊接著這悸動便傳到四肢百骸,我的身體隨之變得滾燙,而所有的熱度都集中到一個地方,越來越膨脹,呐喊著要釋放。

一毫米也不敢動,稍微再一個,我怕我再也壓抑不住。

好在她真的沒有再動,隻是不斷發出喘息聲,而銷魂,在我耳邊一聲聲回**,像熔岩一樣把我的理智一點點熔化。

就在我差點崩潰的時候,她低吟出聲:

“……愛你。”隻有最後兩個字稍微清晰,前麵的支離破碎,完全的模糊不清。

接著她徹底的安穩下來,我聽見她的呼吸慢慢變得平穩,均勻。

但我仍然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能動,雖然她仍在我懷裏,可這樣靜止著,沒有任何動作,我才有餘地稍微平息自己的。

等到理智複蘇到稍勝一點的時候,我把她輕輕的平放到,她的睡容已變得甜美安詳,嘴唇微微的翕動著,像初生的嬰兒般純淨可愛。

可我不能再過多端詳,我衝到洗手間,把水調到最冰冷,毫不留情地衝到自己滾燙的皮膚上,我甚至聽見了微弱的一聲“滋啦”的聲音,那是皮膚上的火焰尖叫著被澆滅的聲音,刺骨的寒意,自虐般的快意。

我不敢再坐她近,隻能把椅子挪到窗前,離她遠遠的,偶爾瞥她一眼,確定她仍然睡的沉穩便趕緊轉開。

天色有些亮了,從窗縫裏傳來清晨空氣的冰冷清新。

她大約已經完全好了,我也該走了。

我走過她床前,卻又回身。

該死的,給我走吧,看什麽看!

可是隻再一眼,一眼之後,便相忘於江湖。

可一眼之後,再也移不開,她在微光中美得是那樣無瑕嗬!

我不由自主地在床邊坐下來,聽著她甘甜地呼吸,手已經不受控製地伸了出去。

這甜美的氣息,這嬌嫩的臉龐,這的身體,我多麽想,就這樣納入懷裏,甚至,更深的,揉進我的胸膛裏,就這樣和我合二為一。

手指停留在她的唇上,這裏有她先前咬破的紅痕,在有些蒼白的底色上格外觸目,我輕柔地撫摩著,嘴唇已經湊了上去。

正在這時,她突然輕聲喊了一聲:

“蕭程?”

我如遭雷擊,全身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動彈不得,我忘了,我怎麽能忘了!她現在是蕭程的愛人!她在剛剛那一場綺夢中,一定是和他而銷魂,而那一聲“……愛你”,自然也不會是對別人。

我把手拿開,站起來,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我站在樓梯間裏,我又聽見了風聲。

醒醒吧,林哲,她永遠不可能再屬於你。